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9.第 19 章
六姑娘對老太太充滿了期待,卻不知道老太太都要愁死了。
任誰,大清早上醒過來,還沒有喘口氣兒呢,就知道兩個兒子打起來了,兒媳婦兒提著長子的妾非要扒她的皮,整個兒侯府都在看熱鬧,都安心不了。
老太太頭髮都要愁白了,此時歪歪地坐在軟榻裡,頭上纏著抹額都覺得頭疼得不行,往下一看,就見次子握著缽大的拳頭含怒看著自己,長子好容易從粗魯的弟弟手裡逃生,正縮在靖北侯夫人的身後探頭探腦,一臉的畏懼。
統沒有個尊貴公候的樣子。
昌林郡主目光冰冷,立在顧遠的身邊,眼瞅著若是老太太不給一個話兒出來,就要大鬧侯府。
看見昌林郡主這個樣子,老太太不由想到當年這個兒媳婦兒尖銳地在侯府裡發瘋,連侯府都差點兒給燒了。
只是臉色不好看的顧懷峰兄弟,到底是小輩,只有一臉平靜地窩在顧懷瑜懷裡的明珠,叫老太太有些無顏面對。
這十幾年的糾葛,裡頭最無辜的就是明珠,且明珠的身子骨兒成了這樣,往後的人生與親事都要坎坷,也不如別的女孩兒鮮活,老太太自然心裡是憐惜的。
「六丫頭若累了,便往後頭歇著,不要嚇著你。」見明珠蒼白美麗的臉上沒有血色,還帶著幾分疲憊,老太太顧不得罵兒子了,只探身和聲與歪頭看來的明珠慈愛地說道,「都是長輩們的事兒。有祖母在,不會叫你父親母親吃委屈。」
她一臉柔和,哪裡有一點的不耐?這般疼愛的模樣,不說靖北侯驚呆了,就連一旁看熱鬧湊過來的三太太周氏,眼睛裡都露出嫉妒。
「我與父親母親在一起。」戲還沒看完呢,六姑娘自然不肯走,搖頭緩緩地說道。
「六丫頭懂事。」老太太完全不去看此時被抽得一臉血哭著爬過來叫自己給她做主的章氏,側頭叫一旁驚駭莫名的大丫頭去給明珠燉滋補的湯水,一邊叫幾個兒子兒媳坐了。
見顧遠直直地看著靖北侯,很有些依依不饒再給兩拳的意思,她心裡越發發愁,卻只是撐著額頭歎氣說道,「你先坐下。難道我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不成?」她頓了頓,見餘下的幾個孫女兒都一臉猶豫地立在一旁,擺手叫她們出去。
別人也就罷了,只明嵐恐靖北侯夫人被殃及池魚,遲疑了一下,又走回了老太太的身後。
「方才好一場大鬧,可把咱們給嚇壞了。」周氏見了這麼一出兒鬧騰,熱鬧得眼睛都笑得眯起來了,越發與老太太說道,「二哥的這脾氣忒暴躁,大清早兒的,再怎麼著也不能這麼傷了大哥不是?」
她想到顧遠今日這一通狠揍,那靖北侯哪裡還能把爵位給仇人呢?二房兩個小子就不必想爵位了,心裡為兒子歡喜了一下,她越發唯恐天下不亂,撫了撫精緻的鬢角上的珠花與老太太笑嘻嘻地說道,「虧了有母親鎮著,不然大哥豈不是著了毒手?」
「弟妹說得對,母親看看二弟!」靖北侯頓時覺得周氏是個知心人,與老太太指著自己臉上的瘀傷告狀道。
錦衣玉食,綾羅堆兒裡軟玉溫香出來的錦繡侯爺,被揍成了狗!
