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曉來臥榻聽風雨——病了

　　天還濛濛亮著，但不知怎麼的，南歌就是睡不著了，冷雨敲窗的聲音穿過繡紋精細的窗幔傳進南歌的耳中，莫名叫她心焦。一夜風雨，滿地殘紅，想著昨天那一夜風雨過後飄零大半的桃花，只怕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雖然桃樹的花開花落已是定數，南歌還是不免心中暗暗憐惜，一般的樹也就罷了，這幾天她常和桃樹聊天，感情就在那裡，怎麼也不可能看得那般輕鬆。

　　索性也睡不著，南歌披上件衣服想下床看看。

　　只是方一揭開床幔，濕冷的空氣就撲面而來，叫南歌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原本昨天就有些著涼，總想著要煮薑湯喝，但那幾碗雞湯灌下來，是什麼也喝不下了，現今又幾個噴嚏，只怕今天又要嚴重些了。

　　緊了緊身上披的衣服，靸拉著雙繡鞋踱步到窗前。

　　大概是下雨的關係，起了一層薄霧，房舍、遠山、草木只隱隱約約露出個輪廓，越遠瞧著就越不真切了。不意外的，窗外那株桃樹已經只剩下枝椏和一些凌亂的殘花，在不斷敲打的雨水中苦苦掙扎著，地上已經鋪了一片的落紅，亮眼的紅染著被雨滴翻起的黑泥，怎麼看怎麼淒涼。

　　只是見著了這般景象的南歌又不難受了，因為她感覺到桃樹對這場春雨的欣喜，隱約聽到他哼唱著：「喝呀嘛喝水喲，落呀嘛落花喲，落了殘花好結果喲，結上果子餵南歌，要結甜甜的果子餵南歌喲餵南歌。喝呀嘛喝水喲～……」

　　一句一句，一聲一聲，那般的輕鬆自在是顯而易聞的，就這麼聽著，好似都能看見桃樹扭擺著身軀邊唱著歌邊喝雨水的樣子，南歌暗嘆，看來是她想多了，這一夜的春雨雖然讓一樹的桃花凋零殆盡，但春雨的的滋潤可不是能讓桃樹更好地結果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是自己執著於花開的美景、花落的淒涼，反倒忘了花開花落只是人意念之間的悲喜，與那些生靈來說卻只是一個生長所需的普通過程罷了。因果自有定數，花落了是要結果了，哪裡有那些傷春悲秋的心思？

　　南歌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笑自己太癡了，遂收了這悲悲切切的小女兒心腸。心情一變，看景色的心境也不同了，乾脆挽起床幔窩進被子裡，今天她也效仿一把古人，臥榻聽風，酒酣聞雨，看看這遠山、曉嵐、落紅、農舍，這樣清新的風景是難以見到的，自然要好好體會一番了。

　　南歌就這樣窩在被子裡，聽著窗外不時傳來的風聲、雨聲、蟲鳥鳴叫聲，還有朦朦朧朧的桃樹唱歌的聲音，竟又想睡了，只在半夢半醒間，桃樹的歌謠越來越清晰，就像有人在她耳邊清唱：「喝呀嘛喝水喲，落呀嘛落花喲，……結上果子餵南歌，要結上甜甜的果子餵南歌……」

　　歌謠的音調晦澀而深沉，似是積澱了亙古的滄桑與厚重，又賦予著生命的歡樂與希望，在夢境中，南歌的心也似是隨著這首歌謠起伏飄蕩。

　　這一刻她彷彿化身成了那株桃樹，一點點的從外殼中怯怯探出頭來，原來外面遼闊又空曠，就在這廣闊的天地間他開始成長，開始經歷雨露風霜，風吹雨打，開始開花，開始結果，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有一天人類來到他周圍，並在這裡生活下來，繁衍生息，而他始終是一個旁觀者，在一旁看著人類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就這樣過了千年，一道白光劃過天際，這個世界又多出了一種人，村子漸漸喧鬧起來，人來人往，行色匆匆。但與他何干呢？他只是一株桃樹，靜靜的開著花朵，等秋天的時候結出果實，叫人們開心的採回家。

　　直到有一天，一個梳著丫髻的靈族小女娃來到了他的腳邊，輕輕將手貼在他的身上，從那一刻起，他不再是一個旁觀者，他開始有人陪伴著，分享著他的喜樂。

　　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喲，她叫南歌，春雨下下來了，打落了樹上的花瓣，他開心的唱起了歌謠，他要多多的喝雨水，他要多多的結果子，結出的果子來餵給南歌。

　　喜怒哀樂循環了不知多久，南歌就這般感受著桃樹對自己的喜愛與信任，只覺著心中不知道什麼東西被輕輕敲碎了，四周原本歡快飛舞的小光點忽然向她洶湧而來，前赴後繼的鑽進她身體裡。南歌驚慌的看著它們一個一個的往她體內鑽，想著那些色彩繽紛的小光點會不會將她撐爆？這想法嚇得她趕緊調動全身的力量要將光點擠出去，但身體就像敞開的大門一般，那些小光點依舊歡快的手拉手鑽進來，絲毫不為她所阻，一直沿著經脈最後流入眉心。

