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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令》第65章
    ☆、651.1家

  本朝太子並未居於東宮,而是于宮外建府別居,太子府原是按著東宮的規格修建的,但容鐸為表恭順之意,特意降低了規格,門臉兒收得小了些。

  回到府中,容鐸便直接去了外書房,蔣伯海正滿臉焦躁的候在書房內,他是太子極倚重的一位幕僚,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最為沉穩,如今卻是連一刻也坐不得,來來回回的巡步。

  容鐸進到室內,將伺候的人都打發下去,蔣伯海已經迫不及待的道:「薛釧兒姑娘悄悄遞了消息出來,說她……她要加大劑量!」

  蔣伯海覷了容鐸一眼,心裡暗罵薛釧兒一介女流,竟憑著自己好惡先斬後奏,置太子殿下于險境。

  「太醫都已經透出口風了,只說聖上沒幾日熬得,只需再等得幾日便大事已成。薛釧兒非要在此時動手腳,聖上身邊之人豈是等閒之輩,若被人發覺,便會牽扯到殿下身上,殿下若是背了一個弑父的名聲……」蔣伯海說著便全身發寒,又咬牙切齒道:「這個薛釧兒,如今在御前,咱們無法處置於她,她便不要命的為所欲為!」

  容鐸坐於書案後,臉上看不出喜怒,蔣伯海心裡便是一震,他當初選擇跟隨太子,便是覺得太子心思深沉,日後必不會是等閒之輩。他已在太子身邊多年,自以為也算對太子有所瞭解,只是如今,他竟仍猜不透太子一絲一毫的心思。

  過了許久,才聽容鐸慢慢開口道:「去通知各軍營,這幾日夜裡和衣而睡。」

  這一句話使得蔣伯海心中驚如擂鼓,領了命便告退而去。

  日影煌煌,宮裡的甬道闊且幽深,日頭直剌剌的曬下來,似能將陰暗與不堪都曬得無所遁形。眯著眼細瞧,才發覺紅牆下有個人影兒貼著牆根兒底下,一溜小跑過來。

  他穿了身紫色團領衫子,滿頭滿臉的汗,到了朝乾殿外,也不敢就進去,而是透過隔扇窗往裡望。此時正是聖上用了藥昏睡之時,東側的窗子開了道細縫兒,透一絲風進去,也散一散殿內沉腐的氣息。

  他拿手抹了把額上的汗,在外門張望了半天,才終於瞧見一個人影兒,立時壓低了聲音喚道:「釧兒姐姐!釧兒姐姐!」

  門內正端著託盤出來的薛釧兒一見是安五錢,便拉著他到避風處,四處瞧了瞧沒人,才輕聲道:「殿下有事要交待麼?」

  安五錢急道:「不是,不是殿下,是蔣大人,讓姐姐少安毋躁,等他與殿下商議過再行決議。」

  薛釧兒今年二十四歲,長了一張細削的瓜子臉,合中身材,兩道眉毛一豎卻帶著股子淩厲之氣,她冷笑一聲,道:「讓我等?他就只會讓我等!五錢兒,咱們都是殿下救下的,若是沒有殿下,哪裡還有咱們今日的活命!你年紀小,尚可等得,等殿下繼位,早晚都有你出頭的時候!可是我呢,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再等一年,聖上若仍不……仍不抬舉我,我就是被放出宮的命!」

  說著眼圈兒都紅了起來,她是跟了聖上的,已經不是完璧了,偏聖上多疑,忌憚她是太子送進來的,連個名份也不肯給她,她原還盼著自己一朝有孕,總有出頭之日,如今聖上卻又是這般的形容……

  她咬著唇下定了決心,道:「總歸我是為著殿下,殿下總要念我一兩分的情份,也不枉我擔了這掉腦袋的風險!」

  安五錢見這位小姑奶奶不聽勸,急得都有些結巴了,「小姑奶奶哎!你倒是豁得出去,你怎麼就不想想你的家人呢!若真被人發現了你做的事,你家就得誅九族,到時候連一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了!」

  薛釧兒道:「我就問你一句,是蔣大人讓我不要輕舉妄動,還是殿下下的令?若是殿下的令,我自然要遵。可若是蔣大人的話,他可管不了我!」

  安五錢聽得這話也是一怔,太子殿下確然沒有這話,他年紀不大,腦子裡彎彎繞繞不多,也想不出理由勸薛釧兒,還是翻來覆去的道:「倒底想想你的家人……」

  薛釧兒冷笑一聲,道:「也不怕你知道,我家也算是小富人家,衣食無憂,可憐我娘早死,我爹為了生兒子,又娶了我繼母,那個惡婦看我不順眼,竟將我送進來聽人使喚!我還恨他們不死呢,如今我死了,還能拉他們當墊背,我求之不得!」

  可真是瘋了!安五錢聽得簡直目瞪口呆。

  薛釧兒仍道:「我就是一個任人支配的婢子罷了,如今聖上還用我,試藥也是由我跟明月來,我有五成的把握。若是做成了這件事,也是轟轟烈烈,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一遭!」

