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白梅也不知道，蕭辰息是怎麼談妥的。

　她只知道林小燭走了之後，她一個人在亭子裡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那邊房門就開了，而後蕭辰息嘴角帶著微笑走了出來，周媽媽也帶著討好的笑容跟在後面。

　白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周媽媽一看到白梅，立刻道：“白梅啊，蕭大人都跟我談好啦，你現在就可以把東西收拾一下離開，為了防止意外，不用通知其他人，我會慢慢宣佈這個消息的。至於薇兒呢……”

　白梅心裡一緊。

　周媽媽一笑：“薇兒也跟著你。你和薇兒的賣身契和合約我都給了蕭大人了，你放心吧。至於你的衣物、首飾，你也可以全部帶走。”

　白梅愣了半天，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媽媽，而後又看了一眼蕭痕東，蕭痕東對她笑了笑：“快去收拾吧。”

　“……好。”白梅膽戰心驚，雖然蕭痕東也依然對她保持微笑，但她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了。

　好像那個笑容，太遠太遠了。

　但白梅現在也沒時間多想，匆匆把東西收拾了一下。

　她本身就以素潔而出名，自然不會有太多華麗的首飾，收拾起來倒也簡單，至於衣服雖多，卻也都是輕薄為主，只一兩件大氅有些費事。

　周媽媽已經主動讓人去幫他們喊馬車了，白梅便也都一併收拾了，反正一會兒上馬車，也不會太累。

　等她把東西收拾好，蕭辰息倒是很耐心地幫她拿了很大一部分，白梅輕聲說了謝謝，沒有得到蕭辰息的回應，卻見蕭辰息已經大步離開了。

　白梅：“……”

　她歎了口氣，拎著僅剩的一些行李跟著離開，周媽媽也跟在旁邊，一會兒跟白梅說讓她不要忘記自己，一會兒又跟蕭辰息說讓他以後也經常來，當然，兩個人都沒給她回應……

　倒是有些姑娘看出端倪，比如跟白梅關係還算不錯的仙蓮就湊過來，不可置信地低聲道：“白梅，你要走了？”

　白梅微微點點頭，沒有說話。

　仙蓮瞪大了眼睛：“可，可你明明還有七年約……”

　白梅笑了笑，沒有多解釋，繼續往前，而其他跟白梅關係不好的姑娘們則只能用充滿疑惑、嫉妒、不甘的眼神看著白梅，一部分人還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就這樣一直走出了翠芳園，周媽媽也只能送到門口，看著兩人上了馬車，她笑著對兩人揮了揮手，等馬車漸漸遠去，她才收回笑容，露出個不太高興的神色，而後轉身回了翠芳園。

　而車內，白梅和蕭辰息兩人面對面坐著，蕭辰息原本掛在嘴角的微笑也少了許多，白梅心中有些忐忑，但見蕭辰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好先開口，道：“那個……”

　蕭辰息這才瞥了她一眼。

　白梅道：“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蕭辰息道：“不必。”

　白梅道：“薇兒的事情，我……”

　“你不用向我解釋。”蕭辰息顯然知道她要說什麼，毫不留情地打斷，“只要你自己看到她不覺得愧疚就行了。”

　白梅愣了愣，露出一個苦笑：“我……我當時只是有些猶豫，並不是真的就會同意。”

　蕭辰息冷淡地扭過頭，沒有看她。

　白梅卻被整個動作弄的心中有些壓抑，道：“我也只是不想欠你們太多。”

　蕭辰息淡淡道：“你的想法大概是對的，但行為卻是不可取的。”

　“……”白梅咬了咬下唇，道，“我知道，但我不覺得只因為我那一會兒的猶豫你就這樣對我冷眼以待，你也聽到了，薇兒本就有三年合約，當初若非我看薇兒小，讓她當我丫鬟，她也許五年前就要被訓練接客！我不欠她的！”

　蕭辰息看了一眼白梅，目光中全是失望：“侯梅，你跟以前一點都不同了。”

　白梅一窒，而後道：“蕭辰息，你怎麼不說你連名字都不同了？”

　蕭辰息冷靜道：“你的名字也換了。”

　白梅：“…………”

　明明是很嚴肅的氣氛，結果卻生出了幾分好笑而荒誕的意思來，白梅苦笑了一會兒，而後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特別自私。”

　“不是。”蕭辰息卻搖了搖頭。

　白梅看著蕭辰息，有一些期待。

　蕭辰息：“不止自私。”

　白梅：“……”

