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蛇之骨
過了幾天,一大早,奧西裡斯帶我出了門。
去醫師那裡檢查時,醫師一臉曖昧的笑,「咳,阿爾,就算是為了孩子好,嗯,那個,不需要那麼激烈的。」
我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醫師說的是什麼,大躁。
狠狠掐了奧西裡斯一把。
然後出來,碰到科涅尼納一行人,從他們那裡知道我們倆折騰了兩天兩夜的那一瞬間,滅了奧西裡斯的心都有了。
全族人都知道那天我們在幹什麼了啊有木有!
你讓老子這皮薄的以後還怎麼混啊!!!
奧西裡斯卻笑得一路春風招搖,小心地攙著我從部落裡穿梭而過。
碰到青丘時,手直接一格,將青丘擋在周圍兩步遠的距離。
「阿爾是我的。」奧西裡斯面朝青丘溫柔地說著,狐狸的九尾瞬間綻開,「汪汪」尖叫了幾聲,跳走了。
「你跟個孩子計較什麼?」我氣呼呼地問他。
「那也是個獸人。」
好吧,這個問題從來都是這個答案。
等身體休息地差不多了,奧西裡斯說,「我想再去看眼父親和阿爸,阿爾?」
我點點頭,心疼地抱住他,「一起去。」
奧西裡斯嘴角便笑開,「好。」
這天我們便早早出了門。
奧西裡斯在搜尋新地盤的過程中,無意間發現一處山脈很熟悉,回到部落後想起那是他和雙親曾生活的地方,也是他們離散的地方。他告訴族長費捨爾後,又再次外出,也就是上次外出,去尋找父親和阿爸的蹤跡。
「其實,我那時就知道,我找到的只有可能是他們的骨頭。」奧西裡斯伏在我肩上說,「後來,果然是啊,父親和阿爸的遺骸。」
「他們在一起,生死不離。」
奧西裡斯雙親的故事,在獸人世界聽起來簡直有點不可思議,用我們的話來說,逆天了。但是,又那麼真實。因為是自然安排了這一切。
即便是像王蛇這樣龐大美麗的生物,也無法擺脫自然造物的基本,比如體型外貌,雖然與蛇有些差別可也差異不了那去;比如冬天隨著溫度的降低,體溫也會降低影響生命;比如,雌獸與獸人的比例配製上。
如果說其他種族的本族雌獸比例存在如同大熊貓般珍稀,那麼王蛇一族的本族雌獸比例就相當於華南虎在中國存在。
本族雌獸能將該種族優良的基因更完美地遺傳下去。然而對於蛇族類的獸人來說,合適的雌獸實在太難以尋找了,世界上多的是可以與毛科動物相配的雌獸,卻極少有能與爬行科結/合的伴侶。
然而,王蛇優秀的基因還要遺傳下去,除了掠奪其他部落的雌獸外,王蛇一族還延伸出了一個令其他獸人部落震驚的法則:雌獸共夫。
也就是說,一個雌獸輪序為幾個不同的獸人繁/育後代。
這種法則很好地延續了王蛇的血脈,剛開始時,雌獸在完成一定數量的繁殖後,可以從與自己有關/系的獸人中選擇一個度過後半生。但是隨著強大生物越來越艱難的後代生育,雌獸共夫的法則變為,雌獸需為獸人繁/育後代,直到該雌獸的繁/殖能力徹底喪失。
我聽了深深吸了一口冷氣,這簡直是把雌獸當生/育工具啊。
與奉獻自己的生/育能力相對應的,是王蛇一族對雌獸至上的寵溺。
雌獸擁有最好的住所,最鮮美的食物,最美麗的衣著,只要合理任何時候都可滿足的願望。
然而,寵溺,不是寵愛,也不是尊敬。
雌獸一生不能出部落的領地,只能每年跟著部落裡不同的伴侶繁/衍。
王蛇一族雌獸的教育是:雌獸要把自己的一切獻給部落,部落至高無上。
奧西裡斯的父親年輕時喜歡到外面到處流浪,後來回到部落奪到了奧西裡斯阿爸的第一交/配權。然而這個生性不受部落束縛的年輕獸人幹了一件讓整個王蛇部落瞠目結舌的事:拐走了後面還有十個獸人輪序伴侶等待的雌獸一隻。
王蛇部落在短暫的驚詫後震怒了,十個獸人以滴血告神,誓殺背叛者,奪回他們的伴侶。
那時,奧西裡斯已經是個小小的蛋,躺在他阿爸溫暖的腹中。
他父親帶著自己心愛的伴侶一路逃亡。因為比部落的獸人更熟悉外部的環境,剛開始的時候兩隻過著相比而言較輕鬆的日子,奧西裡斯便在那段時間出生,獸人和雌獸找了個山谷隱藏下來。
小小的奧西裡斯長大了,可以化成人形。獸人和雌獸的臉上都是笑。
然而,幸福總是短暫的。
獸人不知為何原因,中了一種會令他神經錯亂,無法辨識對方的毒,經常失蹤,暴躁起來,吐著信子嘶吼著伴侶的名字,卻將眼前哭泣的雌獸一尾巴掃出去。
雌獸便帶著小小的奧西裡斯在山林裡堅強地生存,從來沒有幹過重活的雌獸學會了找果子、抓小獸、生火、搭棚子、找山洞。
偶爾獸人神智清醒過來,抱著雌獸要麼沉默不語,要麼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還是送你回去吧。」這樣的話。
雌獸搖著頭,佈滿新舊疤痕的手摸獸人的臉,「不要。你若送我,我死。」
獸人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孩子,雌獸搖頭笑,「我不回,奧西裡斯不回,我們都不回。那地方,會毀了孩子一生。」
