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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劫》第52章
  ☆、第51章 052

  晨曦微亮,宮裡的馬車便前往各公侯府邸接引受邀的命婦和千金。

  二房雖然品級不夠,但兩位嫡出小姐卻飽受宮裡貴人青睞,此時早已打扮妥帖,嫋嫋娜娜牽手走出。

  一眾僕婦露出驚豔之色,儘管時常照面,大家也不得不承認家裡的千金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

  雖說劉玉絮一開口就讓人皺眉,但她不說話,就這麼乖乖跟著姐姐走的時候竟也是個十足的美人。而劉玉筠,銀狐披風,茜素紅的百花飛蝶錦衣,同色又挑了金線的水仙裙似要騰雲駕霧而去,就連一向引以為傲的雲鬢也被梳成高高的飛天髻,比之洛水仙子也不差分毫。

  感受到長輩以及眾人熱烈的注目,劉玉筠老成持重的神情背後浮起一層得色。

  「大房那兩個死丫頭怎麼還沒出來。」劉玉絮用鼻子哼了聲。

  ******

  綠染坐在繡墩上悉心的為劉玉潔嫣紅如血的指甲抹上最後一層潤澤的香膏,輕揉慢搓,使得那指甲瑩潤亮澤如玉,仿若白嫩柔荑上的月輝星光。

  綠衣應劉玉潔吩咐,為她梳了一個驚鴻髻,清麗婉媚,不由看了鏡中一眼,令她的心砰砰直跳,「小姐,你長得可真好看。」

  綠染抬眸,也有些愣怔。

  「潔娘,好了沒?」劉玉冉腳步輕快的掀簾而入。

  將一支赤金步搖緩緩簪入雲鬢,點綴其間的鴿血寶石瞬間大放異彩,劉玉潔緩緩轉身,「好了。」

  潔娘!劉玉冉睜大雙眼。

  因為大家都知道大房與二房住在一起,如今大房兩位千金沒到,馬車自然不好先行離開,劉玉絮在心裡將劉玉潔和劉玉冉罵了一百遍。

  其實並非大房來得晚,而是她迫不及待要去宮裡來的太早罷了。姐妹一體,她急吼吼的,劉玉筠沒辦法,也被她拖了過來,好在這也不算失禮,並不會惹人笑話,但劉玉絮這毛毛躁躁的脾氣……想到此,她不禁眉間微蹙。

  「冉小姐和潔小姐來了!」有人喊了句。

  負責接引的內侍急忙上前準備打簾子。

  眾人轉眸探去,各種不同的表情瞬間幻化為同一種表情,沉默,比熱烈更灼燙的沉默。

  那時間的暖陽剛剛好,有金色光束穿透雲層,劉玉潔沐光而來,火紅的衫裙似傳說中吸飽鮮血的雪妖之花,熱烈而張揚,肆無忌憚的燃燒,從沒有人,從沒有人能將這種極豔的色彩穿出這般壯烈之美,也從沒有人穿著曳地的留仙長裙還能走出她這般嬈美之姿。

  那天宮裡,沈肅立在很遠的地方看見她。

  她的皮膚蒼白而瑩潤,兩道天生好眉塗了新市的螺子黛,一點櫻唇蘸了榴火般鮮豔的口脂。

  紅的口脂,白的皮膚,顏色對比的近乎殘忍。

  比之更殘忍的是她尚且稚嫩,卻非要綻放深藏於內火一般的妖/媚,將男人的心煎熬於鼓掌之中。

  也幸好,幸好她不懂愛情,否則他一定在劫難逃。

  「賤婢!」劉玉絮恨的牙關發癢。

  世上怎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長得妖妖嬈嬈也就算了,偏還不知低調,真是……真是一點也不持重!

