第148章 148
陸筠與皇上一起比試,摔倒時被皇上當著百姓的面抱住了?
皇上還派人打聽陸筠身份,最後是金吾衛指揮使廖守護送陸筠回的家?
太過震驚,姚老太太好半晌都沒有回神。
她不想相信。
怎麼會那麼巧?皇上不在宮裡陪皇后妃嬪,微服出宮做什麼?他是皇上啊,怎麼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彩頭抛頭露面?怎麼還偏偏遇見了陸筠?派人打聽陸筠身份,皇上想做什麼?
眼前浮現陸筠嬌美柔媚的臉龐,姚老太太心頭陡然一沉。
再不喜歡陸筠,姚老太太也必須承認,陸筠確實很美,朱氏一個村姑能被陸斬看上,足見其美貌,陸筠完全繼承了朱氏的美與柔。蕭氏、陸明玉娘倆是皇親國戚,姿容明豔氣度高貴,陸筠站在她們娘倆身邊,乍一眼會被人忽視,但只要目光落到陸筠身上,就會發現她的柔別有一種動人風韻,像是一片雍容華貴的牡丹旁安靜盛開的一枝出水芙蓉,水靈靈嬌嫩嫩,誘人採擷。
女人或許會嫉妒會挑刺,看不上陸筠的怯弱,但男人們最喜歡那樣的,柔得水一樣,正好任由他們揉捏。孫子不就是被陸筠的美色迷惑得連她這個祖母都不敬重了,每日給她使臉色看?
趙太君見姚老太太半天不回神,擔心姚老太太聽不明白她的話中深意,故意誘導道:「哎,你說,皇上有沒有可能看上陸筠了?」
她聲音不小,姚老太太終於回神,眼睫一動,聯想趙太君進門前後愉悅的笑聲,哪還不懂趙太君真正的來意?趙太君就是猜到明惠帝瞧上陸筠了,篤定姚家要淪為明惠帝的眼中釘,才一大早跑來幸災樂禍!
前一刻還在竊喜陸筠丟人現眼,後一刻就得知陸筠可能一步登天,姚老太太再好的涵養也沒能抗住這巨大的反差,抬眼看向趙太君,那眼神陰狠冷厲,比毒蛇還要懾人。
趙太君與姚老太太打了幾十年的交道,還是第一次看到姚老太太發狠,就像一頭老山羊突然露出一雙狼眼,趙太君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哆嗦完再看姚老太太,人家又恢復了之前冷漠淡然的模樣,端茶慢品了。
趙太君嗤了聲,靠回椅背,繼續陰陽怪氣地道:「應該不可能,去年陸筠跟寄庭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皇上肯定有所耳聞。據說皇上除夕沒賞你們菜,是因為陸三媳婦去皇上那兒告狀了,皇上向來寵愛堂妹,才做做樣子,今年寄庭祖父忌日,皇上不又賜禮了?可一碼歸一碼,陸筠長得再美,皇上再高看陸家,也不可能接一個嫁過人的女人進宮吧?廖大人帶兵護送陸筠,應該是他擅作主張,所以瑉書你不用擔心,陸筠絕對攀不上高枝的。」
語氣、眼神都無比地真誠,話卻都是反話,聽著是在貶低陸家,實則點名了陸筠的特殊。或許陸筠沒了女人的清白,但她有身為兵部尚書的老子,有身為皇上堂妹的親嫂子,更有傾國傾城的美貌,這些都可能讓皇上忽略陸筠嫁過人的事。
姚老太太不用她提醒也明白,胸口堵得快要呼吸不暢,卻不甘心讓死對頭看笑話,姚老太太強撐著朝趙太君淡淡一笑,平平靜靜地道:「我知道你是為我擔心,但陸筠已經不是我們家的媳婦了,她過得如何我並不在意,倒是你,看在咱們多年的交情上,我還是提醒你一句吧,少說天家是非,仔細禍從口出……」
「對對對,可不就是禍從口出?」趙太君飛快打斷姚老太太的話,再優哉遊哉地慢慢站了起來,一邊坐了髒椅墊般撣撣褙子後面,一邊意味深長地瞧著姚老太太,「真是禍從口出,陸筠那樣柔弱的丫頭,也不知被哪個長舌婦詆毀成了妒婦,若我是那個長舌婦,聽聞此事後什麼都不管先去燒它幾炷香拜拜佛,求佛祖保佑陸家丫頭千萬別有大造化,畢竟陸丫頭柔弱善良,給她造化的人可就未必那麼寬宏大量了,瑉書你說是不是?」
姚老太太雙手緊緊扣住大腿,臉色鐵青。
趙太君只覺得賞心悅目,拄著拐杖慢慢走了,邊走邊打趣送客的姚家丫鬟:「哎,我剛剛好像說錯話了,一會兒你們仔細盯著你們老太太,我怕她有什麼火氣都憋在心裡,憋著憋著憋出病來……」
聲音傳到廳堂,姚老太太剛抓起茶碗準備砸到地上,聞言動作一頓,指甲蓋緊緊抵在茶碗上,越扣越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細微聲響。她不能摔東西,摔了便是坐實了趙太君那賤婦的話!
