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6.第 16 章
「你說,大伯父叫人來給我請安?」
明珠與兄長笑鬧了一場……顧懷瑜單方面對妹妹笑得溫柔極了,六姑娘自己正黑著臉生悶氣,順便嫌棄一下兄長笑得可不好看了,正在糾纏就見秦桑一臉遲疑地進來。她本是老太太身邊的得力丫頭,從來穩重謹慎,此時她美麗的臉上,卻帶著幾分意味難明的糾結,見明珠從顧懷瑜的手邊冷淡地看過來與自己詢問,秦桑遲疑了一下。
她垂頭看自己身上穿著的明珠給她的精緻的衣裳。
都說六姑娘不好侍候,刻薄愛置氣。其實明珠十分容易討好,只要做得合了她的心意,再沒有這樣不愛使喚人的主子。
與明珠,只要不礙事礙眼,就是合了她的心意了。
「姑娘若不想見,就不必見了。」她不過是個丫頭,從來都不敢捲入侯府主子們的紛爭裡,也因這份謹慎才叫老太太另眼相看撥給明珠使喚。
可是她看著明珠微微頷首信任的樣子,目光落在一側的紅木窗櫺上一瞬,鼓足了勇氣低聲繼續說道,「左右不是要緊的人,都是些奴才罷了。姑娘金尊玉貴的,何必見那些人平白給她們體面?」她雖知道自己說話有些不妥,依舊閉著眼睛戰戰兢兢地勸諫了一番。
錦繡奢華的屋中氣氛微微一緊,只有秦桑有些急促的心跳的聲音。
「你很好。」許久之後,明珠緩緩地打破了這份兒寂靜,見秦桑詫異地抬頭看著自己,面無表情地叫她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一心為我打算,看著還算順眼。」明珠見秦桑一怔,這容貌極好的女孩兒眼眶紅了,便哼了一聲揮了揮手叫愚蠢的丫頭靠邊兒站,回頭與突然不笑了,面容冷厲起來的顧懷瑜皺眉問道,「三哥哥也知道是什麼人?」
她那位大伯父呀,只回府頭一天貌似兄友弟恭地與顧遠一家見了一面,之後便將弟弟一家盡數托給了溫柔賢慧的靖北侯夫人,自己再也沒露過面。
據說仿佛想當年靖北侯叫弟弟顧遠揍飛了後槽牙,從此以後看見弟弟離八丈遠。
不過這都是謠傳,明珠正等著親爹封爵分府呢,對靖北侯當年的糟心事兒完全不放在心上。這麼多日相處無事,明珠還以為這大伯父又去風流快活了,沒想到生出么蛾子來,不必看顧懷瑜,就見秦桑的模樣兒就知道靖北侯沒安好心。
她心中微微忖思片刻,眯著眼睛低聲說道,「他是大伯父,若我對他遣來請安的避而不見……罷了,就算叫人說本姑娘驕狂,又怎麼了?」
她就驕狂看不上靖北侯,怎麼了?
隨人說去!
有能耐闖到她面前指著她罵不孝?!
「莫非是章氏?她竟然還活著?!」顧懷瑜正俯身叫妹妹靠在自己懷裡歇息,聽見靖北侯,又見秦桑十分猶豫忌憚,俊美的臉上頓時失了溫度。
他本是最俊美的青年,可是目光森然,竟叫人有不寒而慄的恐懼。
外頭的日光照在他的眼睛裡,秦桑只怕得不敢去看這青年森冷的眼睛。
厭惡仇恨殺意,都是恨不能將外頭人給撕碎的恨意。秦桑見了顧懷瑜的神色,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了府中隱隱有的那個傳言。
據說很多年前……章姨娘與二老爺……
「章氏?」明珠從未聽過這個人,只是見顧懷瑜目光怨恨,一隻修長的手仿佛庇護著自己一般將自己護住,修長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她從未見過兄長有這樣激烈的情緒,忍不住去看他看向自己的憐惜的眼睛,心中微微一跳,只對秦桑斂目說道,「是個女人?給本姑娘叫進來。」她抱著顧懷瑜的手臂,看他詫異地看著自己,哼了一聲扭頭說道,「莫非我還怕一個女人?!」
竟敢將她三哥氣成這樣兒,不碎屍萬段,她就不是顧六姑娘!
