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如此父母
窗外的陽光是極好的,透過房間內懶洋洋上一地的金斑,照在身上是一片融融的暖,舒服那是要源自心坎兒的。此刻房間內極靜,桐疏單一人在榻子上坐著,低頭玩著手上的串珠,也不敢真往手上帶。貓似的眼兒溜幾圈,落在僵直立在不遠處的高大身影上,又驚慌的流回來,繼續拿著手上的串珠玩兒,只覺得心坎兒嗖嗖的涼。哪怕窗外的陽光再好,也只是一副貼在那兒的畫卷,暖不到她身上。
串珠數過了不知道多少遍,眼角的餘光瞄見那高壯的影子略動了下,要朝著她身邊過來。隨著腳步越近,桐疏揪著串珠的手不覺一緊,又想起被他一腳揣的四分五裂的椅子來。就是方才拎她進來的動作只看得嚇人,職責極輕柔,桐疏還是耐不住頭皮陣陣發麻高大的身軀就在她身邊落座,單那氣勢就壓得她透不過氣,從一側看根本瞅不見桐疏的影子。揪著他衣衫一角兒,腿上直燒的厲害,恨不能現在就跳起來,躲的他遠遠兒的岳滄聞像是瞧見她想些什麼似的,手已經按在了她腰上,呼吸略有些不穩,週身冷氣給桐疏凍的哆嗦了好一會子。
「怎麼回事說。」那一字一頓的都凍成了塊兒,落在地上叮鐺響上一聲才化開。被他的眼睛盯心口發聳,桐疏下意識轉了手臂不叫他再瞧見那道疤痕:「這……這是有好些時候的事情了,不過是那時候太小了不懂事犯下的,你別生氣了可好?」
黑沉沉的雙眸盯著跟前都能垂道胸前的小腦袋,並未接話。桐疏被她盯的心口發顫,這才憶起,某人就是能寵她上了天,還是個超級大家族的家主,那架勢也不是她能接住的吞吐幾下,老老實實開了口:「這……這是五個月前弄下的那時候我爺爺奶奶剛過世不久,父親母親不願見我……所以……所以……」
「所以如何?」岳滄聞的話乾巴巴不帶一絲絲情緒,翻手捉了桐疏的手腕,粗糲的拇指不住摩挲著那條疤痕,磨的那一片火一樣的發燙,又不敢真將手抽出來。
「岳滄聞……那時候我也是心上慌亂的厲害,才會那樣……今後一定不會有這重的事情發生了……」他的步步緊逼,也叫桐疏有些著惱,又不敢真惹毛了這個極力克制火氣的男人,只避重就輕,含含糊糊想混了過去,便又抽手想坐開一下。
抓著她的大手一扯,整個嬌小的身軀都趴在了寬厚的懷抱中,不容她逃避,修長的手指已經捏住了她的下巴。被迫抬頭對上那雙幽深的雙眸那一刻,桐疏就被那雙眼眸給震住了。那雙眼睛就是海,看著平靜,卻有暗潮洶湧在其間,下一刻就要將她整個都吞噬乾淨:「所以如何。」
呼吸微一窒,桐疏垂下眼簾不敢在對上他的眼睛:「所以我就割腕……想擺脫這一切餓……疼。」
下顎上的手指突的一使勁就差沒給她骨頭一併捏碎了,桐疏抽著涼氣,手擱在岳滄聞手臂上一陣猛拍,解救她可憐的小下巴。其實她說的話不算假,原來那桐疏就是想藉著這一切來擺脫爺爺奶奶突然離世帶來的悲傷和對父母幻想的破滅。這也才叫她有機會出現在了這個時代。就是桐疏同岳滄聞再怎麼親暱,桐疏也不打算告訴蕭遲她到來的真相。至少,現在她是不想的。就是在科技如此發達的星際十二世紀,借屍還魂這樣的事情也太匪夷所思。她真的不確定他們能不能接受。
岳滄聞此刻全身都僵硬的跟石塊兒一般,呼吸極紊亂,就是連瞳孔都跟著一陣緊縮。下一刻就跟燙著了一般飛也似的鬆開了桐疏的小巴,又團團給桐疏抱進話裡,就留下絲絲喘氣的縫兒。
