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當爹的,當娘的
朱雀大街今晚實在擁擠得很,但有著一幫人將他們團團擋著,居中站著的幾個人還是不受什麼影響的。南歌就站在千炙和秦西中間,但自蕭遲身上而來的壓抑還是叫她心口窒悶,甚至連他投在自己身上的影子都隱隱透著些微的寒涼,叫南歌不由得低頭看著懷中小小嫩嫩的一團,似是能看出一朵花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因為蕭遲那一句話她的心緒有多紛亂。
只是她是什麼心思,她懷中的包子卻全然不知,此刻正睡得極熟,身上是將其裹得嚴嚴實實的繡花小被子,雲錦做的瓜皮小帽子,連小臉都被南歌武裝到不叫晚風吹著一絲一毫。反觀丸子,一身純黑的襖子,小手小臉和脖頸都露在外面,像是累極了,正趴在蕭遲胸口呼呼的睡著,臉上被晚風吹起了些紅絲,就是睡著了,小胖手還是緊緊的揪著蕭遲的衣服,似是生怕被蕭遲丟下一般。
前幾日還在自己懷中撒歡的小傢伙,再次見面卻是這般境況,不得不說,蕭遲反問的那句直戳進了南歌心裡。她低頭用臉頰蹭蹭包子的小胖臉,許是她臉上涼,叫包子凍得直往被子裡縮,那個同樣軟嫩的小臉也是她看著成長的,就在他開口叫阿娘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們之間有斬不斷的糾葛了吧……
千炙和秦西看著埋頭不語的嬌小人兒,知道蕭遲點中南歌的要害了,無奈的嘆口氣,無視蕭遲週身清冷的氣勢,握著南歌的肩膀退上幾步,道:「既然難得相見,便一同去觀雲樓喝上一杯如何?」現在兩個小傢伙睡著還好,等他們醒來說不得又得上演一齣街頭認親的戲碼,這大街上的,他可不願叫人再看上一回熱鬧。
蕭遲看著靜默不語的南歌一眼,微一點頭,一撥人便擠開人潮朝著觀雲樓行去。
「妳在看什麼?」朱雀大街的一處,一個紮著兩個小辮兒的女孩兒一推邊上看得怔忪的女孩兒問道。
那女孩兒正盯著南歌離去的方向發呆呢,被人這一拍便微甩了甩腦袋,強扯開一笑容道:「沒有什麼……興許是我看錯了……」畢竟能被保護在那三個人身邊的人,又怎麼可能擺地攤呢?而且看著那衣服首飾,也不可能是那般輕易得到的,最重要的還是她那樣貌,得到宣瀆的矚目已經是難得,加上那三個人……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觀雲樓在蘇州也算是叫得出名頭的幾家大酒樓之一,整座樓有7層高,在以平房居多的的古建築中也算是難得,所以便有了觀雲這一稱呼。幾人定下了頂樓的廂房,又叫上幾個招牌菜,留了一干人在門口駐守著。
幾乎是一進廂房,南歌便忙把兩小人兒睡過的小床拿出來,床身不大,四周還有木欄圍著,既不會多佔地方,也不會叫睡覺不算安分的兩人滾出來,這樣也好叫兩個小傢伙睡得舒服一些。南歌蕭遲兩人同時伸手,將懷裡軟呼呼的小傢伙小心的放進小床裡,床本身就不大,兩人一邊一個的半彎了腰,都能貼到對方的肩膀,甚至鼻尖呼吸的都是對方的氣息,但也不知是太習以為常還是怎麼的,他們的注意力似是全集中在床上的兩團肉丸子上。
那樣親暱的姿態又豈是邊上看著的那一干人能插得上手的?千炙和秦西皆微閃了閃雙眸,沒有出聲打擾,倒是邊上的月毅和月理看得心中更是慶幸,當天蕭遲問他們誰願娶南歌的時候,無一人沒眼色倒真同意,不然瞅著兩人現在這樣子,那人非被蕭遲活撕了不可。
「你有按照我說的給丸子吃東西嗎?」這兩個孩子一對比,丸子清瘦更明顯了一些,為兩個小傢伙掖了掖被子,南歌很是心疼的撫著丸子有些冰涼的臉頰,怎麼不過幾天的功夫,身上的肉少上這麼些?