他精緻奢靡的錦衣上都是腳印兒,白淨保養得宜的臉上眼下都是血,看著淒慘極了。
「你閉嘴!」老太太見周氏竟然還在那裡挑唆,頓時心中大怒。
她維繫靖北侯府幾十年,只望兄友弟恭家和萬事興,叫靖北侯府蒸蒸日上,斷然沒有叫兄弟相爭內裡敗壞起來的道理。
見周氏這樣沒有腦子,只知道刻薄小道,老太太心裡就失望極了。只是她眼下沒有精神收拾周氏,一雙眼只看著哎喲哎喲倒在靖北侯夫人肩頭叫疼的長子的身上,目光落在他腳下的章姨娘身上一瞬,目光之中透出幾分殺機,微微合目說道,「你二弟不是隨意傷人的人,你做了什麼?」
她恍恍惚惚就知道顧遠因章氏,把靖北侯給揍了。
「姨母,都是我……」章氏見靖北侯瑟縮不敢與老太太說話,柔軟單薄的身子一顫,急忙仰頭露出自己被傷得不輕的臉來,梨花帶雨怕得渾身都顫抖,伸手似乎要抱一抱老太太的腿,卻瑟縮了一下委頓在地,在靖北侯憐惜的目光裡掩面哭道,「都是我的……」
她這個「錯」字還未出口,只覺得臉上陡然一痛,之後竟順著這股子力氣,往一旁跌坐而去,她駭然扭頭,就見老太太正目光冰冷地收回手。
「誰是你姨母?!」老太太看著這個攪和得家中不寧的東西,只後悔得抓心撓肝兒的。
章氏生母與她是同母的親姐妹,嫡女出身尊貴無比,只是命不好,老太太嫁入侯府榮華富貴了一輩子,然而親姐妹嫁的那家勳貴卻捲入了黨爭,抄家奪爵,雖然後宅女眷並未被牽扯,然而到底心中抑鬱驚懼,一下子就沒了。
張氏是老太太唯一的親外甥女兒,憐惜她生母早亡生父流放,雖然章氏可以回外祖母家去教養,只是那時老太太想到娘家已經是自己的兄長當家,自然不願叫外甥女兒去看舅舅舅母的臉色,因此強接到自己的府裡頭,與自己的兒子們一同長大。
她並沒有想過叫章氏嫁給兒子中的任何一個,待鬧出事兒來,便擇了一家家世尋常,要依靠侯府權勢的五品之家,想著把章氏外嫁。
雖然不是頂級的官門,然而畏懼侯府之勢,那家裡也不會嫌棄章氏出身,老太太一輩子都能護著她。
再沒有想過竟然養出來一個白眼狼的,章氏嘴上糯糯地應了自己的籌謀,回頭就把主意打算到了榮貴妃身上。
榮貴妃竟然蠢得對上昌林郡主,不僅如此,還叫顧遠與靖北侯兄弟失和,顧遠憤而遠走洛城,若不是立下大功,只怕還不會回侯府來。
至於章氏,老太太因她有孕不得不叫她給靖北侯做了妾,回頭還要背母家的埋怨。
好好兒的外甥女兒養著養著給養成妾了,說好的愛惜呵護呢?!
裡外不是人,說的就是老太太了。
她因心中厭惡章氏辜負自己,這麼多年都不大肯見她,如今見顧遠夫妻才回來她就做耗哪裡忍得住,一耳光抽得她歪在一旁驚嚇哭泣,一邊捂著氣得起伏不定的胸口指著靖北侯罵道,「妖精糊住你心竅了!從前你好色,我不說什麼。如今為了個下賤的妾,你跟你弟弟鬧起來?!這麼沒有良心的東西,你是要氣死我不成?!」她厲聲與章氏道,「既做了妾,這裡頭沒有你姨母!不知分寸的東西!」
「母親!」靖北侯忍不住叫道。
「母親不必岔開話題。」顧遠見老太太只罵靖北侯與章氏無德,不說這些年的欺瞞,也十分不滿。
他從小兒就與章氏不熟。
雖常在老太太身邊看見這個表妹,只是因他不喜章氏矯揉造作扭扭捏捏,因此平日裡都十分冷淡,也從未有與她有半點曖昧糾葛,從未想過陡然聽聞自己還要「奉旨」納章氏為妾的。
知道這個的時候昌林郡主已經從宮中奪路而出在府裡鬧起來了,還累得她腹中的明珠都因此早產。他心裡怨恨極了章氏,自然不想叫她被放過,且昌林郡主宗室尊貴,竟不能轄制一個對丈夫覬覦的女人不成?
叫昌林郡主的臉往哪兒擱?
他再沒有想過老太太竟陽奉陰違,說好了章氏生了孩子就死,竟然瞞著他叫她活得好好兒的。
且看章氏渾身綾羅綢緞,白皙水嫩的樣子,傻子都知道過得很好。
「她為什麼活著?辱及宗室郡主,母親就饒了她?!」顧遠捏著拳頭冷冷地問道。
老太太頓時語塞,遲疑了半晌方才疲憊地揉著眼角,努力歎息道,「並不是……」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自己房中那座莊嚴的翡翠玉佛上,只覺得佛祖的目光悲憫,將這世上一切的悲苦無奈都看破,許久之後,方才有些艱難地說道,「她……你妹妹……」
老太太合目有些慚愧地說道,「你妹妹在宮裡下了懿旨,不管如何,總不能抗旨是不是?你妹妹在宮裡也艱難,雖然得寵,只是到底有許多的小人等著看著她的笑話兒……若咱們自己家都不把她的懿旨當回事兒,你妹妹還能號令誰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遠與榮貴妃,老太太都覺得選得艱難。
只是顧遠到底是男兒,榮貴妃是柔弱需要護著的女孩兒,老太太還是偏心宮裡掙命的榮貴妃些。
「她那麼個東西,還想號令誰?」顧遠頓時冷笑。
「她是你妹妹。」
「若是兒子的妹妹,有沒有敗壞兄長夫妻之情的?!有沒有坑害兒子前程的?!有沒有禍害自己親侄女兒的?!」章氏早就叫顧遠丟在一旁,他此時只用失望的眼神看著無法辯解的老太太,許久之後,頹然坐在紅木椅子裡,一臉疲憊地捂住了臉。
「母親,分家罷。」許久之後,顧遠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