只是,皇上真會接陸筠進宮嗎?
念頭一起,滔天的怒火瞬間平復,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恐慌。陸筠那樣的身份,如果明惠帝願意接她進宮,就說明明惠帝對她的寵愛已經超過了任何妃嬪,寵到不在乎陸筠的清白,不在乎世俗的非議,果真這樣,不說皇上會不會對姚家翻舊賬,便是那些慣會見風使舵的大臣們,明知姚家成了皇上的眼中釘,他們誰還敢與姚家來往?
也就是說,若陸筠進宮受寵,孫子的前程完了,婚事也……
眼前一花,姚老太太心慌氣短地跌到了椅背上,牙關顫動,牽扯著臉上各處的褶子也跟著哆嗦。好一會兒,她才閉著眼睛抓救命稻草般扯下手腕上的檀香佛珠手串,急速地轉動起來。
不會的,一個被他孫子日夜玩弄的女人,皇上怎麼可能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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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宮,今日早朝要議的事情不少,姚老太太癱在椅子上默默求菩薩時,明惠帝正端坐在龍椅上聽臣子啟奏。明惠帝少年登基,在位多年,處理政務十分嫺熟,一邊聽著臣子抑揚頓挫,還能分心觀察別的大臣。
仿佛坐累了般,明惠帝在龍椅上挪了挪,一手手肘搭在龍椅扶手上,撐著下巴,腦袋自然而然地偏向了陸斬那一側。陸斬五十六了,但他身強體健,看著要比實際年齡小上十來歲,蒼松般站在那裡,眼簾低垂,面冷如霜。
明惠帝與陸斬君臣二十多年,自然看得出,陸斬今日比平時更冷了幾分。
收回視線,明惠帝盯著正在啟奏的工部郎中,心思卻還在陸斬那邊。想到散朝後就要跟陸斬攤開了,生平第一次,明惠帝因為妃嬪事宜犯了愁,有那麼一點點不知所措。
他沒有主動要過女人。
皇后是先帝給他挑的,後來的幾次選秀,都是太后安排的,他只管夜裡翻牌子。太后病逝,他沒有再選過秀,兒子生了幾個,之前似乎還有秀女沒有侍過寢,沒必要再選新的進來。
陸筠是他第一次動心想要憐惜的女子,也是他主動為自己挑的第一個女人。陸筠若是普通官家之女,他大可以直接下旨封妃,再給她娘家些恩賞,可陸筠是陸斬的女兒,陸斬是他倚重多年的兵部尚書,明惠帝不能硬邦邦地直接把人要過來,雖然他有權這麼做。
然而再犯愁,該說的還得說。
散朝後,明惠帝先走了,卻叫總管太監郭邕去請陸斬到乾元宮面聖。
陸斬虎著臉點點頭,看得郭邕暗暗心驚,一路都在擔心陸斬衝動觸怒了明惠帝,硬把喜事變仇事。好在陸斬只是憋了一晚的火,必須發洩發洩,擺了一路的臭臉色,真的到了乾元宮,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又恢復了平時的冷峻沉穩模樣。
郭邕先進去回稟,再請陸斬進去,自己守在門外,不許人打擾。
「老臣叩見皇上。」
進來了,陸斬撩起衣擺就要行禮,明惠帝在書桌前站著呢,見此忙將人扶住,從容笑道:「朕少年登基,每遇內憂外患全靠陸卿提點解惑,二十多年下來,朕雖未正式拜師,心裡卻將陸卿當恩師倚重,私下召見,陸卿不必再行大禮。」
陸斬還彎著腰,盯著明惠帝衣袍上的金龍繡案,虎眸裡閃過一道嘲諷。明惠帝對他確實不錯,但之前君臣相處,明惠帝待他與旁的大臣無異,都是恩威並重,大多時候都是信賴的,偶爾說兩句意味深長的話警示警示他們。現在好了,想要他女兒,便要拉近關係?
