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100
又走了半個月,隊伍行至秦州一帶。
官道兩旁濃蔭遮蔽,空氣涼爽又清香,頭頂一片青天白日,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驛站也是如臨大敵,百丈外就放了路障和絆馬繩,氣得沈肅右手邊的一個千總大罵不止,「叫你們驛丞出來,老子要砍了他腦袋當尿壺!」
按理說驛站人員應該早已收到朝廷軍隊今日過路的消息,一個個不洗乾淨出來恭迎沈大人大駕便也算了,還他娘的整一堆破爛機關,簡直關公面前耍大刀,搞什麼么蛾子!
被這聲如洪鐘的千總一吼,那破爛不堪的驛站門首似乎也跟著抖了三抖,不一會兒就見個面黃肌瘦的中年男子從門裡探出頭,眯著眼打量好一會兒又重新關上門,氣得千總拔劍欲下馬砍人,大門忽然就打開了。
鑽出一群縮頭縮腳的胥役,其中甚至還有拖著一管鼻涕的半大孩子,他們手忙腳亂撤去路障和絆馬繩,那面黃肌瘦的中年男子連滾帶爬撲在沈肅戰馬腳下,嚎道:「大人救命啊!」
「你他娘的應該先說‘大人饒命’!」千總拿劍作勢要抽驛丞。
沈肅抬手制止,厲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驛站從驛丞至胥役各個不修邊幅,衣衫襤褸,仔細一看有的還掛了彩。
那驛丞邊哭邊道出原委。
秦州素有「山府林城」之稱,可見地勢險要、古林幽深,加諸五年前連續三場自然災害,官員又不作為,弄得民不聊生,匪患層出不窮,如今各自占山為王,才引起朝廷的注意。
雖說朝廷每年都會派人剿匪,但這幫土匪十分狡猾,打得過就往死裡打,打不過就逃,這些賊眾哪一個不曾是當地刁民,眯著眼都能在山林亂竄,豈是朝廷外派來的官兵所能比。官兵往往還沒摸清路,賊眾已經竄回老家吃酒了,即使找相對熟悉路線的獵戶也沒用:一來大家怕賊匪報復,二來大家平日活動範圍有限,熟悉也僅僅熟悉邊沿地帶,誰敢往深處鑽,就算他們敢賊匪還不答應呢!
所以這匪患是沒法清繳了。
三天前秦州知府和上面來的剿匪將軍發動了一場突襲,結果昨天賊眾就展開報復,弄得邊城百姓不得安寧,連驛站也不放過,殺了好些胥役,如今驛站一片狼藉,幸而剿匪將軍及時趕來救援,如今還在前面打著呢!
沈肅曾在西面肅州一帶剿匪,對這裡的情況多少瞭解一些,怎麼也沒想到秦州這裡竟比兩年前還嚴重。
沈肅沉聲道,「沒用的東西!賊匪已經走了你們不想著為朝廷軍隊開路,竟還設了這些破爛玩意,若真有賊匪殺過來豈不要笑掉大牙。」
簡直無語了,絆馬繩是這樣明晃晃橫在路中央的嗎,一群不知所謂的蠢貨,怪不得匪患日漸猖獗。
驛丞也不敢吭聲,縮著腦袋恭請大人下馬,安排住宿。好在他還沒有蠢的不可救藥,雖然驛站裡面一片狼藉,但還是能看出被人重新收拾過,起碼還騰出了十幾間像樣的房間安排各位大人以及家眷。
剩下的士兵則在林間開闊地安營紮寨。
夾在隊伍中間的劉玉潔通過九安之口才弄明白發生了何事,她透過簾子縫隙望向前頭,到處都是人頭,也不知沈肅在哪裡。
「沈大人讓您不必擔憂,命我護送您回房休息。」九安已經跳下馬。
「好。」
劉玉潔知道乖乖聽從沈肅的吩咐才能令他心安,心安了便能一心一意處理賊匪的事。
