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黑夜與黑暗之下的深淵，無形無質，既沒有概念也沒有邊際，就連冥界也僅僅是它的一部分。

　深淵作為深淵之神的軀體，很多時候都在安謐中渡過。

　表面看起來像是朦朧的黑色空間，即使在黑暗神的身軀上低下頭努力去看，也望不到底端的深邃。

　但是今天的深淵似乎有了不一樣的變化，它像是活物一樣，開始舒展起龐大的身軀。

　霧氣被逐漸散開，露出塔爾塔羅斯的天頂，那是赤紅一片的陰暗天際，而這片天際之下，就是囚禁著無數罪神的眾神監獄。

　這一點兒變化是深淵難得的放晴，也是塔爾塔洛斯難得的好心情。

　欣賞的人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不露一絲怯色，這是卡俄斯長子的稀少體驗。

　他的身份足夠尊貴，他的神力足夠強大，他的神性足夠震懾。

　總結起來，塔爾塔洛斯站在過高的位置，無聊的只能以睡眠來打發時間。

　但是普羅塞無論是談起地位還是說起實力，與其正面交手的深淵之神都有資格評判，同時認為對方真是難得的投契。

　如果能成為友人的話，應該不會無聊了吧？

　塔爾塔洛斯和普羅塞第一次戰鬥之後就是這樣想的，然後不可避免的有些「疏忽」了。

　這樣的疏忽，讓他和普羅塞之間能夠幾次的在敵對時交談，也就是這點兒變化，他們之間的想法有了傳遞的可能。

　最後變成現在這樣，普羅塞即使是異世之神，也能這樣堂堂正正的出現在原始神面前，而不是一出現就喊打喊殺，也是塔爾塔洛斯的疏忽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這一點，他們兩個心知肚明。

　與塔爾塔洛斯的視線一觸即分，普羅塞微笑著說道：「先不要急著生氣，讓我來想想看怎麼解釋才方便你們聽得懂。」

　他思量一下，給了他們接受的時間，然後……

　「我是異域的神王，你們對我所做的一切足以讓我對你們的世界宣戰。」

　美麗臉上的笑意不可避免的加深了許多，他說道：「所以能說出這番話的你們……真的挺讓我……」

　他猶豫了，該怎麼樣才能把這份哭笑不得的玩味表達出來呢？

　黑夜女神不復睿智的名頭，她敏銳的抓住普羅塞話語中的漏洞。

　「如果這麼說的話，你在這裡做出的一切也足以點燃神戰的□□，」她冷靜的說道：「宣戰並不是只屬於你的資格。」

　在這場唇舌的交鋒中，尼克斯採取後發制人的策略一舉拿下優勢，剛剛被普羅塞打壓下去的氣勢不降反升。

　這是在對我表示，開戰的理由他們也有嗎？

　普羅塞眨眨眼，笑了。

　一直用輕視的態度對待我的不是你們嗎？

　裝作一副慎重商談的樣子，但實際上不是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

　幾次的下馬威也就算了，我還是神王和至高神呢？你們這些原始神連點禮貌都沒有的樣子也是夠夠的。

　啊啊，這樣的談話真的是好麻煩啊……

　普羅塞看似謙虛的模樣，眼裡其實已經深深不耐。

　如果不是塔爾塔洛斯在這裡，我管你們是誰！

　論起驕傲，在座的他們都比不上普羅塞。

　他可是執掌整個世界的神王，他所說的話就是鐵律，他的權力在他的世界橫行無阻。

　這樣獨攬大權的霸道，是這個自出生就在互相制衡的原始神們所不能理解的。

　唯一看起能體會同樣風景的也就是塔爾塔洛斯一個，剩下的這些原始神不也是要看在對方的臉色而低下頭嗎？

　從未低過頭的普羅塞對這些另一個世界的至高神真的很心累。

　他頭疼的壓壓額角，忍耐的餘額逐漸不足。

　「我說啊，你們是不是理解能力有問題？」

　他指著自己，很認真的說道：「你們除了塔爾塔洛斯之後有人能夠單挑過我嗎？」

　尼克斯眼角一抽，似乎預見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本來打算日後好相見的溫和態度，終於在不耐中被當作包袱扔掉，這個時候的普羅塞感覺渾身清爽。

