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狐狸,狐狸
森林裡原就極靜,只偶會有幾聲不清晰的鳴叫自遠處傳來,在這般的環境中,南歌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一舒一張,將她眼前那片葉片吹得微顫,而那透過樹葉靜靜灑下的光斑,正照在那染上妖冶血液的雪白毛髮上,灼得南歌雙眼微紅。
就在這條小路的前方,一隻母狐正叼著還未睜開雙眼的幼狐,飛速往新的住處前進,而在原來的窩裡,還有三隻小傢伙安詳的睡在那裡,等著牠們的爸爸歸來,全然不知牠們的爸爸為了牠們已經躺在血泊中……
小狐狸的目的還是達到了,現在那行人正為牠方才的舉動驚訝的佇足在那裡,臉上有些莫名的神色,似是不能理解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叫這個驕傲的小傢伙連性命都豁了出去。
「咕,咕,咕。」細小的聲音自小狐狸的喉頭中發出,牠一雙青碧的眼睛透亮得厲害,直直的看著那幫為牠停下腳步的人,眼底有防備,也有安心,只要他們多停一會,他的孩子就安全了一分。
可震撼也只是震撼,他們是人類,而且是欲望非常強盛的人類,在震撼過後,貪婪自然而然的掩蓋住了方才的驚訝,那個鷹鉤鼻男子看著小狐狸的眼睛越發的灼熱起來,「看來那邊真的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然這畜生也不會把命都豁出去。」
被他這般一說,旁邊幾人眼睛也亮了,他們的眼珠子灼灼發亮,彷彿現在在那裡的不是一隻染血躺地的狐狸,而是一堆晶瑩閃爍的珠寶,只是居中那個紮著馬尾的女孩子,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一身鮮血的小狐狸眼底滿是同情,「這樣好嗎?是不是太殘忍了?那隻小狐狸看起來好可憐。」
她身邊另一個三角眼的男子摸了摸她的臉頰,一邊為著手下柔軟的觸感嘆息著,一邊滿臉笑意的對那女子道:「琴書,妳就是太善良了,那個畜生剛剛還咬妳呢,難道妳忘了?何況那些好東西放在牠那裡純粹也是浪費,只有到了我們的手裡才能體現它真正的價值。」
三角眼一說完,那個叫琴書的女孩兒便一把拉住他的手,眼中滿是崇拜的道:「還是許哥哥說得對,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又犯了心軟的毛病呢。」
顯然琴書那模樣很是滿足了一把三角眼的虛榮心,哈哈一笑就把那嬌小的女孩兒摟到了懷中,「妳是女人,善良一點是難免的。放心,等下我就給妳抓一隻最棒的寵物,我們先快點走,看看那隻狐狸到底想藏什麼好東西。」
現在那琴書卻未再看那小狐狸一眼,兀自小鳥依人的偎在三角眼的懷中,笑得一臉燦爛,只是他們的歡笑,他們的腳步,就像是小狐狸的催命符一般,原本還躺在地上噓噓喘著氣的小狐狸,四肢劇烈的掙扎著,叫已經止住血的傷口又崩裂開來,殷紅的液體再次翻湧而出,如妖異的花朵般在小狐狸身上盛開著。
然小狐狸也沒顧上這些,小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衝著那幫人「咕咕」的叫喚著,還不待他們回過神來,「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小狐狸又一次撞在了樹上,這一次,南歌甚至都聽見了骨骼重重敲在樹幹上的「喀嚓」聲,那身雪白蓬鬆的毛髮此刻已經沾滿了灰黑的塵土,血液混著泥土結成一塊塊烏紫的泥血塊黏在牠身上,早看不出半點原先靈巧可愛的樣子,只有那雙青碧的眼睛卻依然清澈見底,灼灼生輝。
牠的孩子,牠已經有一個孩子安全的到達了新家,母狐正在飛速趕回,只要牠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牠的孩子就安全了……
那些人現在可以說是完全愣在了那裡,怎麼都沒有想到在歷經那樣的重創後,那個小小的身軀還能有這麼大的力氣,但緊跟著那個鷹鉤鼻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快意,看著狐狸身上的血液更是滿眼的興奮,「原本被這畜生耍得我滿心的不舒服,現在牠居然要自己送死,哈哈哈,看來老天都幫助我們,我倒要看看這畜生能做到什麼地步。」