蘇小寶的服侍她迅速戴好帷帽,搶先跳下馬車,「奶奶,您扶著我手,小心腳下。」
劉玉潔輕提裙角,踩著梯凳,動作溫雅卻不失利落的走了下來。九安立在左側虛扶她,「跟我來。」
劉玉潔注意到九安身後也跟了兩個陌生的高大壯漢,這二人只對她點點頭並不多話,是控鶴樓的人!她頓時心中有數,被人照顧的溫暖喜悅頃刻填滿心扉:沈肅真是一個心細如發、做事妥帖的人。
驛丞專門騰出一間小院落供劉玉潔下榻,裡面陳設簡陋但桌椅擦的一塵不染,案上茶具嶄新,鋪了青磚的地面水漬還未幹,可見剛才有人灑掃過。蘇小寶環顧內臥一圈,淺藍的帷幔後是一張拔步床,床上青簟散發陣陣清爽的味道,不由十分滿意,便打賞那驛丞一角銀子,「讓人燒一大桶熱水進來。」
「是,是,小的這就安排廚房的婆子伺候夫人。」驛丞眉開眼笑。
其實「夫人」這個詞是針對正四品以上誥命叫的,但如今官居正四品的沈肅太年輕了,且劉玉潔年紀更小,冊封一事便被延後,雖說此事十拿九穩,但到底還沒得了封號啊,劉玉潔當不起這聲「夫人」,「大人言重了,稱我三少奶奶便可。」
「是,小的明白。」驛丞點頭哈腰。
兩名負責保護劉玉潔的暗衛將小院子前前後後仔細排查一番便悄無聲息的隱進角落裡站崗。
九安年紀小,打仗什麼的用不到他,大概是因為劉玉潔的關係,沈肅到底對他與旁人不同,多了幾分信任,此時留在這裡陪護。
他翹著腿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假寐,夏日的晴空下格外的安寧,偶爾還有兩聲蟲鳴,滿院都是不知名的植物清香,他的耳朵很靈,甚至還能聽見很小的水花聲,從東面的耳房傳來。
劉玉潔舀起一瓢水潑在肩頭,水花順著白嫩的肌膚流淌,端得是山巒起伏,曲線驚人!她坐在那裡,簡直就像一朵盛開的白裡透著粉的玉蘭花。
蘇小寶撓撓頭,「奶奶,你這身材可真好!」她一直以為劉玉潔纖瘦弱不勝衣,誰知脫了衣服……竟細的地方不盈一握,飽滿的那裡好像水當當的蜜桃兒!!還是最大的桃子!蘇小寶吸了吸鼻血。
「你這丫頭。」劉玉潔有些羞澀。
誇她身材好的蘇小寶眼神真摯,絕無輕視她的意思。
換做從前她鐵定如臨大敵,滿心都是曾經所遭受過的淩/辱,可自從遇見沈肅……他讓她知道自己有多美,美的令他臣服,為之傾倒,對她既愛且憐,完全不同于韓敬已如禽獸般的褻/玩,漸漸地,她被這種愛意暖化了,不再恨自己的豐/滿,甚至喜歡他為此癡狂的模樣。
蘇小寶摸了摸自己心口,「奇怪,我這裡怎麼這麼小?」
見慣了孫瀟瀟的性格,劉玉潔對她也是見怪不怪,「小一點也挺好,你又愛跑又愛跳的,大了……會疼。」
蘇小寶設想了一下,對哦,那樣豈不等於天天掛著兩隻水囊跑步,想想都累,於是還是小一點好?可是大的漂亮啊!
主僕二人紅著臉小聲討論起來。
一連三日都未能洗澡,只能用熱水簡單的擦擦,於一向愛香愛漂亮的劉玉潔而言當真煎熬,可她又不能像男人那樣跳進湖泊一番暢遊……如此,每天還要面對總想親近的沈肅,這可捨不得,萬一身上有味道被聞見了該怎麼是好!
為了不破壞自己在他心底香香的印象,劉玉潔只能狠心拒絕沈肅的求歡。
沈肅遷就她,也憐惜她旅途勞累,便順了她的意。
可是晨起時分,她又很是心疼,也好奇他那裡一夜硬到天亮就不累嗎?
