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1.7家
容錚笑了笑,道:「劉公公不僅眼神好使,竟也能憑空斷病了。」他瞥了劉安仁一眼,不經意的道:「劉公公資歷長,被人尊敬慣了,難免癡心妄想要將自己當主子對待,倒忘了自己是個奴才了。我說公主染了時疫就是染了,劉公公待要如何?」
劉安仁的臉皮差點兒就被扒下來,但他到底沉得住氣,眼睛往輦車中的意穠身上一掃,雖隔著幔帳看不真切,只打諒側影,便是個極美的人。他是個人精,眼珠子一轉心中就有了猜度。
只是此時這人好端端的在車輦裡靜坐著,二殿下便睜著眼兒撒謊,也實在是不將太子放在眼裡,看來不論保寧帝傳位詔書如何,一場兵戈是少不了了。他迅速的思量了一番,對容錚笑道:「二殿下既已打定了主意,奴婢也沒什麼好說的,只不過重章長公主千里和親卻是要嫁入太子府的,而如今被二殿下脅走,只怕聖上與諸位大人那裡都不好交待。」
容錚輕笑道:「劉公公既提到了如何向父皇與朝臣交待,我倒是想問一問,皇兄命人刺殺於我,並毀了我一條左臂,不知道皇兄該如何交待?」
劉安仁也知道若是刺殺不成,事情必會敗露,如今太子與二皇子已是水火不容,不僅朝臣,只怕整個大虞百姓皆知,保甯帝無法理事,這二位連裝一下兄友弟恭都不肯,太子也不懼被他查實,只要沒有落在實處的證據也就是了。
因而他並不緊張,只是詫異道:「二殿下何出此言?太子殿下最是親友二殿下,時常念起二殿下的好處,二殿下想必是有什麼誤會吧?」
容錚也不爭執,只笑了笑,吩咐車夫道:「起程。」
劉安仁不緊不慢的上前道:「二殿下且慢,太子殿下命奴婢帶眾將士前來,便是專為保護長公主殿下,二殿下若要強行擄人,可否問一問這些將士同意否?」
容錚輕笑道:「劉公公稍安勿躁。」伸手給他指了指,「那位馬上將軍,劉公公雖長居內宅,也能稍有耳聞吧。要不要孫將軍過來給您拜見一下。」
劉安仁猛地一震,他自然知道。
孫允誠,大樑的不敗將軍,手裡掌著大樑二十萬精兵。
劉安仁強笑道:「二殿下客氣了,奴婢怎敢當得孫將軍拜見。」他躬著身子道:「二殿下請。」
鄴城是大虞的都城,其繁華景致與大樑京中並無二致。
意穠是被安置在大公主府邸中的,大公主是保甯帝未稱帝時與一婢女所生,如今已有三十餘歲。大虞的風俗是公主下降之時才會為其擬封號,而大公主至今未嫁,其母又卑微,保寧帝並未為她破例,故而現在眾人還是稱她一聲大公主。
不過畢竟是保寧帝僅有的公主,對她還算是優待的,她包養面首、縱情聲.色,保寧帝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後來嫌她在宮中礙眼,便賜了她公主府,令她出宮獨住。
意穠是異國公主,如今染了「時疫」,而太子又病臥,實在不適宜就此大婚,便先令她在大公主府暫住,只等二人病好之後再擇吉日婚嫁。
自大樑出發時還是二月天寒,如今已是春.色滿目,此時的大公主府仿佛神仙世界一般。行至碧岑園,斜側方便是一座半月橋,橋是用潔白晶瑩的白石修築而成,用金釘結鉸,這個季節蓮花不開,大公主竟命人在橋下的水面上放置水晶雕成的潔淨的白蓮。水晶白蓮數朵,掩在碧玉葉子之中,明徹晶瑩,當堪擬王母瑤池。
大公主盛妝相迎,她雖然已經三十有餘,看上去卻與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不相上下,穿著海棠紅織金月華裙,頭上烏髮挽起,髮髻上簪了一支碩大的金鳳釵。
意穠與她都是公主的身份,互相揖了半禮,大公主看著意穠半晌沒晃過神來,眼看著旁邊容錚的臉黑了下來,立在她身後的侍女朱顏硬著頭皮悄悄伸手捅了她兩下,她才「呀!」了一聲,面上重又掛上得體的笑容,道:「公主一路奔波,想來是勞頓了,我這府中別的沒有,空屋子是不少的,我已經安排了伺候的人,日後公主便暫住在這碧岑園中罷,若有不妥當的地方,公主萬不要客氣,只管提就是。只要公主不嫌棄住得順意就是了。」
意穠含笑道:「公主客氣了,公主心細,安排自然是極妥當的,只是打擾了公主,心中不安。」