聽鷹鉤鼻這麼一說,周圍的人也都眼中滿含惡意的看著小狐狸,像是等著看接下來要上演什麼好戲,哈哈哈的哄笑起來,笑得肆意猖狂,笑得驕傲自得,好像在見證小狐狸的「愚蠢」一般,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連那個琴書也只是躲在那三角眼的懷裡,探出一雙眼睛來看著,再也沒有說什麼可憐不可憐的話。
南歌此時已經氣憤得全身發抖,纖長的手指根根緊緊攥起,要不是最後一丁點理智告訴她,就算她暴露了不僅救不了小狐狸,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只怕她早就衝了出去。然小狐狸好像對他們的哄笑渾不在意,兀自躺在那裡,呼吸略微急促,胸膛更是一鼓一鼓的,好像連呼吸都是件困難的事情,那些人瞧了一會,見小狐狸沒有繼續動作,便哼笑一聲滿臉興味的做出一度又要朝前走的樣子。
果然,小狐狸又掙扎著要站起來,無奈這次傷得實在太重,連站起來都搖搖晃晃勉強得很,四肢一軟,最終還是軟軟的趴在了地上。
南歌心中只覺得揪得生疼生疼,雖然知道小狐狸的事情不需要她多管,但還是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只是這一步終還是沒有跨出去,兩隻手臂突然自她背後伸出,跟著南歌就覺得腰間一緊,緊接著便被帶進一個堅實的胸膛中。
南歌起先是全身一僵,待鼻端一陣冷香丸的香氣襲來,才叫她鬆了一口氣,身上也放鬆了一些,能準確找到她的位置又有這樣香氣的也就只有蕭遲了。
只是就算南歌知道來人是誰,雙手也還是沒有放棄掙扎,直想著要把腰間和唇上的鐵臂拿下來,無奈力量太過懸殊,又記掛著小狐狸,也不敢多動作,只得任他摟著,一雙貓眼兒直直的盯著小狐狸不放。
蕭遲緊了緊放在南歌腰上的手,感覺著手上纖細得不盈一握的柔軟觸感,雙眼黑沉了一會,也沒有將手臂收回,順著南歌的視線將注意力淡淡的轉移到了小狐狸身上,看著牠如同看待一死物般……
現在的小狐狸已經沒有再次撞樹的力氣,掙扎了好一會,最終還是癱在地上困難的蠕動著,落魄狼狽得厲害,只是牠那樣子顯然很是娛樂了那一幫人,就見他們笑得越發肆意暢快,好像在看一齣喜劇,然這喜劇,焦點卻是落在那個可憐的小小身影上。
在不遠的地方,狐狸媽媽又將一個孩子轉移到新的家中,小狐狸像是感應到了一般,眼睛亮了亮,見他們有些沒趣的想要走開,便忙將嘴湊到了自己的後爪上,牙齒一用力,毫不猶豫的又在身上添了一道血口,同時血液也沾染了牠身上最後一塊乾淨的毛髮……
南歌現在覺得心像針扎一樣,眼淚早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直滾落,最後消失在蕭遲緊捂著她嘴唇的指縫中。她記得,就在昨天晚上,這個小傢伙還睜著青碧的眼睛滿是好奇又欣喜的看著她;就在昨天晚上,她還見到小狐狸純白的毛髮即使在夜晚也閃閃發亮。
小狐狸的傷口越咬越大,那些人也笑得越發張狂,南歌的掙扎劇烈起來,明知道這是物競天擇,明知道她現在出去無疑是送死,但是她卻怎麼也不願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可愛的小東西在這幫人面前自殘,給他們取樂。然蕭遲的環抱又豈是那般好掙脫的?就算她緊緊的揪著蕭遲的手臂,指甲在他的雙臂上留下了數道血痕,蕭遲的眉頭也沒見皺一下,更不用說撼動他的禁錮半分了,她的數度掙扎也只是叫蕭遲摟得更緊一些罷了。
現在的她只能待在蕭遲懷裡,眼睜睜看著傷口被小狐狸越咬越大,血越流越多,而那一條後腿早已經血肉模糊,看不到一點皮毛的存在,甚至還隱隱約約的看見染著血液的細瘦骨骼……
血液正一點點的從小狐狸身上流出,而原本清亮的青碧眼珠也開始渙散、迷離,牠的嘴依舊下意識的執行著腦子的命令,不斷噬咬著自己的身軀……
還差一個,還差一個……再堅持一會,就一會,最後一個寶寶也能安全的離開了……
「喀嚓,喀嚓。」
「喀嚓,喀嚓。」
那是牙齒摩擦骨骼的聲音,那一聲一聲,就如悶雷一般在南歌耳邊迴響,她雙手緊緊的揪著蕭遲的手臂,整個人早就因為哭泣而抽搐起來,白淨的牙齒洩憤般的緊咬著蕭遲的手指,嘴裡已隱隱嚐到了血液的腥甜味道。
而原本躺在地上的小狐狸眼睛忽然閃亮起來,如同劃過天際的璀璨流星一般,眼底滿是幸福與牽掛,南歌不由得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就見一隻同樣純白色的碧眼狐狸掩在樹叢中,眼含淒楚絕望的看著小狐狸所在的方向,一個閉著眼睛的小肉糰子,正在牠嘴邊蠕動著小小的身軀,稚氣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