「我要聽,全部。」岳滄聞的聲音極低,帶了微微的沙啞。桐疏能從他懷中的那道縫隙瞧見他僵直的一張俊顏,看著同尋常一個樣子,卻無端叫桐疏心口一揪。對他的那份驚懼也隨之少了幾分。
圈住他脖子,手掌就按在他頸後長著毛刺刺短髮的一處,耳邊具是他有些失衡的心跳聲。這一刻,桐疏倒是少了好些隱瞞的心思,「那時候爺爺奶奶才過世,我六神無主的在醫院裡哭著。助理醫師機器人正問我要不要通知親屬的時候,我心口上還跟著一輕,想起我的父母又覺得以後生活沒有那般無助,又無錯。」
「恩……」岳滄聞語調極低,像是跟本沒察覺桐疏的動作,依舊全身僵硬的攬著她腰肢,呼吸倒是平穩了些。
「你知道麼?我同你們小時候都不一樣,我是在地球上長大的。爺爺奶奶都喜歡研究古學,也用古代的方式來教我。我也同爺爺奶奶的關係極好,他們一走,我也感覺整個天都塌下來了……那種惶恐你一定想像不到。」
說到此,她不禁也想到她爺爺奶奶剛過世那一會兒,儘管哭的一雙眼睛都紅腫不堪了,還是下意識以為爺爺奶奶就在她身邊從未離開,吃飯的時候還是會擺上三幅碗筷,沏茶的時候還是會回頭,問爺爺這次要喝什麼茶。上學走一半路,還是會回頭,彷彿能看見奶奶就在院子門口站著,銀色的髮絲隨著微風輕舞,雙眼微瞇著,努力看的遠些,好送她出門。還有在看見一本好書的時候,在炒上一盤菜的時候,在畫出一幅畫的時候,在繡水墨江南的時候,在……在……
可是……可是啊……那個總是守在她身畔的人早就化作了一杯黃土子欲養而親不待,之間最悲哀,嘴無奈,也是最遺憾的事情莫過於此吧……
眼底有一刻微紅了一圈,跟著頭同水光沉進了那片琥珀色眼眸底下,尋覓不見。「所以在一聽說我父母消息的時候就跟找見了主心骨心上有一刻的安穩,就一個人呆在醫院等,想等他們來了一併下葬,也好叫我父母最後能見上爺爺奶奶一面。我一個人就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等了三天,三天我都沒睡覺,也沒吃東西,就怕我走開了,他們見不著著急,就像我小時候走丟了,奶奶尋見我直哭一樣。」
這個桐疏記憶中最叫她記憶深刻的就是這一段。冰冷的走廊上,那個小小的身子緊緊蜷成一團,就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帶著惶恐又帶著期待的看著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就期望下一刻,就有人能將她帶離這裡,給她以溫暖,給她以安心……
「只三天過去了,他們還是沒由來,爺爺奶奶已經過了存放時間,必須下葬,最後還是我就一個人,靜靜站在葬儀館門口,眼看著爺爺奶奶被推進化屍間,最後化作一捧塵埃。等時間過去三天,我才真正見到了我的父母。那時候保險金剛下來。我就一個人縮在政務處的一個角門後邊,看見他們為保險金爭執。」
那時一向自詡優雅的紀侯爭的滿面通紅,一雙眼睛跟要吃人了一樣瞪著王涔。「記住,你已經和我離婚了這保險金和你一份的關係也沒有。」
王涔趕的出門,連脖子上的吻痕都來不及遮掩,就匆匆趕過來,靠在牆壁上好整以暇的看著紀侯,眼底滿閃爍的是勢在必得:「那你別忘了,我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且都同他們有血緣關係,論起來我也可以繼承他們的遺產,你別想就這麼糊弄過去,那可是500萬聯邦幣的保險金,這還不包括他們身前留下的財產你就不怕你吞不下噎死了。」
