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小燭大致確立了一下戰略方案。

　首先就是要擋住蕭痕東額頭上的傷口，這個很好辦，放下一點額前碎發擋住便是。

　其次，是關於蕭痕東這個人。

　舒冬世固然不瞭解蕭痕東，而林小燭對蕭痕東的瞭解，也僅僅只是在“人渣”、“惡霸”、“討厭鬼”這種層面上。

　要如何瞞過蕭家人，這真是一個……大問題。

　林小燭愁眉苦臉地想了一會兒，最終一拍手，道：“有了！”

　舒冬世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林小燭的肚子，又有些尷尬地挪開了目光。

　林小燭：“……咳，我再說一次，你不要亂想！我和蕭痕東昨天什麼都沒做，我就把他給敲昏……哦不，敲死了。”

　舒冬世：“…………”

　林小燭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以舒冬世嫉惡如仇的性格，萬一又說自己是“妖女”怎麼辦？

　然而舒冬世只是頗為欽佩地道：“姑娘你看起來很瘦弱，不料有此能力，當真是女中豪傑。”

　女中豪傑……

　林小燭：“……”

　她尷尬地擺了擺手：“謝謝你的誇獎……你別一直叫我姑娘了，一會兒要見蕭尚書，聽起來豈不是很奇怪？我叫林小燭，你叫我小燭便好，大小的小，燭光的燭。”

　“這個名字頗為特別。”

　“這是有原因的……”林小燭顯然現在沒什麼心思講述自己名字的來歷，道，“對了繼續說我想到的那個辦法，是這樣的，你……你會不會演紈絝子弟？”

　“演？”舒冬世有些疑惑。

　林小燭說：“對啊，做出紈絝子弟的樣子……你試試？”

　舒冬世茫然。

　林小燭：“……”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挑舒冬世的下巴：“小妞，給爺笑一個？”

　一模一樣的場景，曾經在蕭痕東和林小燭身上發生過，只是時過境遷，她竟然要對著蕭痕東的臉做這種事情！

　舒冬世滿臉通紅：“林姑娘你……”

　林小燭：“……”

　不行，看來是沒戲，他連被調戲都會臉紅成這樣，遑論讓他調戲別人了！

　林小燭本來只是示範一下，見他臉紅成這樣，也難免有些尷尬，只好縮回手，呐呐道：“算了，這對你來說太勉強了……”

　房內氣氛正尷尬，忽然外面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小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門就哐啷一聲被直接踹開了！

　林小燭瞪大了眼睛：“……”

　舒冬世：“……”

　門外站著個穿的頗為華貴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威嚴十足，現下他滿臉怒意，眉頭間的皺褶幾乎可以夾死蚊子。

　“臭小子，你給我滾出來！”他直接指著舒冬世……蕭痕東罵道。

　舒冬世：“……”

　林小燭內心暗叫不好，看這架勢，來人只可能是蕭痕東之父蕭尚書！

　而後面跟著來的一個中年女子也證實了林小燭的猜想，那是個已經有些年紀，卻依然美麗頗有風韻的女子，她跟在後頭，有些著急地道：“老爺！你別喊了！痕東不過是情竇初開想要娶妻而已嘛，這有什麼好罵的！”

　林小燭：“…………”

　果然慈母多敗兒！

　只要沒瞎沒傻應該都能知道蕭痕東昨晚所謂的“成親”到底是怎麼回事，而這位蕭夫人竟然說得出“情竇初開”這四個字，拜託，蕭痕東都開了多少回了……！

　大概是沒想到房間裡還有個林小燭，蕭尚書蕭明銳和蕭夫人一時間都有些愣。

　還好，此刻林小燭和蕭痕東的衣服是完好的，只是略有淩亂，兩人也都是站著的，且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什麼不該看的……

　只是整個房間未免太過淩亂，加上淩亂的床單和可疑的血跡……

　蕭明睿氣的雙手發抖：“你這個小畜生！！！你果然又強迫了女子，這回竟然還在家中，在家中……”