　　南歌有些無奈，徒勞了一陣後，感覺身體沒有什麼不適，乾脆由著它們去。小光點越鑽越多，她的眉心也越來越熱，似乎覺得有一枝小筆在她眉心輕輕的勾勒出一個圖騰來，她想細細的感悟那到底是什麼，只是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一股自心中湧起的疲憊使南歌昏昏欲睡，雖明知道這時候睡著很危險，但事情根本由不得她控制，隨後人已經陷入了黑甜鄉。

　　這次睡得不算安穩，覺著身體忽冷忽熱，渾身酸乏得厲害，雖然外面的動靜她都聽得真切，但眼睛怎麼都睜不開。

　　只迷迷糊糊的聽見賀大娘推門進來的聲音，接著就有一隻手搭在她的額頭上。

　　賀大娘原本是來看看一向和他們一樣早起的孩子怎麼還沒見動靜，誰知一進來就見屋裡窗戶開著，床幔也沒有放下來，心中暗道不妙，忙用手探探南歌的額頭，這一試就被上面滾燙的溫度嚇一跳，又瞧她臉色潮紅，呼吸不穩，這可不就是病了嗎？

　　賀大娘急得趕緊叫門外的賀大爺：「老頭子，快去叫周大夫來，南丫頭著病了，身上燙得厲害呢。」賀大爺一聽，心裡也是咯噔一下，一把將門推開，跑進南歌房裡問道：「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病了？」

　　「我進來的時候就見窗戶還開著呢，人就睡著了，可不是要生病嗎？」賀大爺看南歌皺著眉難受得直哼哼，人又迷迷瞪瞪的醒不過來，那可憐的小模樣叫他心裡揪揪的痛著。

　　對著一邊著急得不知所措的賀大娘道：「妳先去給她煮些粥來，我給周大夫送信過去了，他一會就過來。」賀大娘趕忙應了出門去，留下賀大爺在屋裡，擰了帕子給南歌擦額頭。

　　南歌病了！這消息沒有一會就讓村子裡那幫ＮＰＣ知道了，一個兩個也顧不得別的了，全到了賀大爺家中守著那個還在床上哼哼的小磨人精。

　　待一碗藥喝下去，南歌才暈暈乎乎的醒過來，一睜眼見床邊圍了一圈人，不禁有些驚訝的問道：「曾大叔、曾嬸子、張叔、祝伯、周伯、魯伯、村長爺爺，你們怎麼來了？」

　　周大夫先冷哼一聲，回答道：「哼，還好意思問？都幾歲了還貪涼，怎麼睡覺不關窗戶？現在病了好玩嗎？」

　　南歌被他眼睛一掃，習慣性的縮了縮脖子，「我不是貪涼，是今兒醒得早，想著接連兩日的雨下來桃花該沒了，就開了窗戶看桃花來著。」

　　一旁的曾大嬸也用那水波迷濛的杏眼看著她，嗔道：「癡兒，就只幾瓣的桃花也值得妳這樣？看現在病了吧？妳可把大家都急壞了。」

　　「對不起，南歌下次不敢了。」看著叔伯嬸嫂們冒著雨過來看她，南歌心裡又是愧疚又是酸楚，許是生病的緣故，情緒有些失控，說話竟帶起哽咽來。

　　大家生氣也是氣南歌不知道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現在見她淚眼汪汪可憐兮兮的，且人又還病著，即使有再大的火氣也消了。

　　就張獵戶還黑著臉吼一句：「妳還有下次？妳……」不待他說完，在一雙雙瞪視的眼睛下也漸漸消了聲。

　　曾大嬸見南歌氣色好很多了，也就放了心，「好好睡會兒，等著嬸子給妳做好吃的。」

　　「好。」南歌乖乖的在被子裡點了點小腦袋，閉上了眼睛聽話的再睡一會。

　　大家見南歌又睡下了，病看著也好了些，都放心的出了屋子。賀大娘畢竟上了年紀，忙了一上午自然該休息一會子，留下了桑大嫂子在南歌床邊，一邊守著她睡覺一邊做著繡活。

　　南歌病著，再者那藥有安神的作用，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桑大嫂子見南歌醒了，給她墊個軟枕在身後，又將溫在瓷盒裡的瘦肉粥為南歌盛一碗來。

　　南歌一口口的將那粥喝下，只覺著這一覺起來身上鬆乏些了，再喝幾服藥調理調理，明天正常活動是沒有問題的。

　　一旁的周大夫見南歌將一碗粥都吃下肚，氣色也恢復了，才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說說吧，昨晚到底怎麼了？妳分別是疲乏力竭、精神透支才造成的邪寒入體。」周大夫這一問，四周幾個人臉上的神色也都嚴峻起來，昨夜可是在下雨呢，南歌好好的待在屋子裡怎麼會疲乏力竭呢？而且窗戶還開著，莫不是……

　　南歌看一干叔伯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想歪了，忙將昨晚的經歷向他們說了，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情況她還真不清楚。

　　只是這一聽，叫那一幫子ＮＰＣ都愣住了，臉色詭異得很，那是一種像是看見了怪物的驚訝和中了六合彩的喜悅合併起來的表情，還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還算鎮定的賀大爺忙輕咳一聲，怕他們這怪異的樣子嚇著南歌，連忙解釋：「還記得我給妳安排的種族嗎？」

　　南歌乖乖的點點頭，還是不太明白這和大家拿那副怪異的表情看著她有什麼關係。

　　「那妳知不知道現今所存在的靈族十分稀少呢？」

　　「知道，桃樹爺爺跟我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