「皇上言重了,老臣才疏學淺,全靠皇上提拔才有今日,絕當不起帝師之名。」陸斬堅持要跪。
明惠帝不讓他跪,看眼始終低著頭的陸斬,他無奈道:「好了,朕也不跟你賣關子了,昨夜朕行事不夠穩重,唐突了阿筠,只是朕要接她進宮,只能出此下策,才能避免更多世俗非議,還請陸卿體諒朕的苦心。」
陸斬在心裡冷笑。皇上就是皇上,明明是他昨晚精心安排,仗勢欺人誘女兒落網,現在卻說得他對女兒多好似的。偏明惠帝這樣自責開場,陸斬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誰能對皇上不滿?可他若違心「體諒」,明惠帝馬上就會「誤解」他是贊成這門婚事的,再堵得他忌憚天威,糊裡糊塗地默認下來。
陸斬退後兩步,還是跪了下去,直言道:「皇上對小女用心良苦,老臣受寵若驚,只是小女嫁過一次,實在配不上皇上,且她生性卑怯,深居簡出不善與人應酬,宮裡都是貴人,老臣一不願她戰戰兢兢終日惶恐,二不想她笨手笨腳得罪貴人,懇求皇上另求別家閨秀,忘了小女罷。」
他不願意女兒進宮。
女兒配不上皇上,只是推辭,擔心女兒在宮裡抑鬱不快才是真的。後宮妃嬪為了爭寵,什麼下三濫的招數使不出來?女兒絕不是與人鬥狠的那塊兒料,一不小心被人害了怎麼辦?他能教訓姚寄庭,輪到明惠帝,他連怒容都不能露。
更何況,明惠帝三十七了,前面兩個皇子都比女兒年長,他連孫女嫁給楚行都嫌楚行老,女兒真進了宮,便是一直受寵,再過二十來年……陸斬自己就是年過五旬,他不想服老,但現在每個月也就疼妻子十晚左右,妻子不要求更多是因為妻子也老了,換成明惠帝五十多,女兒才三十幾,明惠帝能滿足女兒嗎?
夫妻之間,這種事必須考慮進去,陸斬還是想給女兒找個年紀合適的,讓女婿陪女兒一起老,便是將來註定會有陰陽相隔,夫妻年紀近,孤零零的日子也不會太長。
他一心為女著想,明惠帝又何嘗沒考慮過這些?
再次扶起陸斬,明惠帝正色道:「陸卿,你的意思朕明白。阿筠也算是朕從小看到大的,朕知道她柔弱卑怯,所以等她進宮,朕會封她容妃,派可靠之人服侍她,除了見到皇后需要行禮,她不必看任何人臉色。至於你說阿筠進宮會戰戰兢兢,朕向你保證,朕會讓阿筠過得比在陸家還開懷,朕會讓她徹底忘了曾經在姚家受過的苦。」
最後一句,聲音郎朗,擲地有聲。
陸斬震驚地抬起頭,沒想到明惠帝會直言姚家。
明惠帝終究是帝王,軟姿態做足了,他拍拍陸斬肩膀,最後道:「陸卿,朕喜歡阿筠,朕不想再看她足不出戶鬱鬱寡歡,晚上你回府問問阿筠,如果她不願意,朕不會強求。」
換言之,若陸筠答應,他陸斬的意見便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