「那樣的污穢之人,只叫母親收拾就好。」顧懷瑜卻不願叫明珠被污濁的人觸及,揉著她的小臉兒輕聲勸道。
「母親是母親,我是我!」她承顧遠與昌林郡主多年的疼愛庇護,確實不必經歷風雨只消安安分分地看著父親母親給她掃清前路上的一切的障礙,可是再安逸,她也想用自己的手,庇護一下愚蠢的父親母親。
禮尚往來,日後才好繼續奴役呢。
六姑娘深韻要叫馬兒跑就給馬兒吃草,心裡哼哼唧唧尋了無數的藉口,見顧懷瑜怔了怔突然看著自己笑如春風,無端風韻萬種,這今日一身藏青錦衣生出奪目的俊美的青年把她拉在他的膝上坐了。
「妹妹護著父親母親,我就護著妹妹。」他修長的手輕輕點在明珠的額頭,見她吧嗒不耐煩地拍開,越發地笑了。
「本姑娘不必任何人保護!」
「是我求妹妹的庇護,很怕的。」三公子從善如流,攬著妹妹的稚嫩的肩膀笑意盈盈地說道。
外頭簾子被挑起來,日光一晃大亮,一陣柔柔的香風之中,當一個身姿窈窕柔軟,身上穿著十分飄逸的絲羅宮裙的婀娜女子,雙目盈盈而入的時候,就看見對面的一雙生得如同明月生輝的兄妹彼此依偎的模樣兒。
她微微一陣,嬌媚的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之後突然就嫣然落淚,一雙淚眼朦朧地看住了皺眉眯著眼睛看過來的明珠,福了福方才柔聲哽咽地說道,「可是六姑娘?妾身是……」
「好沒有規矩。」明珠身子骨兒到底虛弱,伏在兄長的懷裡氣息懨懨地看著對面的女子,冷笑了一聲。
這女子生了一雙修長細細的娥眉,目若秋水含情脈脈,雖然不是絕麗的美人,然而身上卻有一股子離了人就沒法活的柔弱。
這種嫣然流轉的風情叫明珠很不喜歡,只看她那雙欲語淚先流的模樣兒就覺得倒楣透頂。作為一個最不喜歡看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鐵石心腸六姑娘,明珠自認生不出憐惜與看重,板著手指在顧懷瑜的懷裡漫不經心地問道,「大伯父叫你來給本姑娘請安?」
「是……」這女子仿佛回不過神兒來,呆滯地看著眉眼疏淡,卻又有些怪異的明珠。
她多年得靖北侯如同掌珠一般寵愛,早就沒有見誰敢與自己這樣無禮,頓時露出了委屈的模樣道,「妾身章氏。」
「誰管你是哪根蔥。」明珠最厭惡就是這種矯揉造作的女子,且因她的緣故,顧懷瑜握著自己的手緊緊的,就叫她心裡越發惱火起來,不動聲色懶洋洋地說道,「侯府裡,我只認識大伯娘與老太太,旁的,就算是樓子裡接進來的都與本姑娘沒有關係。」她聽見對面的章氏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要厥過去,慢吞吞地說道,「況你身份貴重麼?大伯父竟叫你來給我這個小輩請安,可見你也就是個奴才秧子的命……這得了大伯父的寵愛幾日,請安都不會了?」
「你!」
「奴才給主子請安,就是跪下磕頭,不叫你起來你就得跪著服侍。」吃得飽飽兒的雙喜不知從哪裡奔出來,開開心心地舉著一個墊子與下首的章氏仰頭道,「連奴才的本分都做不好,姨娘還能做什麼!」
此時此刻,胖丫頭突然覺得自己特別高大。
她並不是侯府的丫頭,自然不怕靖北侯身邊寵愛的人。
「給本姑娘磕頭罷,別叫人非議大伯父身邊的奴才怠慢了侄女兒。」跟自己玩兒柔弱,只配叫自己給拆零碎了。
六姑娘雪白的手指繞著著垂在胸前的一縷漆黑的長髮,本近日因齊四公子等不上門請安很有些無趣,不知窩在家中該欺負誰,如今生出了幾分興趣兒來,見那章氏白了臉,便慢悠悠地說道,「看在大伯父的體面上,磕三個頭就罷了。不然,就看你竟在本姑娘面前落淚詛咒本姑娘,就送你去死,嗯?!」
章氏斷斷想不到明珠的嘴巴竟然如此厲害,一雙手哆嗦著看住了好整以暇的明珠。
「今日教你一個乖,少在人面前晃,下回見了本姑娘自己避開,不然,別怪本姑娘不客氣!」
明珠挑了挑淺淡的眉毛,就見雙喜快活地上前一腳就踹在了章氏的膝上,看著她痛呼了一聲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知為何竟生出幾分異樣的快意,見她委委屈屈柔弱地伏在地上,便探身含笑說道,「一個妾,你還反了天了。大伯父喜歡你,我可不是那樣憐香惜玉的人!」
靖北侯竟然敢叫一個妾來給她磕頭,莫非是來折辱她?!
正經的嫡女,叫個妾欺負到臉上?!
想到靖北侯居心,明珠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落了下來,雪白的臉上陰晴不定。
「我不是,不是……」章氏雙目赤紅,用很傷心很難過很複雜的眼神看著面容乖僻起來的小小的女孩兒。
她生得柔弱,可是一雙漆黑的眼睛裡卻全是惡意,叫人看了心生恐懼。這一瞬間,她心裡突然生出了幾分後悔來,後悔不該來招惹本以為涉世不深的明珠,然而此時,她只是拿長長的水袖給自己擦了臉上的淚水,仰頭露出幾分苦澀來輕輕地說道,「我,我只是想來看看姑娘,是否安好。」
「閉嘴!」這句話不知捅了哪個馬蜂窩,正側頭看著明珠開開心心欺負人的顧懷瑜,本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勃然大怒。
他抬起一腳就踹在了這章氏的肩頭,將她踹得倒飛了出去,似乎要起身,可是抱著膝上的妹妹,顧懷瑜只恨得目眥欲裂。
「大伯父的‘好意’,我們全家都記住了。」顧懷瑜死死地看著哭著爬回來伏在地上嚶嚶地哭泣的柔弱女子,突然展顏一笑,目光森然。
「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老太太竟騙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