  她酸澀的看著一道道火熱的目光投向劉玉潔,恨極了她這咄咄逼人的美,然內心深處又渴望如她這般美,這般妖,如此,再見那坐於亭中休憩的漂亮男子,她方才有追逐的勇氣……

  說實話,劉玉冉也嚇了一跳。

  從小到大那個總是軟軟糯糯的妹妹似乎一夜長大,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非要在今日燃燒殆盡不可。

  劉玉潔的出現不同于第一次進宮,此番見到的人更多,場面更大,她打亂了某些平衡,傾覆了許多眼眸,也招了一些怨懟。

  一向對美貌十分自負的高祿伏在母妃膝頭撒嬌,目光掠過台下一抹豔紅,心神一震,須臾,怒火中燒。

  「那是臣女的妹妹潔娘,殿下不認識了麼?」劉玉筠巧笑倩兮。

  你的妹妹?高祿垂眸掃了自己一身火紅,煩躁無比。

  沈肅立在遙遠的高臺,身邊圍繞一些無憂無慮的少年,侃侃而談,但他始終無法安靜,甚至心神不寧。

  他見過她。

  在夢裡。

  同樣火紅的衣衫,她是他的新娘。

  「潔娘,好多人在看你……」劉玉冉緊張。

  「是有點招搖過市。」劉玉潔輕輕按了按鬢角。

  不招搖的話怎能把事情鬧大,最好鬧的人盡皆知。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命運跟美醜無關,她的苦難只是因為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曾經因為醜,她不得夫君疼愛,如今因為美,她不得姐妹好臉色,唯一安慰的是冉娘依然陪伴左右。她轉眸,唇角勾出一抹極淺的笑意。

  因天氣寒冷,搭了不少錦棚,錦棚兩側皆有半人高的方鼎,鼎中澆了桐油的松木燒的劈啪作響,棚內設暖榻,此外還有不斷的熱水與湯婆子並暖腳爐,往榻上一坐,還有上好的皮毛毯子,估計在這裡坐上一天也受得住。

  宮裡的安排一向妥帖,既然有心把冰嬉盛宴辦的熱熱鬧鬧,又怎會考慮不到這些嬌滴滴的命婦千金?

  小姚氏心驚肉跳瞄了一眼自打坐下便無動於衷的劉玉潔。好在今年的冰嬉十分精彩,沒過多久大家都被場上精神十足的年輕人吸引。

  一名宮女邁入,對劉玉潔福了福身,「柔妃聽聞劉二小姐的字極漂亮,請劉二小姐前去幫忙抄寫幾張花箋,一會兒拿來為大家用。」

  今天剛好也是柔妃的壽辰,冰嬉過後應該會賜宴命婦千金,自然少不了一些有趣的小環節。小姚氏催劉玉潔快去,心裡卻咕噥冉娘的字也不錯,怎麼不喊上冉娘。

  既然是為柔妃的壽辰抄花箋,自然要去柔妃的宮中。

  劉玉潔面無表情綴在那名宮女身後,而她的身後也有宮女隨行。

  四角的宮燈映著朱紅色的宮牆,將紛紛揚揚的雪花染上了亮光。

  身後的宮女不知何時不見,領路的宮女一聲不吭,將她引至陌生的殿宇。

  「殿下恭候姑娘多時,請吧。」宮女始終垂首,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劉玉潔輕輕攏了下寒涼的狐裘,拾階而上。

  室內的溫度很暖,及閘外仿佛是兩個世界。但不知為什麼,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阜南道,那個明明是夏天,卻還縮在床上冷的發抖的阜南道。

  金絲繡線的軟榻上,韓敬已枕著一隻手臂閑閑的看書,姿態與往常無異。他從書中抬起頭,眼眸的顏色變深。

  「沒想到你這般隆重……」他笑了笑,「挺好看,不過,再過兩年吧,這不是小孩該有的裝扮。」

  小孩?

  你有把我當成過小孩麼?

  她怔怔朝他走來,就立在他的身前,冰涼的手覆在他臉上。這是韓敬已。

  「阿玉的手從小就這麼漂亮麼?」他親親那冰涼的掌心,又放入懷中暖著。

  一時間安靜的詭異。

  「你看這是什麼?」他變魔法似的摸出一隻小小的福氣娃娃在她臉前晃,「想要嗎?」

  憨態可掬的木頭小娃娃,眼睛眯成月牙對著劉玉潔笑。

  她撥開他的手,身形未動,躺在榻上少年的身形也未動,兩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對視。