　蕭辰息：“你因為妹妹生病，就可以去對痕東下藥，因為不想欠我們太多，所以就寧願把薇兒留在翠芳園。白梅，你現在就像個算盤，你算一算哪邊合算，就選擇哪邊，而不去想有的事情並不是可以靠計算而算出來的。”

　白梅道：“蕭辰息，你現在不是學士嗎？！你怎麼會這麼天真啊？難道你在官場沉浮，踏上仕途，你所得到的和你失去的，你從來不用計算嗎？！你只憑所謂的感情來判斷嗎？！”

　蕭辰息看了她一眼：“當然不。但我可以說，我進入官場這麼多年，從不坑害任何一個與我統一戰線的人，也不曾做違背內心之事。”

　白梅咬了咬下唇，道：“那是因為你有一個父親蕭尚書。有他在，自然不會讓你面對太苛刻的選擇……蕭辰息，你不能這樣指責我，你根本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自我父親去世，我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年幼的妹妹，無依無靠，又誤入翠香園，你說我跟以前不一樣，我怎麼跟以前一樣啊？我，我如果跟以前一樣，現在早就死了！”

　蕭辰息歎了口氣：“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有主動開口說你什麼，是你非要討論。”

　白梅輕輕地啜泣了起來，蕭辰息看了她一眼，又歎了口氣，將手帕遞給她：“你現在真愛哭。”

　光今天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

　白梅接過手帕，擦掉眼淚，一邊道：“我在翠香園裡活了三年，這三年教會我的東西比以前在侯府裡十三年加起來還要多，我是一個弱質女子，我的武器只有兩個，一個是美貌，還有一個就是眼淚。”

　她把手帕握在手心裡，道：“大部分時間，這兩個武器，都很有用。”

　蕭辰息沒有看她，道：“那以後到了蕭家，你還是少用這兩個武器為妙。我母親其實很心軟，今早被你那麼一哭……呵，說起來，如果林小燭懂得學你，而不是跟我母親死倔，只怕現在早就成了蕭二少奶奶了。”

　白梅不知道他怎麼忽然說起林小燭，愣了愣，遂即道：“要你這麼說，我哭多了豈不是可以當蕭大少奶奶。”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一時間愣住，蕭辰息卻沒有回應。

　馬車便在一車沉默內，緩緩駛向蕭府。

　***

　蕭明睿整整一天沒有回府，只因待在書房中，和皇上論事，竟不知不覺談至深夜。宮門已鎖，不得外出，皇上特意恩典讓蕭明睿在宮中過了一夜。

　第二天上萬早朝，蕭明睿才回了蕭府，然而他一回來，便頭大無比。

　首先是鄭沁。

　她跑上來，道：“老爺，你怎麼昨天沒回來？啊，皇上又留你在宮內了嗎？哎，老爺，我跟你說，我們昨個兒發生了太多事情了！”

　蕭明睿很抱歉地道：“昨日是你壽辰，我卻沒回來，實在是……”

　“不不不，這沒關係。”鄭沁道。

　蕭明睿十分驚訝——沒關係？他都做好了被痛斥的準備……

　鄭沁道：“你還記得肇州的候知縣嗎？你不是有去找過他的妻子和女兒嘛！我昨天碰到他的女兒了！”

　蕭明睿很驚訝：“哦？她現在在何處？”

　鄭沁道：“哎喲，還說呢，她還有個病重的小妹妹，所以為了小妹妹來了京城，結果被人騙著去了翠芳園當……當那個！”

　蕭明睿更是驚訝：“什麼？！”

　“不過還好是賣藝……起碼也算半個清白姑娘吧。”鄭沁歎了口氣，“我昨天就讓辰息把她還有她的丫鬟給贖身了，現在暫住在咱們府上！”

　蕭明睿愣了愣，遂即點頭：“這樣也好。”

　鄭沁道：“不過啊，老爺，我怕辰息對她……”

　話還沒說完，蕭辰息就走了進來，鄭沁趕緊住了嘴：“哎呀，辰息你來了。”

　蕭辰息笑了笑：“爹，娘。”

　然後他拿出一個小帳本：“爹，這是這個月的一些府上除了日常用度之外的開支收入。”

　府內日常用度自然是鄭沁在管，但蕭家還會有很多類似他人送禮，有些禮，蕭明睿是必須接的，也要回禮，這種比較灰色的用度支出，就由蕭辰息管理。

　蕭辰息道：“這次還加上了贖侯梅和她丫鬟的錢，還有王大人……”