「嗯。」這倒是實話,南歌交代的東西一樣都沒落下,完全是照標準執行。
「那為什麼還是瘦了那麼好些?」蕭遲拿眼睛看了丸子好幾眼,看著堆滿肉的臉頰,看著起了幾個肉褶的脖子,微一挑眉,還真沒瞧出哪裡清瘦了。
「他愛哭。」這也是實話,那傢伙稍不順心就以哭當籌碼。但南歌卻又做了另一番想頭,只當是自己那幾天沒有和他通話,叫丸子一直哭了,心中愧疚之意更甚,執起丸子的小手親了親,面上全是不捨。
「那丸子的衣裳呢,怎麼都穿成這樣的了?」
「不耐髒。」
「你不會洗洗嗎?何況孩子都是你們抱著的,哪裡會髒著了?」
「……」蕭遲沉聲不說話,氣得南歌瞪上他好幾眼,「怎麼不說話?我看你就是心虛!孩子好好的給你,你看看都成什麼樣子了,出來也不知道給他包個被子嗎?準備個帽子很難嗎?……」越說南歌心中越生氣,連先前被蕭遲反問而勾起的心虛和愧疚也沒了蹤影,小胸脯氣得一鼓一鼓的,雙眼狠狠的瞪著近在眼前的某人,南歌的氣息稍足上一些,都能呼到蕭遲臉上。
她這番小辣椒的樣子,別說是那干下屬,就連千炙和秦西也心下嘖嘖幾聲,真難得蕭遲居然這麼耐得住性子,被這樣一通說下來連眼皮子都沒抬上一下,真難想見他尋常一個眼神便叫人全身哆嗦的時候。
蕭遲面上依舊平板,看著眼前紅撲撲的小臉,眸光微閃了閃,嗓音還是清冷得很,「妳未曾說。」
這一句就叫南歌有些無言了,的確是自己沒有交代仔細,還拒接了他的通話,但是……
「那……那你自己不會仔細些嗎?小孩子哪比得了大人,你不會多去留心一些嗎?」雖是指責的口吻,但氣勢還是弱上了一些,口氣不由得放軟,連水眸中的點點怒火也只剩下些火星子,反是嗔怪多上一些。
千炙聽她口氣一變,終是消下了看戲的心思,出聲開口道:「阿囡,蕭遲公子畢竟是外人,不得太過無禮了。」千炙這一聲倒是直接將南歌和蕭遲的關係拉開了十萬八千里,原本兩人似是夫妻間吵架的話,都變作是南歌的驕縱任性下的無禮之舉,雖同是指責,但性質卻是天差地別了。
然蕭遲卻不驚不怒,手指輕輕撫著包子的臉頰,雙眼不離的盯著南歌道:「無礙,她是孩子阿娘。」
千炙上前將南歌拉起來,理了理她額前的碎髮,「小孩子亂叫,當不得真。我們小師妹還是個小姑娘家家,這樣難免會損了聲譽,何況蕭遲公子是岳家的家主,我們不敢高攀。」
看著垂頭不語的南歌,蕭遲雙眸微沉,隨手將通訊器拿出來,放在丸子枕邊,丸子似有所覺般,小臉蹭了蹭,從被子中伸出小胖手指來,緊緊的將通訊器捏在手裡。
「孩子離不得娘。」原先丸子那番舉動就叫南歌心疼了,跟著就好似印證蕭遲的話一般,他話音方落,丸子就哼哼唧唧的用手揉著黏糊得厲害的眼皮子。
許是剛睡醒,小眼睛迷迷瞪瞪的發了好一會子呆,這才似回過神來一般,眼珠子直直的盯著南歌不放,「哇」的一下子就大哭起來,這可不是尋常的乾嚎或者耍賴,是真正傷心了、委屈了的大哭,也管不得邊上的被子,手腳就那般掙扎扶著欄杆爬起來,只是他現在身上還軟得很,這一搖一晃他又掙動幾下,差點沒從欄杆上翻出來。