  說著就扭身走了。

  安五錢呆怔了半晌,才發覺他腿肚子都是軟的,恨不能自己方才沒聽到這麼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心道自己還是趕緊貓起來裝啞巴吧,否則這條命只怕就交待了。

  給皇帝開方子、熬藥、端藥,都有人看著,進來朝陽殿內殿,秋大嬤嬤便盯著薛釧兒試藥。

  薛釧兒眉頭都不皺一下,將藥喝了些,等了會兒功夫,見她沒有異樣,才給保寧帝服下。

  這藥末也不是尋常之物,身體康健之人用了,不會瞧出任何不妥來,但保寧帝身體本就羸弱,這藥末天長日久積於他肺腑之中,使得他的病情更加嚴重。因這藥末本就是尋常人都可食用之物,且平日裡用量極小,太醫即便查出來,也不會將它當作病理的因由。

  薛釧兒扶著保寧帝躺下來,給他擦了臉和手,便端著水盆出去。到了卯時一刻,朝乾殿內突然響起一聲驚嚎,接著殿內便烏鴉鴉跪了一地人。

  容鐸來得極快,派兵將整個皇宮圍住,欲使風聲不走露一毫。但容錚留了大批暗衛在鄴城,與公主府的祝嬤嬤取得聯絡,祝嬤嬤震動之余,當即下決斷將容錦與意穠護送出城再言其他。

  此時公主府內已經掌了燈,意穠得了祝嬤嬤囑咐,強令自己冷靜下來,但與彤魚丹鷺等人一同收拾行囊時,手卻微微發抖。她們也不敢帶太多東西,只是一些細軟及路上的吃食。

  綠蟻倒成了她們之中最冷靜的人,青鵝是容錚留給意穠的,也跟著意穠一起走,意穠連同這四個大丫頭都穿上了寬大的披風,用帽兜將臉遮住,提著包裹,等著祝嬤嬤過來。

  五人心裡都有一種要亡命天涯之感,既緊張忐忑,又有一股難言的興奮。她們畢竟都沒見識過真刀真槍的殺人,心裡那些子懼意主要來自于對未來的茫然,而非戰爭。

  幾人都不說話,屏心靜氣,在這當口兒,卻突然聞得兩聲淒厲的哭嚎,丹鷺最小,立時就嚇得「啊!」了一聲。

  彤魚強穩著聲音,聽了兩回,詫異道:「好像是玉墜和玉翅?」

  丹鷺走到門邊兒,側頭聽了幾耳朵,道:「可不就是她們嘛!」最後一個字還拖了長長的尾音兒,顯是極厭惡她們。

  這嚎哭聲卻是越來越近,玉墜和玉翅撲開門,眼瞧著意穠正坐在炕上,身上行囊都已打點好,顯然就是要跑路了!

  玉墜不是個省油的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快速膝行過去,「咚咚咚!」給意穠磕了幾個頭,哭道:「奴婢們不得公主喜歡,平日裡不讓奴婢們在跟前兒伺候,奴婢們本就心中不安,生怕完不成太后娘娘的囑咐。如今公主即臨大難,奴婢們哪有不跟在公主身邊護著公主的道理?公主去哪裡,奴婢就誓死要跟隨到哪裡!」

  玉翅是個婉轉的哭法,梨花帶雨的道:「奴婢們萬不敢讓公主獨自去冒險,奴婢們也要跟著公主一起走!」

  丹鷺這會兒倒是沒有懼怕之心了,聽她們二人說完這話,立刻就翻了個白眼。

  意穠看著她們二人,靜靜道:「你們雖是太后娘娘賞賜于我的,但身契卻並未在我手裡,你們二人若想趁亂逃命,去過自己的日子,我也不攔你們。若是你們打定了主意要隨我走,這一路不知要遇到多少艱險,便是受凍受餓也是免不了的。你們可想好了?」

  意穠表情嚴肅,言辭認真,玉翅便先是一怔,她是太后宮裡做宮女的,粗累的活都輪不到她,她也是錦衣玉食的慣了,如今一聽還要吃苦受累,就有些退縮了。

  玉墜卻是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頭,道:「奴婢們還是那句話,不論公主去哪兒,奴婢們必然跟隨!咱們便是餓著喝西北風兒,也斷不會讓公主受苦受累!」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心裡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兒,她方才就瞟見彤魚丹鷺等四人手裡拿的包袱,雖然都不大,看上去卻是沉甸甸的,想必有不少金銀細軟在裡頭,還說要受凍受餓,騙傻子呢?

  說著又悄悄瞪了玉翅一眼,玉翅沒有玉墜有主意,便也附和道:「是,奴婢們定要跟隨公主。」

  意穠便道:「那好,你們二人便去箱子裡翻揀出兩身深色的衣裳穿上,只揀樣式最簡單的,我們將要在外,不能出風頭惹事。」

  她們二人立時歡喜的給意穠磕頭,去挑衣裳了。

  丹鷺急道:「姑娘,你怎麼同意帶著這兩個惹禍精了?」

  彤魚嗔她一眼道:「她們兩個畢竟是太后娘娘賞下的,總要顧著兩分太后娘娘的顏面。」

  幾人正說著,便聽外面有個男子的聲音道:「還請沈姑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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