　舒冬世：“……”

　舒大將軍十歲開始打仗，殺過人幹過架，死人堆裡打過滾，就是沒被人罵過……小畜生。

　林小燭此時一個頭兩個大，心想怎麼也不能這樣亂下去，乾脆咬咬牙，道：“您誤會了，我，我是心甘情願的！”

　“……”

　亂糟糟的房間內，頓時安靜了。

　而後蕭夫人冷笑一聲，道：“老爺，你看，我就知道痕東是被人勾引的！哼！我們痕東這孩子，一向聽話懂事，偶爾不小心會做錯事，那都是因為耳根子軟，心腸太好，被人騙了！”

　說罷，還十分嫌棄地瞪了一眼林小燭。

　林小燭：“……”

　這個蕭夫人實在太極品了！

　但眼下這個狀況，林小燭只能忍耐著。

　不料舒冬世認真道：“不，事情是這樣的，我看上了林姑娘，想要她，但她不從，我就派人把她強綁了來……”

　蕭夫人和蕭老爺：“…………”

　林小燭幾乎崩潰，趕緊沖過去捂住舒冬世的嘴：“痕東！你瞎說什麼呢！我們明明是兩情……那個相悅！”

　她壓低了聲音道：“你有病啊！幹嘛說真相！”

　舒冬世漲紅了臉：“我……我不曾說過謊話，更不懂如何騙人。”

　林小燭內心嘖嘖稱奇，但現下只能小聲道：“你別亂說話了，順著我說，知道麼？”

　舒冬世勉強點了點頭。

　林小燭尷尬地道：“事情……是這樣的……”

　她乾脆伸手，撩起舒冬世的劉海，露出那個碩大的傷口，蕭夫人驚叫一聲：“痕東，你額頭，你額頭怎麼了？！”

　林小燭認真地道：“這事說來話長，當初我與蕭二少爺兩情相悅，但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蕭家。”

　蕭夫人咬牙切齒：“知道就好。”

　林小燭：“……蕭夫人說的是。”

　林小燭內心：可惡的老女人……

　緩了緩，林小燭繼續道：“我便拒絕了蕭二少爺，誰料他實在……癡情於我……”

　說到這裡，林小燭自己都有些想吐，但還是強忍著說：“竟然派人強綁了我，非要娶我，知道我怕你們不高興，不敢見你們，甚至還特意避開了拜堂之事。只是昨夜突生意外，他太高興了，喝了許多酒，竟然撞了腦袋，然後……好像……不大記得之前的事情了！”

　雖然說出來林小燭自己都不大相信，但怎麼也好過告訴他們“你兒子被我殺了，然後被另一個人上身了”這種來的好……

　一聽林小燭說完，蕭夫人便是一聲尖叫，而後撲到蕭痕東面前，聲音發抖：“痕東，你，你不記得為娘了？”

　舒冬世：“……”

　此刻蕭夫人背對著林小燭，而林小燭背對著愣在門口的蕭尚書，乾脆對舒冬世做口型，道：“做你自己！”

　舒冬世面色沉沉：“這位夫人，請自重。”

　說完就把蕭夫人提起來，往外一推。

　蕭夫人：“……”

　她幾乎暈厥。

　林小燭內心：太棒了！做得好！

　一旁的蕭明睿卻已然恢復平靜，踱步走來，沉聲道：“痕東，你當真失去了……記憶？”

　林小燭看他目光沉沉，內心便直覺不好，蕭明睿怎麼也是官海沉浮了這麼些年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相信她和舒冬世？

　然而舒冬世卻面無表情道：“沒有。”

　林小燭：“……”

　哦，蕭明睿可怕都不要緊，舒冬世這種豬隊友比較蕭明睿還可怕好嗎？！

　林小燭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聽得舒冬世緩緩道：“我不認為我失去了記憶。我只是不認得你們。”