南歌見此覺得胸口一緊,心臟都差點沒跳出嗓子眼兒,還好邊上的蕭遲眼疾手快,將丸子收進懷中,只是丸子就跟要和誰拚命一般,連蕭遲也哄不住,手腳劈哩啪啦的揮著,拳頭腳丫子就跟雨點一樣咚咚咚的在蕭遲身上敲著,一邊掙扎還一邊嘶喊著:「阿娘……嗚嗚嗚阿娘……咳咳咳……」
南歌看著那哭得滿臉漲紅的小臉,耽擱一下都不敢,忙將小傢伙從蕭遲懷裡抱出來。直進了熟悉的懷抱,聞著熟悉的氣息,丸子這才收了哭聲,抽抽噎噎的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的盯著南歌看上許久,其間還不時抽噎著用小胖手撫著南歌的臉頰,似是要確定是否是真實的一般,及至察覺到手下溫暖柔軟的觸感,這才似放下心來,小胖手便緊緊的環住南歌的脖子,連肉呼呼的雙腿也緊緊的環在南歌身上,小臉就湊在南歌的脖頸間,涼涼的眼淚珠子順著他的小臉滑進南歌的脖子裡,不時有幾聲悶悶的抽噎和「阿娘、阿娘」的叫喚傳進人耳中,似是怕南歌拋下他。
南歌看他那樣子,心裡揪得直難受,對丸子的愧疚又深上一些,手就托在他屁股上一下一下的拍哄著,那耳邊不時的抽噎聲,就跟一把刀子一般生生的要將南歌心口切開來……
包子自然也驚醒了,見自己原來的位置被人霸佔,小嘴一癟,淚濛濛的雙眼一看到蕭遲,眼淚就收不住了,小胖手朝他一伸,便「阿爹、阿爹」的開嚎。兩個小腦袋很是默契的看著對方所在的懷抱,阿爹阿娘的胡亂叫著,既捨不下現在抱著的人,又不希望對方霸佔著自己原有的位置,這一番糾結下來,便哭得越發傷心了。
多了這兩個磨人精,接下來的時間都在南歌和蕭遲哄著孩子中度過了,還是月理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包子和丸子還沒有睡下的意思,這才主動開口道:「千炙公子,秦西公子,看丸子少爺和包子少爺那樣子只怕今晚是離不開南姑娘了,所幸明日南姑娘還要給我們家主針灸,不如今晚就在我們岳家歇息可好?」
千炙和秦西看著一顆心全懸在那兩個小小人兒身上的南歌,看著她琥珀色眼眸中止也止不住的愧疚和心疼,看著蕭遲從未離開過南歌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一直叫南歌遠離蕭遲的決定是否正確。現在看來只怕不僅南歌掙扎得很辛苦,連只有些懵懂的蕭遲也開始漸漸發掘自己內心真正的情感了吧,就目前他的表現看來,他是沒有打算放開南歌了……
兩人相視一眼,心中不由得苦笑連連,當爹的,當娘的,在包子和丸子那樣稱呼兩人的時候,他們就應當想到,有這兩個小傢伙在,兩人的關係就斷不了。
千炙和秦西臉色的轉變也只是一瞬,頃刻間,千炙又是那溫潤如玉的炎家公子。「那就卻之不恭了……」堵不如疏,既然注定兩人會有糾葛,不如就叫南歌放開手去。
看著邊上抱著包子靜候在南歌身邊的蕭遲,千炙的笑容更璀璨了一些,似是能想見以後蕭遲和南歌相處的畫面會有多有趣。
有他們這些兄長在,南歌又豈是任你拿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