「他們都不知道,這樣有多幸福。」雌獸撫上獸人緊皺的眉,慢慢將「川」字撫平,「好了,教教奧西裡斯王蛇小獸人將來需要注意的事情吧。」
「他才這麼小,有個什麼要注意的。」獸人將雌獸的手拉下來細細地吹著。
十頭王蛇很快追了過來。
一場惡鬥後,獸人帶著伴侶和孩子一起逃,但是,因為中毒的原因,他已經不能很好地分清自己所處的方位了。
雌獸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弱,雖然堅強地生存著,但這種奔波的生活使他疲憊不堪。尤其是獸人發病時認不清周圍一切,力氣也越來越大,雌獸身上的傷越來越重。到最後,幾乎是奧西裡斯獨立捕捉獵物,養阿爸和自己了。
終於有一天,獸人發病後,雌獸被尾巴掃到,奄奄一息。
獸人仰天淒聲長嘯,眼淚從眼眶邊上不斷地流下來。
雌獸伸出手輕輕地擦著他的淚說,「別哭,我會心疼的。」
「我很開心,和你在一起。」
說完,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獸人的頭埋在雌獸的肩上,一天一夜都沒有動。
只有肩膀的顫抖和使夜色都顫慄的抽泣,讓人感覺到他的悲痛。
第二天的太陽照在奧西裡斯哭花的臉上時。
獸人抬起頭,頰邊兩跡血紅,他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告訴了小獸人一些王蛇需要注意的基本東西後,抱著雌獸從山上一躍而下。
「那時候,我根本沒攔得及。」
我輕輕地拂著奧西裡斯的月華長髮,「就算你攔,也攔不住啊,你當時那麼小。」
「是啊,那麼小。」
小小的奧西裡斯愣在那裡,張開嘴巴喊「父親」的口型都沒有張完。
王蛇們很快追了上來,小小的奧西裡斯窩在草叢中,一聲氣也不敢吭。
他怕自己被發現,更怕跳下山崖的父親阿爸被發現。
對於年幼的奧西裡斯來說,他當時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父親那一跳意味著什麼。
父親阿爸,你們可要小心點。
他心裡想著,抹了把眼淚,抬頭,嚇得頸邊的鱗片全部張開。
一條巨大的三角黑色王蛇正一眼看到他。
他連動都動不了,只能收縮著瞳孔盯著俯首的蛇頭。
阿爸老說,部落毀了他的前半生。
「奧西裡斯,你可決對不能回去。」
他不想被抓回去。
父親,阿爸。
他在心裡無聲地喚了下。
黑色王蛇抬身聽到崖下喊聲,俯頭在奧西裡斯臉邊吐了吐信子,「往南,逃。」
然後轉身遊走。
奧西裡斯找回身上的力氣後,爬了幾下,跳進一條河裡。
又過了不知多少時日,年輕的費捨爾族長在自己部落的林子裡巡視,突然發現一個小孩子蜷在一起,撿回後,這部落裡便多了一個奧西裡斯。
「我當年就是從這裡跳下河裡的。」
奧西裡斯指著一條小溪說。
溪水很窄,那時的奧西裡斯還很小吧。
奧西裡斯正抬頭遠遠地盯著溪邊一個山壁。
我陪他看了一會,搖搖他的胳膊。
他回頭勉力一笑,「我那時,以為父親拋棄了我。」
「不是的,」我連忙安慰他,「你父親肯定是想用自己把那些王蛇引誘開。」
「嗯,我想也是。」
奧西裡斯牽著我繞路到了山壁後面,站定。
我四周搜索了半天,沒有瞧見半個墳墓啊……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我驚訝地張大嘴巴。
在眼前山壁上,一條巨大的白骨半繞在懸空的枯樹上,圍成一個圈。從骨架上看,是一條巨大的蛇,蛇頭低垂向白骨圍繞的中央。
我走近細細一看,那中央裡有一具人,不,應該說是雌獸的骨骼。
巨大的蛇骨將雌獸圍在中央,蛇頭頂住雌獸的頭顱,似在親密低語,又像相抵著額頭甜蜜微笑。
不知為何,我一下子摀住嘴,哭了起來。
當年到底是怎樣的深情相擁,在皮肉化為塵灰消失後,骨髓也能這樣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白色的骨頭在太陽下發出聖潔般的光芒。
奧西裡斯抱住我說,
「阿爸總這樣對父親說,『死在你懷裡,是我一生所願。』」
「不安葬他們嗎?」回去的路上,我問奧西裡斯。
他搖搖頭,「這樣很好。」
生死相擁。
(奧西裡斯雙親的詩:)
那一夜我抱著你離開了部落
月亮照在你發亮的長髮上
像河上的流波一樣美麗啊
我親愛的 愛人
他們說這是背叛
注定要一生遭受族人的追殺
然而,吶,即使神將我懲罰
我只想這樣一直握著你的手
直到白了發
那一夜我隨你離開了部落
月亮照在你美麗的瞳孔上
像冰凍的河流一樣映射著天空啊
我愛的,親愛的人
他們說這是背叛
我一定會遭受從未嘗過的苦難
然而,吶,就算神把我懲罰
我只想這樣,這一生只呆在你身邊
直到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