  但韓敬已能聞見她的氣息,越安靜便越清晰,多想要這氣息再近一些,噴在面頰或額頭。他愛極了她身體的味道。

  「怎麼,還在生我的氣?」韓敬已打破沉默,一下一下梳理她的鬢角,聽說她小時候感到不安,乳母便是這樣安撫她。「我娶你啊,名正言順的娶,你怕什麼?」

  腦子「轟」的一聲,她竟堵住他的話,以豔麗的紅唇。

  韓敬已掙扎,推開日思夜想的女孩。

  她傾身上前,又被推開。韓敬已翻身坐起,神情陰鬱。

  良久,他微顫的拇指才壓住她的唇,將那一層厚厚的口脂擦拭乾淨,方才欺身上前,「非要折磨死我,你才滿意麼……」深深吻住她。我好想你。

  有許多許多話要對她說,但他捨不得浪費一點點時間,更捨不得離開她的唇舌一分一毫。

  愛和欲/望到底誰占主導,韓敬已早已分不清,但慶倖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同樣活著的她。

  大約那件厚重的狐裘太礙事,很快就被韓敬已剝下,拋擲榻邊。

  韓敬已倒吸一口冷氣,纖嫩如她竟穿得這般單薄,小襖似乎是故意做瘦了三分,十分邪惡的貼著玲瓏曲線。「噌」地一聲,心裡那把火就給她撩撥大了,連目光都灼熱。

  「你別亂來。」他警告。

  劉玉潔解開紅羅小襖的衣襟,露出大片白皙玉頸。

  「阿玉,聽話好嗎……」

  她輕提裙角跨坐他結實的腰上。

  「別這樣,我們先說點正事。」他目光閃爍。

  正事?

  這不就是你要的正事?

  韓敬已無奈,一手輕托她的臀,一手撫了撫她曲線優美的後背,深深吻了她一會兒,「你別怕,也不用這樣討好我,讓你來並不是要找你麻煩,我不傷害你……」

  其實他也很喜歡與她說話,哪怕話題只有女孩才感興趣,也設想過她可能對他撒嬌,但無論如何,韓敬已比誰都明白,如果她卑躬屈膝的迎合他……也只是因為懼怕「懲罰」。

  但這久違的纏綿該死的蠱惑人心。

  打住,打住!

  憑什麼只有他一人置身火海,血液沸騰,而她,淡漠的眼,冷靜的令人心底發寒,這寒涼刺痛心尖,韓敬已離開軟榻,大口大口喘息,心有不甘,卻只能說,「現在不能這樣,你還沒長大,我會弄傷你……」

  「那我們玩不聽話時的遊戲吧。」

  這是自踏入門以來劉玉潔的第一句話,說完就去解他腰帶,俯身將臉湊近。

  「你瘋了!」滿頭大汗的韓敬已臉色甚至有些蒼白,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不聽話時的遊戲……那是他曾經做過的最混帳的事,原以為忘記了,如今重提,除了刻骨銘心的疼痛,竟又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軟綿綿的趴在床上,一張嘴卻比什麼都鋒利,他狠狠要她,問她還敢不敢咬人?她哀哀道不敢了,誰知待他一靠近,又故技重施,發瘋似的咬住他胳膊,水光四溢的眼睛那麼大,一瞬不瞬望著他,恨意滔天。

  她瘦的肋骨有幾根都數的清,根本就不夠他一巴掌,又疼又氣,韓敬已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既然你這張小嘴這麼喜歡咬東西,就給你咬個更有趣的。」他捏著她後脖頸,逼她看清他的身體,又按了她下頜的穴道,令她無法咬緊牙關。「咬吧。」他挑著一邊嘴角笑。

  這顯然極大的羞辱了她。

  事後,她伏在地上嘔吐,但咬人的毛病總算治好。可是新的問題又出現,她的飯量越來越小,幾乎是死氣沉沉的望著他。小狐狸臨死前也是這樣的目光,這目光給他以極大的挫敗感,也極大的羞辱了他。

  她永不臣服。

  「阿玉,」此時此刻,韓敬已語無倫次,「以後再也不會了,不會那樣欺負你。我是混蛋,你又不是不知……」悔不當初,唯有死死抱住她,卻渾身一麻,耳垂被一隻溫暖濕潤的小口銜住!「算我怕了你還不行,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嗯?」恐懼令他洩露一絲不為人知的脆弱。

