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1.1家
朝中之事,對普通百姓來說無甚影響。
程母自那日求了容錦為程皎謀個前程後,就一直在家裡等著消息,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公主府來人告知一聲兒,心就沉了下去。
彩娟在一旁瞧著,心裡倒底還是歡喜多些,雖說程母對她保證,說日後大爺尚了公主,也不會虧待了她,但她也不是個傻的,誰家尚了公主還能納妾的?像她這種通房丫頭日後哪還有好的出路!如今她守著大爺一心一意的過日子,倒也不貪圖那沒邊沒影兒的潑天富貴去,總歸她是享不起的。這幾日她也一直心裡忐忑著,雖說她心裡也嗤笑程母不自量力,憑程家這樣的身份,還妄想尚公主,實在是有點口大吞天了,不過還是擔心大公主真的念以往那點子舊情,若真成了,她的好日子可就到頭兒了。
如今見這事兒八成是沒影兒了,便強壓住笑意,道:「奴婢有句話,怕太太不愛聽……」
程母心情不好,見她吞吞吐吐的,便不快的道:「有話便說!」
彩娟忙道:「奴婢也是個沒見識的,但那日奴婢陪太太去大公主府,見大公主雖然面上客氣,可卻是一句也未應承太太的,奴婢瞧著,那大公主興許是唬您呢!」
程母聞言更加氣悶,轉頭想起當日的情形來,可不就是彩娟說的那樣兒麼!冷哼一聲道:「當初她容大姐兒不過是個養在莊子上的婢生女罷了,連咱們都不如呢!如今高貴起來了,便連以前的恩人也不顧了!」
她越想越氣,知道彩娟說的話只會更令她堵心,便揮手命彩娟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想計策。
彩娟倒是心情不錯,拎著個長嘴大銅壺,往院子裡去澆那幾盆花,嘴裡才哼上小曲兒,便見程皎自外頭黑著張臉回來了。
彩娟唬了一跳,忙殷勤的上前問道:「大爺回來了,可是餓了?先進屋裡歇一歇,奴婢一會兒端了點心來,大爺先嘗一嘗。」
程皎一言不發,只黑著臉往裡走,進了屋,見程母臉色也不佳,這母子倆氣兒都不順,程皎坐在椅子上,陰著臉先開口道:「聖上已經下了賜婚聖旨了!」
程母不明所以,「什麼賜婚聖旨?」
程皎一想起今日與同窗在外吃酒時,聽來的話,怒氣就鼓上了頭頂來,「還能是什麼賜婚聖旨?是大公主與西平公世子的賜婚聖旨!」
程母聽得這一句,差點兒就從大炕上跳下來,聲音立時就尖利了起來,「什麼?她、她……」程母狠狠的啐了一口,「她好不要臉!」
程皎心中酸澀難言,先前便是讓他娶了大公主,他心中也是不情願的,但人心就是這般,如今一聽大公主與旁人定下了親事了,他就不舒坦了。更何況他自己書讀成什麼樣兒,他自己最清楚,他就是死記硬背的腦袋,考秀才時都是些死物,他兩回就考上了,但考舉人就不一樣了,他已經考了好幾回了,眼看著今年秋闈只怕又要落榜,他心中自然也是著急的。
不過,他倒還算有幾分讀書人的清傲,這番再讓他低三下四去找大公主,他是斷然做不到了。
但是程母可不似他這般想,程母氣得在地上轉了幾圈兒,咬牙切齒的罵了半天,最後一跺腳道:「彩娟,跟我去西平公府門口等著去!」
程皎氣得想上房,攔住他娘,道:「娘還嫌咱們不夠沒臉麼!先前娘非要讓我巴巴兒的貼上去,如今可倒好,我從今連門兒都不必出了,光是讓旁人看笑話都不夠的!娘還要去西平公府,把臉遞上去讓人踩麼!」
程母伸手就戳了程皎一指頭,怒其不爭的道:「你舍不下臉,你老娘捨得下!」也不跟他多說,帶著彩娟匆匆就走了。
程母身體本就健朗,平時端拿著身份,出門還要雇頂轎子,如今氣呼呼的也顧不上了,健步如飛的走在前頭,彩娟還得緊著步子才能跟上。
兩人到了平西公府門前,也不敢太上前,西平公府正門開在西帽胡同,前門闊大,也鮮有人走動,她們二人杵在那裡,難免招人眼,程母便帶著彩娟一直在附近轉悠。
如今天氣熱了,日頭也足,兩人貓在牆根兒底下,也熱得打晃,程母咬咬牙,暗道:「等我見著人的!」