紀執腮幫子鼓脹,連額際都突突跳著,恨不能給王涔活撕下一塊肉:「那你繼承他們的遺產吧,保險金你比妄想。」
王涔一挑眉。滿臉嘲諷的笑著:「你真當我是傻子?接受那些遺產就表示一併要照拂那個小丫頭,那個死丫頭畏畏縮縮,跟著灰老鼠一樣,說句話氣都沒了的,誰願意要將來就是嫁人說不得還要我倒貼,你是不是打算的也太美了些?要不你拿沒個幾分錢的遺產,我也不像你那麼貪心,就要保險金的一半怎麼樣?」
「她還可以嫁人,到時候你對她的婚姻具有話語權,還不是你能得了好處?」紀侯揉著額頭,似乎這是個多為難的事情,極力說服著王涔。王涔一撇嘴,滿是不屑的彈著肩膀上的灰塵:「呵,說的是挺好,你怎麼自己不去撿了那個小老鼠,真好像,就那德行,頂天嫁個平民一句話,保險金我要定了,不然我們大可以上政事廳,到時候那五百萬可是要給你那隻小老鼠三分之二的,我們可就那個幾萬塊玩兒了。」
紀侯踟躕了好一陣,終還是一句話也不曾說。
至於這事情最後,桐疏自然是一分保險金也沒有,全被那兩人瓜分了。倒是她爺爺奶奶的遺產留給了她,而留給她的原因卻是……不願意領養她這只沒出息的灰老鼠「見過那樣的父母,從小同爺爺奶奶極親的我自然是一時想不開,躺在浴缸裡割腕了。還是我浴缸沒挑對,先發出了警報才沒死成,聽說最開始我心跳停過三次呢,還是因為實在找不到我的監護人這才找到了我哥哥,不然我現在還一個人孤零零在那兒,渾渾噩噩過著日子呢……」說到此,桐疏都不禁有些自嘲的笑笑。那個桐疏走了,換來了她這個冒牌貨。白白享受了紀執那份親情,只也不知,那個曾斷言她這個頂天能嫁個平民的母親,看見她同岳滄聞走那麼近又會是什麼表情岳滄聞黑沉的雙眸一直靜靜凝睇著她粉嫩嫩的臉頰,手指一下一下摩挲在那條疤痕上,看似滿不盡經心的聽他說話。直到聽見桐疏說她心跳停止過三次,摩挲著她疤痕的手指才一頓,順著手臂上台,緊緊貼在南歌胸口上,感受著掌下沉穩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下,極安寧,卻又感覺是那般的脆弱,輕易能叫它停止,然後……帶走一條生命。也不管,牽掛著他的是誰,又是什麼身份給桐疏推靠在一邊,頭顱取代了手掌的位置緊緊貼在桐疏心口上,心跳的心聲就極明朗的傳入耳中。微閉了眼眸,似是在聽多美妙的樂章一樣。「記著,招惹了我,你就只能是我的,包括你的性命他們與你無半點關係你只有我便夠了。」
桐疏略微一怔,抱著岳滄聞的頭顱,手指插進他短短的跟鋼針一樣的髮絲中,心上也不知是什麼滋味,這覺著酸與甜都攪在了一處,也分不清誰是誰:「我只能保證我不會在做這樣的傻事……」
攬在腰間的手又是一縮,雙眸微張著也不知看向何處。「你只需這些,其他交給我……」
「好……」
若此刻,有人對上岳滄聞的眼眸,定會為眼底的寒光為之喪膽,就恍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中,從骨子裡都透出一股寒氣。也只有這樣才會真正體會到,此刻桐疏懷裡抱著的不過是一頭沉睡的猛獅,只有在如此安心的去處才願收斂盡鋒芒,而離開的下一刻,凡是招惹過他的人,都將屍骨無存而下一個是誰……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