所以趁著條件允許,乾脆好好洗一洗……想到這裡,劉玉潔兩腮早已泛上豔麗的紅暈,既羞又有些期待,不知為什麼,只要凝視他那滿足又激動的眼眸,心便有遏制不住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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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的匪患,既然被軍隊趕上了,沈肅便不可能甩手不管,當然也可能此番賊匪做的極其過分,已然不能忽視。
聽見耳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九安不禁睜開眼,側首望去。
劉玉潔披著半幹的長髮,青絲如霧,微微的彎曲,他不由睜大眼睛,好漂亮的頭髮!亭亭玉立的她衣裙穿戴得體而齊整,不知蘇小寶在對她說什麼,兩人一個哈哈大笑,一個抿嘴淺笑。
「起來起來,」蘇小寶一眼就發現了他,「去旁邊玩,這裡讓給奶奶乘涼。」
「堂屋桌上有井水鎮的葡萄,現在去吃口味剛好。」劉玉潔只拿他當小孩,沒有外人在場時從不拘束他。
九安愛吃甜食,可能隱隱約約覺得一個愛吃的甜食的男子漢會令人瞧不起,所以他嘴上從不承認,「葡萄太甜,我不吃。」
劉玉潔才不信,抿唇看著他笑,「你還可以再做幾個月小孩子,不用急著當男子漢,小孩喜歡吃甜食天經地義。」
她目如清泉,長及腰下的青絲在蘇小寶手中翻飛,滿空氣都是說不出的馨香,九安魂魄動搖,不再強辯,轉身離開。
傍晚日影西沉,廚房的婆子送來豐盛的晚膳。
劉玉潔命人將木桌抬至院中的槐樹下,在豐水的夏季,祖母與她就喜歡在院子裡吃飯,有時還鋪張竹席躺下來賞月,當然周圍得圍一圈紗幔,否則還不被蚊子吃了。
眼下天還沒黑,既涼快又不怕叮咬,坐在院中吃飯正是一大樂事。
路上本來就不講那麼多規矩,況且沈肅也不在,劉玉潔與蘇小寶、九安一同用飯,秦州的野豬肉和山菌鮮筍比長安的更鮮美,蘇小寶胃口大開,連吃三碗米飯,這飯量還真不遜她師姐孫瀟瀟,力氣大的人果然吃的也多。劉玉潔胃小,只用了半碗多,不過吃了不少菜。
九安似乎有什麼心事,居然才吃了兩碗,他正在長身體,飯量比誰都大,今天忽然變小連粗神經的蘇小寶都察覺了,「喂,你該不是害相思病了吧?」
你……胡說什麼呢?九安面泛紅潮,不理也不是,反駁更不是。越是知道他臉皮薄,蘇小寶就越愛拿「媳婦」,「婆娘」什麼的打趣他,他咽下一口老血。
劉玉潔拿蘇小寶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嚇唬她道,「你師姐上回可是與我說了,再欺負人,女的,就罰你給她洗衣做飯,男的,便直接將你配給他。」
九安與蘇小寶同時大驚失色。
「不行啊,我太老了,比他大五歲呢!」
「我不喜歡比我大的!」九安顯然比蘇小寶更緊張。
劉玉潔這番話非常有效的制止了總是欺負九安的蘇小寶,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把九安嚇個不輕,不過耳根子總算清靜了。
直到掌燈時分沈肅才灰頭土臉歸來,廚房早就按照劉玉潔吩咐準備了一鍋熱水,對沈肅而言,這一鍋足夠了。誰知他連這一鍋都不需要,「大夏天還用熱水洗澡,算什麼男人。」
他僅穿一條褲子,來到院子裡,打了桶涼水就往身上沖,那股豪放勁驚得劉玉潔圍著他打轉,「你怎能用井水洗澡,萬一著涼可怎麼辦?」
雖然平時他就喜歡用冷水洗,但那時他並不勞累啊,如今仿佛剛從泥地裡爬出來似的,血液流通加快,萬一激著可怎麼是好。
然而沈肅的身子沒有那麼不堪一擊,沖乾淨身上的泥土,便拉著她手往耳房去,把門一關。
劉玉潔臉頰似火燒一般的熱,也不敢看他,只學他從前為自己洗頭髮的樣子,輕輕揉著他頭皮,「你要留下來幫秦州剿匪嗎?」
「不幫也得幫,這裡的賊匪已成氣候。這些年朝廷剿匪非但沒剿乾淨,反倒送了他們不少精良的兵器,獵戶出生再加上正規軍的兵器簡直如虎添翼,說是秦州的土皇帝也不為過。」
劉玉潔大為驚訝,「竟這般嚴重了!」
「這哪裡算嚴重。」沈肅劍眉微凜,「怕只怕是有人專門養的狗!」