　他乾脆的操著那能讓人氣炸的語氣，用著拉仇恨滿點的表情，不屑的說道：「就算你們三個一起上，我也能完勝好不好？你以為隕落在我手上的黑暗神有多少？」

　普羅塞世界裡有一個所有種族和眾神都心照不宣的規矩。

　那就是當光明神不想笑了，就是活著的恐怖降臨的時候。

　所以這個時候不要猶豫，趕快跑，別停下。

　「一個？兩個？三位數？五位數？」

　普羅塞狀似認真的掰著手指，但是如果有人看到他的眼睛卻只會被裡面的冷澈寒意震住。

　那不是普通情況下的光明神，他一向是笑著讓對方倒霉，然後笑著享受愉快，可是這樣的神也有失去耐性的時候。

　這個時候，他會耐心的說著話，很多很多話，然後……

　「怎麼辦？太多了，我好像記不過來了。」

　他無辜的攤開手，但是在場的人沒有人覺得好笑。

　尼克斯靠近厄瑞波斯，空氣中好像有血味傳來。

　原始神之中就連最難忍受對方無禮的蓋亞也少有的一言不發。

　整個空間似乎都在用沉默展現了，它們對光之至高神的臣服。

　「呵呵，」普羅塞發出低沉笑聲，自骨子裡殺戮過多的血腥幾乎凝聚成實體，他還是那副光輝燦爛的聖潔樣子，但卻偏偏讓人錯覺的以為有亡靈的哀嚎和腥甜的血氣環繞著他。

　「我當了一萬九千六百八十四年的神王，期間反叛的神祇差不多每一千年就會出現一波，像是雜草一樣，怎麼割也割不完。」

　說道這裡他又像是想起什麼無奈的事情，「敵對的黑暗神系也是，總是死不認輸的每五千年就折騰一次神戰。」

　普羅塞對著明顯流露出畏懼的黑暗神和黑夜女神勾起嘴角，懶懶說道：「雖然每次都打的他們需要大量的時間恢復元氣，但是該有的麻煩還是不少的，畢竟是至高無上的位置嘛，你們能理解吧？」

　他彷彿徵詢般的掃視他們，清澈的藍眸中裝滿陌生的殘酷。

　卡俄斯世界也發生了幾次神王交替的神戰，原始神很清楚這樣的戰爭有多麼殘酷，但是卻未曾像是普羅塞所說的那麼頻繁，她們不由的想像，能夠經得起這樣消耗的世界該有多麼古老。

　普羅塞隨意的彈過椅子扶手，即使發不出聲音，他卻自得其樂般的說道：「這些話題說的有些多，我想告知的是，無論是怎麼樣的叛亂，怎樣的戰爭，我都好好的坐著這個位置，到了最近的九千年，就連叛亂也幾乎沒有，你們以為這是因為什麼？」

　直到這時，他彷彿徹底撕開光明神的外衣，展露血腥的功勛，也撕開了原始神的有色目光。

　別因為是卡俄斯這樣秩序之源被壓制的世界就瞧不起秩序之神啊。

　普羅塞冰冷的眸子裡似乎寫著這樣一句話。

　背後的三十六翼呈現虛影，卻絕不是平日那般光明神聖。

　普羅塞咧起嘴角，勾出大大的弧線，他的笑容彷彿成了一張單純的面具，而面具下滿是惡意。

　尼克斯驚恐的看見他的腳下不斷爬出僅剩下骨骸的神靈，他們披著黑色的斗篷，空洞的眼眶裡燃著幽綠色的靈魂之火。

　「這是……」

　蓋亞發出驚呼，她也看到了同樣的場景。

　那些神靈雖然已經死亡，但是從骨骸中洩漏出的一絲絲規則之力，無疑表示他們都是古老而神力雄厚的原始神。

　「怎麼可能！」厄瑞波斯把尼克斯擋在身後，為了防止普羅塞做些什麼，他們都警惕的站了起來，黑暗之神對著普羅塞喊道：「你這是想要宣戰嗎？」

　這樣的吼聲對散發出殺意的普羅塞來說不痛不癢。

　「怎麼會，我只是讓你們看看我的戰利品，」托著一隻骷髏的下顎，翹著腳，他的腳下，身後，站著太多太多氣息古老到可怕的神，他們彷彿自時間的長河中攀爬而出，又像是被世界遺忘了的虛影。

　普羅塞微微一笑，「抱歉，似乎嚇到你們了。」

　厄瑞波斯面色冷硬，現在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傢伙只是個花瓶了。

　「還不把你這些東西收回去！」

　普羅塞眨眨眼，意外的說道：「不想繼續談下去了嗎？有他們在才更有說服力。」

　厄瑞波斯狠狠皺緊眉頭，「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普羅塞很想對這樣愚笨的黑暗之神嘆氣，不過驚慌失措的原始神也別有一番風味，算是打發了他的無聊。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他雖然沒有掛起笑容，但是卻拍拍手。

　「我想說的事情很簡單，」做出這樣吸引注意力的動作，他挑眉瞥了他們，「但是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你們不會相信。」

　原始神們：「……」

　已經被深深忌憚的普羅塞真的嘆了口氣，再抬眼卻彷彿換了個人。

　不再微笑的臉龐，散發難以言喻的壓力，他彷彿低喃又像是哼唱著某些未知的旋律，用神的言說道。

　「在成為神王之前，我可是當了更久的光之至高神，所以……黑暗神這樣礙眼的存在，早就……」

　剛剛那充滿惡意的笑再次出現，不，這一次比上次更加興奮。

　他迎著原始神們的視線，語氣輕飄飄的不帶一絲重量……

　「早就殺的手軟了。」

　卻使得僵硬的氣氛，成了他們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