她們兩人在外頭熬等,西平公府內許夫人正張羅著要去玄悲寺,一則,她早就與虞夫人說好了要去玄悲寺上香,當時恰好趕上朱夫人也在,西平公向來不與朱閣老家走動過近的,但也不好一點兒不顧及情面,便也邀了朱夫人一起。二則,她雖不大喜歡大公主,但她為了那個孽障,也去求了王皇后了,如今旨意已下,大公主什麼脾性先不說,她現在最擔心的是許季玉「克妨」了大公主,那她們家的罪過可就大了。她雖不願這般想自己的寶貝兒子,但她親侄女這事兒也是把她嚇著了。便想著趁此機會好好去求一求菩薩,保佑大公主平平安安的,日後再她們許家生個大孫子,便萬事大吉了。
等西平公府這裡都準備妥當了,虞夫人和朱夫人也都到了,虞夫人帶著虞家的三個姑娘,朱夫人則是帶著那對庶出的雙胞胎。
虞家這三姐妹與朱家雙胞胎向來都是面不和心也不和,虞大姐兒和虞二姐兒還好些,至少撐得住不撕破臉,虞三姐兒嘴角酸苦,又是個看不慣旁人比自己好的,況且朱家雙胞胎又是庶出的,她自詡嫡出的姑娘身份高貴,便瞧不上她們,言語間就帶了不少的刺兒。
朱雅珍與朱雅寶這兩人論起說話含嘲帶諷來,一點兒也不比虞三姐兒差,於是這幾人才踫了面不一會兒,便開始吵嘴,直到跟著大人們各自上了車,這才誰也不理誰了。
許夫人是跟虞夫人坐的一輛,虞家三姐妹一輛,朱夫人則是跟雙胞胎一輛,後頭又跟著幾輛車,坐著丫鬟僕婦等。車後頭還有跟著的家丁,聲勢不小的往玄悲寺去。
待馬車上了街,到了正熱鬧的地方,最前頭的馬車突然就停了下來。
許夫人皺著眉問是怎麼回事,一個管事媳婦忙上前頭去查看,問明瞭緣由過來,臉上帶著些尷尬,挑揀著用詞道:「前頭有個婦人帶著個丫頭正跪在路中央哭呢,說是……說是跟大公主有關。」
許夫人本就不是個俐落的性子,遇到事兒向來就只知道哭,這會兒聽說是跟大公主有關的,頓時就沒個計較了,張嘴就道:「那你說怎麼辦?」
那個管事媳婦心裡暗道:「我的夫人呐,您老倒問我怎麼辦來了!」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只得硬著頭皮出主意道:「依奴婢看這兩人是特意尋了這個時節鬧事兒的,倒不如先給她們些銀子,將人打發了,稍後再商議。」
許夫人這會兒心中也稍定了下來,想了想道:「連事情都沒問清楚,平白無故的就賞她們銀子,倒顯得咱們心虛了,罷了,你將她們帶過來,問一問倒底是什麼事?」
那個管事媳婦立即應了個是,便起身過去了。
程母卻不肯過來,坐在地上便哭嚎,「咱們只是尋常百姓,一無銀子二無勢力,只想著安安生生的過日子罷了!誰承想老天不容咱們哪,生生要逼死了咱們才肯甘休啊!我的兒勤勤懇懇的讀書科考,一表人才,多少人家上門想要將閨女嫁過來,我都沒點頭,就念著原先的一樁親呐!」
此時正是人多的時候,她這嗓子扯開了一嚎,周圍便有不少人過來看熱鬧,又聽她的話中似大有內情,便更不急著走了,圍成一圈兒,對著程母和後面的馬車指指點點,也有認識程母的,當即便普及了一番程母的家庭人物背景。
那個管事媳婦聽她說得實在不像,又得了許夫人命令過來叫她過去,可她卻不肯,坐在地上只管哭嚎,那個管事媳婦都覺得沒臉,剛上手去拉拽她,她立時便將音量拔高了一個度,「當官的這是要欺壓死人呐!不讓我們活,我們這便死在你們面前,可趁了你們的意了!」
那個管事媳婦原還想讓家丁過來,將她拖走,這一聽,官欺民的話都說出來了,大庭廣眾的,她可不敢擔這責任,便一縮脖子,又回來請許夫人示下了。
程母還不停歇,仍在嚎道:「如今你是金枝玉葉了,原也不是咱們家敢肖想的,但你來跟我的兒私定下終身,哄得我的兒一片癡心不改,這會兒轉頭又定了別人,咱們小門小戶,惹不起大公主,多大的屈辱也只能往肚子裡咽!只是如今我的兒被氣得臥病不起,我這當娘的,就是拼著一死也要為我的兒討要個公道!」
眾人這才聽明白,這說得竟是大公主。
許夫人坐在馬車裡也將這話聽得分明,氣得險些沒立時暈過去,虞夫人臉上也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
許夫人氣得顫抖著手指對管事媳婦道:「刁婦!把這個刁婦給我帶下去!」
那個管事媳婦躊躇道:「夫人,這在大街上就強捆了人走,咱們大老爺的官聲就不好聽了啊!」
許夫人又羞又惱,她這半輩子都沒丟過這麼大的人,淚水在眼圈兒裡打了個轉兒,眼瞅著就掉下來了,便聽車外一個聲音道:「去告訴她,就說她再鬧下去,她兒子就活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