「軍功不夠,養匪來湊」這句話的意思沈肅早就告訴過她,三皇子最終就是因為這件事被元德帝圈禁。
「難道此事與三皇子有關?」劉玉潔問。
「還不確定。」沈肅想了想,又對她道,「不管是誰搞的鬼,他既擋了我去路,我便沒有回避的道理。你別擔心,我會速戰速決,剩下的事就讓秦州知府自己去解決。」
「那會不會是韓……」劉玉潔頓住,三皇子與韓敬已一向不對付,絕無可能與韓敬已聯手對付沈肅。
「不是他。但一定跟他脫不了關係。」沈肅篤定道。
洗漱乾淨,劉玉潔將他頭髮擦了半幹,用自己的檀木梳一下一下為他梳理著,兩人盤腿對坐臨窗的竹榻上,隔著紗窗清風徐徐吹來,不一會兒頭髮便幹了。
雖然是男子,但他的頭髮竟特別的柔軟,根根分明,一順而下猶如青色的瀑布。劉玉潔不禁豔羨,拉著他的發梢,「我的頭髮若是不卷該多好,像這樣散一半在頭上挽一個單螺髻,可漂亮了。」
她這麼大就沒弄過這種盛久不衰的髮型,眼饞不已。
「黃毛丫頭才挽那種頭髮,我就喜歡這樣的潔娘。」男人跟女人的審美實在難以統一。沈肅親了親她臉頰,不知何時內臥竟安靜的只聽得見兩人的心跳與呼吸,連蟲鳴都淡了許多。
她一半歡喜一半羞澀,嘟了嘟紅豔豔的小嘴道,「才不是,那可是最適合留仙裙的髮型,我喜歡穿留仙裙。」
「潔娘不穿更漂亮……」他像個登徒子,不停往她衣襟裡伸,劉玉緊張的閉上眼,將臉埋進他懷中任由他為所欲為。
小別勝新婚,已經半個多月沒吃到肉了,此時的她又明豔非常,水汪汪的杏眸簡直是要把他的神魂全勾走。「你這小壞蛋,憋了我這些天才給,今晚一定不饒你……」
他在竹榻上要了她,啞著嗓子咬她耳朵,「小腳丫這般不老實,為何要蹬我的腿呢?」
「三郎……」
她渾身仿佛著了火,既抗拒又想要,似害怕似歡喜,除了低泣哪裡還能說出半個字,只能戰慄的承受他帶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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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擦洗乾淨,沈肅才將累的一動不動的劉玉潔抱進懷裡,一面為她打著扇子一面道,「下次可不許哭了,為夫這般賣力的伺候,你一哭我便擔心。」
她恨恨的擰他,將臉埋起來,哪裡還敢說話。
這個登徒子,孟浪起來什麼姿勢都敢用,她緊張的手足無措,敏感的身子也承受不住那種強烈的刺激,不禁哭著求饒……可他不放,非要把她燒成了灰不可,直到她在快樂的深淵裡暈眩過去才堪堪放過。
沈肅低笑親她額頭,貼著她柔嫩的臉頰,「潔娘,你真美,為夫恨不能被你吸幹了才好……」
「你……不准再說。」
她羞得捂住他的嘴,他卻去撓她肋下,遊刃有餘的戲弄著她。「叫我一聲肅哥哥,我便不胡說。」
擰他不怕疼,撓他也不怕癢,劉玉潔卻癢的不停扭躲,終於投降,不得不壓低綿軟的嗓音喊「肅哥哥」,直叫得他不斷落下滾燙的吻,每吻一次便應她一聲。
睡覺之前,他又怕她著涼,便笨手笨腳的幫她重新穿回肚兜套上雲麻紗小衣。
兩人在屋中說不盡的恩愛癡纏,屋外靜謐的驛站上空忽然掠過幾道黑影,緊接著又是好幾道,少說也有十來人。
值夜的士兵剛要大喝什麼人,脖子一涼,血花噴出一丈高,當場便沒了聲息。
誰在外面?沈肅乃練武之人,五感敏銳,院中的異常響動驚醒了他,瞬間他就掠下床,眨眼穿戴整齊。
「怎麼了?」劉玉潔驚慌的爬起來。
「把衣服穿好,我讓蘇小寶過來。」沈肅言簡意賅,話音未斷人已經消失。
他剛消失,蘇小寶便竄了進來,劉玉潔知道屋外至少有兩名控鶴樓的暗衛,倒也不擔心什麼,但她放心不下沈肅。
「外面怎麼回事?」她問蘇小寶。
「好像是刺客,一群烏合之眾竟敢到這裡送死!」蘇小寶滿臉不屑。
然而佇立院中的沈肅卻一臉凝重。
留在驛站的侍衛舉著火把紛紛趕到現場,周圍也隱藏了不少暗衛,但所有人一看清地上並排躺著的兩具屍體,立刻露出不同程度的驚詫。氣氛變得沉重。
死者並非普通士兵。
正是沈肅精心挑選的保護潔娘的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