　蕭明睿：“……”

　林小燭內心拍案叫好！

　舒冬世果然是個不會說謊的人，但這句話可比說謊高明多了，他的確沒有說說謊，因他自然不認得蕭明睿以及蕭夫人。但在蕭明睿和蕭夫人看來，可不就是失憶了的意思麼？！

　舒冬世不說謊話，自然問心無愧，直視蕭明睿，目光炯炯。

　而蕭明睿何曾看過自己那個草包兒子露出這種眼神，當下也是驚疑不定，只道：“那你還認識誰？”

　毫無疑問，舒冬世指了指一旁的林小燭。

　蕭明睿看向林小燭，林小燭趕緊露出一個和善討好的笑容。

　蕭明睿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小燭，目光中全是不滿與壓抑的鄙視，林小燭內心啐了一口，但面上卻還是維持著一模一樣的笑容。

　雖然蕭明睿不像蕭夫人表現的那麼直接，但很顯然，他內心對林小燭也是看不上的。

　從林小燭說出“我們是兩情相悅”的那一刻開始，大概就被他們看成是愛慕虛榮，妄圖攀上高枝的貧女。

　不過，林小燭倒不是很在乎，反正從村裡來京城，一路上受過的各種眼光還不夠多麼。

　蕭夫人虛弱地扶著床柱：“老爺，這可怎麼辦啊……”

　蕭明睿倒是已經鎮定不少，道：“一會兒我去勞煩宮中的徐太醫來替痕東看看，不過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蕭明睿掃了一圈屋內擺設，臉上怒氣又添幾分：“你這個臭小子，別以為你什麼失憶了我就不能罵你了，你這個小畜生，人家舒將軍剛剛為國捐軀，皇上大悲，清早下了聖旨要全國縞素三日，禁禮樂娶親歌舞，你竟然就卡在這時間點上娶，娶親！”

　一邊說著，蕭明睿一邊指使幾個站在門口裝空氣的下人：“還不給我把這些東西都拿去燒了？！”

　那幾個下人蜂擁而至，只要看到紅色的或者帶有喜慶意味的東西，一股腦全給搬走了。

　但舒冬世和林小燭卻都沒注意，兩人都在聽到“舒將軍剛剛為國捐軀”幾個字之後，同時愣住了。

　林小燭率先開口：“那個……蕭大人，您剛剛說，舒將軍……難道說的是……鎮遠將軍舒冬世？”

　“看不出你還知道鎮遠將軍。”蕭明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後長歎一聲，“正是。”

　林小燭瞪大了眼睛，慢慢轉頭去看舒冬世，卻見他面色沉靜如水，不辨一絲喜悲。

　半響，他緩緩閉上眼睛，蓋住一切神色波動。

　蕭明睿見自家兒子如此反應，心中異樣無比，道：“你閉眼睛做什麼？！”

　舒冬世慢慢答道：“舒某……舒將軍不是才大獲全勝，怎麼會為國捐軀……”

　“正是他大獲全勝之際，被人偷襲射了一箭，正中腹部，那箭上有毒，邊塞條件艱苦，實在救治不了，舒將軍就這樣……實在是太可惜了。”蕭明睿歎了口氣，顯然作為老臣，他對於這個年輕的將軍還是非常讚賞的，對於他的死亡，也覺得十分可惜和傷感。

　舒冬世再睜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道：“舒將軍生於戰場，死於戰場，為國征戰，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林小燭簡直要被感動的稀裡嘩啦地哭了。

　然而蕭明睿卻雙眼一瞪，一巴掌拍在舒冬世頭上：“你這個小兔崽子，還敢說你失憶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高興舒將軍的死！當初你就做些亂七八糟的破詩來嘲諷人家不知回京領賞，說人家固守邊塞是傻帽……現在人家死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你這個兔崽子！”

　舒冬世莫名其妙被猛地拍了腦袋，一臉懵然：“…………”

　一旁的林小燭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