　蕭辰息把小帳本遞給蕭明睿，蕭明睿剛剛下早朝，腦袋有些昏，一邊道：“嗯，等一會兒，這……”

　“哦對了，白梅也來了……白梅你進來吧。”蕭辰息對著門外道。

　一個怯生生的白衣女子走了進來，柔柔道：“見過蕭大人。”

　蕭明睿一看，此女的確有幾分候知縣的影子，只是比候知縣和他夫人都要好看，蕭明睿笑了笑，道：“哦，侯梅呀，不必叫我蕭大人，太生疏了，喊我蕭伯伯便是。”

　白梅卻掉淚道：“蕭伯伯，雖然現在很倉促，但白梅有個不情之請，家妹患了癆病，昨夜病似乎又加重了，懇請蕭伯伯去將宮中柳太醫請來，我，我……”

　蕭明睿：“……誒，你別哭，先起來吧……”

　此時鄭沁的貼身侍女蓮兒小跑了進來，在鄭沁耳邊附耳說了些什麼，鄭沁道：“什麼？！”

　她剛剛讓蓮兒去喊蕭痕東起床，誰料阿文阿武說，蕭痕東自昨天出去找林小燭之後就沒回來了！

　居然第一天就在外邊過夜，這這……

　鄭沁道：“老爺啊！痕東他還是對林小燭不死心，你看，昨天跑去找林小燭之後，現在都沒回來！”

　蕭明睿此時已經是一個頭兩個大，手握帳本，身邊站著鄭沁嘰嘰咕咕地說話，地上還跪著一個白梅低低的哭泣，此時門再度被人打開，卻正是一夜未歸的蕭痕東。

　“痕東！你昨晚去哪裡了？！”鄭沁一見他回來，便怒道。

　蕭痕東道：“我去林姑娘家了……”

　鄭沁：“你你你……”

　蕭痕東見了蕭明睿，道：“父親！我要娶林小燭！咦，白梅，你怎麼在這裡？”

　鄭沁：“哦對了你昨天一直昏迷著，其實這個白梅姑娘呢……”

　蕭辰息：“帳本的事情不急，父親你可以先去找柳太醫……”

　蕭明睿雙眼冒圈：“你們，你們都先下去！一個一個來！！！”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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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首先大家便讓白梅先說，鄭沁也在旁邊幫著解釋了一下。

　蕭明睿聽了，皺了皺眉，道：“癆病……這的確有些麻煩，柳太醫雖是能人，但柳太醫情況比較特殊……”

　鄭沁好奇道：“什麼特殊？”

　“你也知道，雖然大皇子是太子，但皇上也是非常疼愛二皇子的，可惜二皇子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床，柳太醫雖是太醫院裡的太醫，但實際上無異於是二皇子的貼身醫師，要貿然請柳太醫來，柳太醫為人溫和，大概會答應，可二皇子如果此時需要他，而柳太醫被我們請來，那怎麼行呢？”

　蕭明睿道。

　白梅臉色一白：“這……”

　“其實柳太醫當初治好了癆病的人，就是二皇子，從此柳太醫才成為二皇子的貼身醫師。這樣吧，我先讓人去跟柳太醫說一下，柳太醫應該可以算出大概的空閒的時間，來我們這裡一趟，替你妹妹看病，不過估計也要等一兩天……我喊一些其他的太醫來。”蕭明睿道。

　白梅眼淚又掉了下來，道：“多謝蕭伯伯，多謝蕭伯伯。”

　蕭明睿搖了搖頭，喊了自己貼身小廝去給柳太醫、王太醫送信，又讓白梅先下去休息，接著看向鄭沁和蕭痕東：“你們！尤其是你！”

　他指了指蕭痕東：“到底要幹什麼！”

　蕭痕東認真地道：“我要娶林小燭。”

　蕭明睿深吸一口氣，道：“為什麼？林小燭的事情不是已經告一段落了嗎？”

　蕭痕東道：“這個事情，說起來很複雜……”

　蕭明睿：“有多複雜？說說。”

　蕭痕東道：“我被白梅下了□，然後就親了林小燭，所以我希望對林小燭負責，但是林小燭不同意，她說我還親了大哥。”

　旁邊無辜中間的蕭辰息：“……”

　蕭明睿：“……”

　的確很複雜……信息量……

　蕭明睿很驚訝地看向白梅，白梅一愣，趕緊道：“這是有原因的，原因很複雜……”

　蕭明睿：“………………”

　蕭明睿虛弱地說：“你們……都下去……夫人你留下來，給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