  推開韓敬已,劉玉潔起身整理髮鬢,轉而掏出靶鏡和胭脂小盒,一面仔細補妝,一面道,「殿下,可否為我倒杯水?」

  你中邪了吧?韓敬已睜大眼,但還是倒了杯水遞來。

  又塗了一嘴厚厚的紅嘴唇!韓敬已悚然而驚。

  「好多汗……」她揚眉一笑,柔軟的小手捏著帕子擦他額角,又酥又麻,是個男人都要繳械投降。

  「我自己擦。」

  「敬已哥哥,你要喝一口麼?」她將喝過的杯盞遞去,杯口留下紅色的痕跡,是她的口脂,說實話,韓敬已不喜歡這東西,但因為是她的……他只好接受,喝進口中果然又苦又澀,女人為什麼喜歡這種東西?

  於是她喝一口便任性的要他也喝一口,期間還不時的補妝。

  「其實你是故意要我吃你的口脂吧?」

  「對啊。」

  「你這個小壞蛋。」明知她是故意,但只要她開心,他不妨被她欺負一下。

  劉玉潔忽然捧腹大笑。

  「你笑什麼?」

  她止笑,幽幽抬眸,狠狠抽了他一嘴巴。

  韓敬已愣住。

  「畜生!鬼才要跟你重新開始!」

  她哭著站起來,踉踉蹌蹌,「你口口聲聲說不傷害我,可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傷害我?」

  如果重活一世還得嫁給你,豈不是比前世更慘!

  「你為什麼不去死?」她抓住他衣襟瘋狂搖晃,儘管也晃動不了什麼,「韓敬已,你為什麼不去死?」

  晃著晃著,她渾身無力,癱坐地上。

  其實他也早就渾身無力,神情卻冷靜的可怕。

  「阿玉,你對我下藥。」肯定而非疑問。

  對啊,就是下了藥。我這裡還有更好玩的。劉玉潔費力的退下金鐲。

  大劑量的迷/藥與新鮮的口脂攪拌均勻,再通過水喂給韓敬已,哈哈……成功了!但她或多或少也中了點。

  「把嘴張開!」她兇神惡煞,捏住他下頜,但男人下頜的硬度超過她的預估,而且她手的尺寸也做不到韓敬已對她那樣的霸氣。

  韓敬已推開她,自榻上站起。

  劉玉潔還以為撞見鬼!

  啊……唔……她的慘叫被堵在喉嚨。

  「別叫。」韓敬已有氣無力抹了把汗,總算給鷹啄了眼,「你這樣叫唯恐別人不知你行刺郡王?」

  劉玉潔瞪大眼睛。

  「這迷藥我吃過太多次,多少有點抵抗,快把解藥給我。」

  劉玉潔這才發現他面色蒼白。

  想要解藥,去死吧!她掙扎,搶過案幾一隻天青色冰裂紋花觚砸他腦袋。

  韓敬已險險避開,怒不可遏,「劉玉潔,你發什麼瘋!」

  花觚應聲碎成無數瓣。

  韓敬已怕她踩到碎片,將她扯到榻上。

  劉玉潔尖叫一聲,用力廝打,眼睛卻越來越模糊,幸而腦子還算清醒。

  這樣的廝打並未持續太久,韓敬已閉著眼,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竭力去捉住她的胳膊,這在平時再容易不過的動作,此時做起來著實艱難。

  隨著她又一聲短促的驚呼,總算平靜下來,他聽見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以及驟跳如雷的心跳。

  阿玉?

  阿玉呢?

  所有的景象仿佛都被蒙了一層霧,韓敬已艱難的爬起來,他的阿玉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眼睛很大,平靜的望著他。

  「過來。」他朝她伸手。

  她沒有動。

  「好了,別鬧。」他有氣無力挪過去拽了拽她,她依然沒動。

  然後他嗅到了熟悉的腥甜的氣息。

  有紅色的液體在她身後綻放,像是蝴蝶的翅膀。一片上折且鋒利異常的瓷器碎片深深的紮進她後背。

  不,不,阿玉!韓敬已嘶吼。

  韓敬已。她嘴角微微翕合,卻發不出聲音。

  「你別說話,求你了,千萬別說話。」他手忙腳亂按住那不斷噴血的傷口,「傻瓜,你這確實要了我的命,傻瓜……」他幾乎哽咽,卻強忍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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