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許明思
此刻的紀侯正滿臉複雜的看著紀桐疏。實在話,他對這個女兒沒有什麼好感,從她一生下來,他和她的母親就忙著離婚的事宜,兩人哪裡有功夫管她?還是她爺爺奶奶主動提出說要照顧她,才解了兩人的圍,不然還不知道要鬧多久他們才能離婚。
況且聽說她爺爺奶奶一直把她帶在身邊,連個良好的教育環境都沒有給她,這孩子的性格更是懦弱膽小得很,五官又只堪清秀,身材也不夠高挑,再怎麼看,頂了天也只能嫁給一個低等貴族,完全沒有培養的價值。所以在知道她爺爺奶奶過世了之後,他一點都沒有接收這個麻煩的打算,她媽媽也是如此,若不是紀執,她可能就要自生自滅了。
但現在瞧著她,又覺得以前那些想法似乎不那麼絕對了,她這哪還是以前看到的怯懦膽小只堪清秀的樣子?
只見她青絲半綰,簪墜輕搖,長裙微擺,步履出塵,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雖然不似時下的女子那般明艷照人,但她那樣子可不就像書中說的柔在江南煙雨中的女子嗎?倒也不是說那張臉一下子如何精緻了,只是感覺她身上多了一種氣質,讓那平凡的五官多出了幾分細膩,而且聽她方才和許明思的對話,哪裡有一點怯懦膽小的樣子了?
紀桐疏看著他半天不語,紀侯輕咳了一聲,帶點威嚴的衝她道:「見到父親,連聲稱呼都不會喊了嗎?」
紀桐疏淺笑,如他所願的喚道:「父親。」畢竟有了他才有紀桐疏,這點她不能否認。
可紀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從她的話語裡聽出一分嘲諷的意味來,不禁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拉過旁邊的許明思道:「這是妳妹妹,叫明思,妳們認識認識吧。」若在以前,紀侯根本不想讓她和許明思認識,沒得拖累了許明思,但現在看她這副模樣,還指不定造化如何呢,畢竟不是時下所欣賞的類型,可說不定哪天有誰就看上了她。
許明思似乎不太給紀桐疏面子,只傻愣愣的看著她,半天緩不過勁兒來,也不知道想些什麼。倒是紀桐疏適應得很好,皓首微頷,淺笑盈盈,「明思妹妹好。」這般溫柔的笑容,哪能看出前一刻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
然許明思只顧著發呆,連回個話都沒有,紀桐疏也不在意,跟紀侯打了一聲招呼便走了。紀侯本來就怕這兩姊妹會掐起來,怎麼樣也是他丟臉,現下看著許明思沒有什麼反應,紀桐疏離開了自然是最好,也沒有挽留,只叫她記得多和他聯繫。
紀桐疏倒是有些意外紀侯突然對她熱乎起來,但本來就是無關緊要的人,也不多費神,轉身繼續找尋她要的東西了。
一直到紀桐疏裊娜的背影離得很遠了,許明思才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過神來,向紀侯交代一句不用等她就匆匆的追了出去,連紀侯在她身後的呼喊也不管不顧。
紀桐疏一家一家店的逛著,每家店倒是都有些特色,只是賣紙筆和古琴的地方少得很,她查了好些時候才查到一家叫相宜軒的店鋪有得賣。
這家店的裝修比別家又不同些,是極純粹的古代風格,甫一進店內,就有一股醇厚馥郁的檀香撲鼻而來,讓紀桐疏的興趣全然被勾起來了。店裡掛的多是書畫作品,居中的案上正放著一架連珠式古琴,琴面渾圓,通體幽黑,看著古樸大氣得很。
紀桐疏細細的一一看了過來,發覺無論是書畫還是古琴,工藝材料皆是上品,想來今天這一家店就能將她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
待紀桐疏觀看了好一會,才見一個身著絲質唐裝,一臉祥和的中年男子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溫和的同她道:「小姑娘想要些什麼?」他的聲音渾厚低沉,配著那周身的氣度,倒更像一個黃髮鮐背的老者。
直至他輕咳了一聲,紀桐疏才想起自己正盯著人家看呢,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下意識的把這中年人當作是村子裡的NPC,慌亂的將那古禮行了出來,「是我失禮了,我想買一架古琴和筆墨紙硯一類的東西。」
那中年人似乎被紀桐疏突然行的那個禮弄得有一刻怔愣,但馬上反應過來,帶些興味的回道:「哦?妳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要這些做什麼?」
紀桐疏本就覺得這中年人的氣質和村中的那些NPC極為相似,不由得心生一股親近來,沒有在意他問的問題是否逾越了,只帶些靦腆的回答:「我爺爺奶奶自來就喜歡這些,我也就跟著學了。至於古琴,是我在遊戲裡學的,想在現實裡試試,也不知道能不能學會。」
「哦。」那中年人感興趣的挑了挑眉,「妳先用這把琴試試。」