容錚不能久留,大樑的公主前來和親,卻沒有迎入太子府,外面不知道已經議論成了什麼樣兒,他自有事務要處理,又囑咐了意穠幾句,便旋身走了。
大公主很是熱絡,她本就是個多話的人,此番更是對意穠頗多好奇,話匣子就摟不住了,「公主妹妹多大?一看就是比我小的,我閨名一個玉字,你若是願意,就喚我一聲玉姐姐吧。我雖與二弟不是同母所出,但是我生母卑賤,連我都不知道她去哪了,大概齊是死了吧。」提起生母,她並無感情波動,不過她面上卻帶著與容錚相似的嘲諷之色,「所以我自小便交由蕭娘娘撫養,養恩大於生恩,蕭娘娘于我,便是親生的母妃一樣,我與二弟自小親近,既是他將你交由我照顧,你就只管放心住在這裡就是了。萬事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的,大弟若是來鬧事,我也一樣打他。」
意穠誠心的道了謝,容玉攜著她的手進屋宇,一面便對她眨了眨眼睛,聲音壓低了些道:「你覺得我那二弟如何?這大虞的小姑娘就沒有不喜歡他的,只可他就是個瞎子,沒承想如今這瞎子竟然也長了眼睛了。」她揶揄意穠道:「今日我見了你,才知道我二弟這眼光確是不錯的。」
意穠能說什麼,強撐著沒臉紅就算不錯了。
容玉接著道:「外頭的事都不用咱們操心,一應有我二弟在呢,我那大弟也不是個省心的,此番他沒迎到你,這可是大大丟了他的臉了,不定要怎麼鬧呢。不過這些是不用咱們管的,現在對外說你染了時疫,謝絕眾人來探你,不過也撐不了多久,內宅的瑣事,終還是需要你來面對的。」
容玉話多,又絮絮的問了意穠許多大樑的事,她說不完話,也沒人敢打斷她,朱顏心裡著急,這位大樑公主才到,自然該是先讓人家歇一歇才合禮數,偏自家公主話嘮犯了,她藉故上了兩次茶,也沒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彤魚和丹鷺幾人安置好了東西,只能垂首立著,旁人都不敢說什麼,祝嬤嬤卻敢,她笑著上前,容玉才問到「大樑可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或者好看的景致說來聽一聽。」就被祝嬤嬤打斷了。
祝嬤嬤笑道:「大姐兒,公主勞累了一路了,這會兒合當歇歇,大姐兒有什麼話,這日子不是長了去麼,不急在這一時。」
容玉聽她這兩聲大姐兒,心裡就老大不樂意了,這老婆子見過她光屁股的模樣,她小時候也是宮中一霸,只要她不樂意,就沒有宮人敢近她身,偏這老婆子不怕她。這老婆子那時還是在軍中供職呢,一身魁梧,比宮中的侍衛還嚇人,她常往蕭昭妃宮中來,有時她不聽話了,蕭昭妃就嚇唬她祝軍師來了,保管好使。
是以這位祝嬤嬤簡直就是容玉公主幼年時的陰影,她小時候身子不好,蕭昭妃怕她長不大,便命當時近身伺候的宮人喚她大姐兒,也是好養活的意思。後來她長大了,覺得不好聽,誰敢再這麼喚她她就要打人,再就沒人敢叫她大姐兒,偏這老婆子敢。
容玉心裡一陣堵得慌,悶聲「嗯」了一聲,又拉著意穠說了幾句話,才走了。
意穠確實是累了緊了,等容玉走後,她先泡了個熱水澡,公主府中確比尋常處不同,浴房中竟是引了溫泉水的。等沐了浴,彤魚和丹鷺伺候她更了衣,這才在榻上歇了會兒。
祝嬤嬤命人準備了飯食,一面擺著一面笑道:「本來大公主是準備了桌筵席為姑娘接風的,但是二殿下沒准,如今形勢複雜,這公主府也不是密不透風的,還該謹慎些才是。」
意穠點了點頭。
祝嬤嬤又道:「大公主是個爽利的性子,待人好便是全心全意的,小時候二殿下受欺負了,都是大公主為他出頭,這兩人雖不是親姐弟,感情卻是極好的。只是這兩人湊在一處就時常吵嘴,奴婢們也都習慣了。」
她頓了頓,見意穠並不詫異,也裡便歎息了一聲,這位五姑娘看著不難相與,卻是個心中有乾坤的,只怕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五姑娘心中想必是明鏡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