其實紀桐疏從早上起就想著這件事呢,現在有了現成的古琴,她自然是按捺不住了,只是幾個手勢下來就叫她很是挫敗,完全不同於在《安眠》中的熟練,甚至連幾個起勢動作都做不好,明明腦子裡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手卻不受控制,可是讓她沮喪了好一會子。但又轉念一想,這學琴是要練手上的功夫,哪是那般好學的?便收了那垂頭喪惱的樣子,靜下心來細細的摸索著。
那中年人不但不惱紀桐疏彈得亂七八糟且一個勁兒的死磕彈著,反倒樂呵呵的在旁不時指點或為她解答,所幸來這店裡的客人不多,兩人這般一個死命學,一個誠心教,倒是自在得很。待紀執通過光腦找上她問起今天逛得怎麼樣了時,紀桐疏才發現自己竟耽誤人家近一個多小時了。
紀桐疏先和紀執說了叫他不用擔心,後見到那中年人沒有不悅的樣子才放下心,又同他施了一禮道起謝來,待起身後看見他那興味的眼神,紀桐疏這才想起現下不是在玩遊戲呢,不由得暗暗敲了敲頭,自己還真是玩遊戲玩糊塗了。
還好那中年人沒有深問的意思,只告訴紀桐疏他名叫岳行端,讓她三天後來店裡試琴。
待出了相宜軒,南歌也沒了再逛的心思,可一想到還要坐公車回去,她難受得直皺眉,不禁腳步頓了下來,想著要怎麼辦才好。
只她這一停頓,倒是讓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許明思撞到她身上,許明思柳眉一豎似要出口呵斥,但一見到是紀桐疏就生生收住了到嘴的話,低下頭來。
紀桐疏對此很是意外,要知道她這便宜妹妹可是驕縱任性得很呢,她在大門口的那幾嗓子讓她領教了個徹底,現下在她面前怎麼跟個小媳婦似的?紀桐疏好奇的問道:「妳跟著我有事嗎?」
許明思聽她開口,飛快的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淺笑盈盈全沒生氣的樣子,不由得吶吶的道:「妳……妳……不生我氣啊?」
她這回答讓紀桐疏更意外了,便順著她的話回道:「我當然沒有生氣,只是妳跟著我做什麼?莫非還真要給我個教訓不成?」
「我沒有。」紀桐疏的最後一句話倒是讓她激動起來,有些急切的抓著紀桐疏的手道:「我……我不是要教訓妳,我聽父親說妳是我姊姊,就想好好看看妳……所以……」
「所以就跟著我?」紀桐疏挑眉,自己這便宜妹妹變化得也太快了吧,明明前一刻恨不能活撕了她,下一刻卻又和怯懦的小綿羊一樣小心翼翼的同她說話,真不知道這小姑娘想些什麼。
「妳現在不嫌棄我是個坐公車的貧民了?」紀桐疏不禁輕嘲道。誰知許明思就跟炸了毛的小貓一般,和她交握的手抓得更緊了,「我許明思的姊姊才不是貧民呢,而且我看妳好厲害呢,不僅會用這個漂亮的簪子,還會奇怪又好看的禮儀,還和那個老人談論那個黑漆漆的琴……比那些貧民厲害不知道多少呢!不愧是我的姊姊。」越說到後面,許明思的眼睛就越亮,甚至都能泛出點點星光來……
紀桐疏有些無奈,這分明是被家裡人慣壞的孩子,本性不壞,就是任性驕縱得厲害,紀桐疏忍不住逗起她道:「貧民也不一定什麼都不會啊,妳怎麼就肯定我不是貧民了?況且我不是坐公車來的嗎?」
許明思一聽就不高興了,嘴一噘,腳一跺,一臉倔強的再次強調道:「我許明思的姊姊才不是貧民。」就算那些政府官員以前瞎了眼,把她姊姊歸屬為貧民,她也能給姊姊弄個和她一樣的貴族地位來。
她這麼一說,倒是讓紀桐疏皺起眉來,「貧民又沒有惹妳,妳為什麼排斥他們?」
「哼,他們就是一幫沒用的廢物,政府給每個人的機會都是一樣的,他們自己不好好努力,淪為了貧民怪得了誰?一天到晚一副誰都欠了他們的樣子,看了就讓人討厭。」許明思一說起貧民,一臉的不屑,還嫌惡的撇撇嘴,好似是什麼髒東西一般。
紀桐疏無言,雖然許明思講的話有些偏激,但也不無道理,況且現在社會以強者為尊,至於那些弱勢群體想來是不被其他人關心的,不歧視他們就算不錯了,更何況是尊重呢?
「妳不高興啊?」許明思見紀桐疏站在那裡微皺著眉半天不語,不由得怯怯的拉了拉她的衣襬,「妳要是不想我說那些貧民,我不說就是了。」
聽著許明思那微帶討好的話,紀桐疏臉上的神情也不由得軟和下來,「我沒有不高興,妳也不用為我改變什麼。個人有個人的活法,他們付出了多少就會得到多少。我不是他們,也沒有資格評斷他們,只是不會討厭罷了。」許明思是許明思,她是她,她自小就被教育人人平等,尊重人權,而許明思則是被教育以強者為尊,她們兩人接觸的、教育的都不一樣,沒有必要將自己的觀點強加到別人身上。
許明思看了看紀桐疏,瞧她不似生氣的樣子,一臉燦爛的笑道:「姊姊,妳住在哪裡?我送妳回去好了,公車上不安全。」說罷,拉著她的手臂興沖沖的往外走。
紀桐疏對這自來熟的妹妹也很無奈,但她爽朗大方,直來直往,喜怒全放在臉上,真叫她討厭不起來呢。
只是才走上一段路,她就覺著許明思走路好像有些彆扭,眼睛還不時往她腳下瞟,不禁問道:「妳怎麼了?」
許明思聽她這樣一問,竟臉紅起來,細聲細氣的道:「我……我就覺得姊姊走路真好看,我也想學……」
紀桐疏一愣,不由得咯咯的笑了起來,她這妹妹還是有些可愛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