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哪怕烈王再恨,蕭翎的心情也很不錯。
大老爺其實並不是一個心狠無情的人。
他雖然不是很中意這門親事,然而卻在眾人面前沒有削蕭翎顏面的想法,因要給這青年臉面,哪怕因強買強賣心裡恨得吐血,大老爺也忍住了,等著回頭收拾他。
蕭翎早就看破了這岳父,因此才敢這麼不要臉。
簡直是有恃無恐。
大老爺一直再忍,忍得胃更疼了,待等著蕭翎將馬牽到了無人的街上,大老爺正在聲音冰冷地說道,「不敢勞煩王爺!」
天底下,怎麼有這麼端著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幹這麼無恥事的存在?大老爺真不知道這小子是叫烈王妃怎麼帶大的,這臉皮比城牆還厚好吧?!
臉皮不夠厚的大老爺簡直就是完敗,見蕭翎動了動耳朵,卻只做聽不見,他便冷道,「王爺早朝辛苦,回王府去吧。」
「晚輩送您回家。」蕭翎見大老爺沒有跳下馬來揍他,頓時大著膽子說道。
大老爺捂著自己消化不良的胃,恨不能抽死這個傢伙。
這是接著自己的名頭,往侯府去挖牆腳的節奏。
蕭翎只聽見後頭磨牙的聲音,心裡也歎息了一聲。
不招岳父待見,這真是一個大問題。想要日後天天能上門報到,現在就一定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叫岳父大人心裡高興了才好。
見他這麼不要臉,大老爺沉默了一會兒,安坐在了馬上什麼都不想說了。然而一雙銳利的眼睛掃射著一點兒沒有不甘願的蕭翎,大老爺又覺得有點兒滿意。
拽的二五八萬的傢伙,他只能「八字不合,不宜早嫁」,把親事拖黃了。
看重他這個岳父,也是看重夷安,有這心,這婚事……還是很叫人滿意的。
蕭翎聽大老爺默許,嘴角露出了一個清冷的笑容,越發有了力氣,拉著馬走到了平陽侯府上,在門房詫異的目光裡,以「送侯爺回家」的名義再次邁進了平陽侯府的大門,服侍大老爺下馬,很自覺地跟在了大老爺的身後,腳下十分歡快地往正房去,一進去,就聽見了心上人含笑的聲音,他探頭往裡頭一看,就見一隻肥嘟嘟的小皇子有氣無力地翻著小肚皮躺在夷安的懷裡,哼哼著,「難受呀,難受呀。」
一隻圓滾滾的小肚皮往上翻翻著,十分可憐。
「舅舅還要吃大包子麼?」夷安一邊兒給吃多了的舅舅揉肚子,一邊忍不住笑道。
七皇子已經努力地往夷安的懷裡拱了。
才拱到一半兒,七皇子只覺得屁股一沉,就叫一個清冷秀麗的青年拎了起來,在半空晃了晃,這皇子一轉頭,咧著豁牙對蕭翎討好道,「抱!」
蕭翎沉沉地看了看夷安的懷抱,再低頭看了看這個佔便宜的死小鬼。
「擦擦。」許久之後,嫉妒得不行的青年從懷裡取出了一條帕子,遞到抬眼含笑看來的少女的面前。
他方才親眼看見熊孩子啃了媳婦兒的臉!
「這是做什麼。」夷安失笑,卻還是抓過了這帕子纏在手上不動。
「我不高興。」蕭翎想了想最近心上人仿佛對自己很溫柔,頓時大著膽子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嫉妒。
夷柔在一旁聽得都要噁心死了,也覺得自己的胃裡有點兒翻湧,伏在桌上臉色扭曲,實在想不到這年頭原來看著殺氣騰騰的王爺也能這麼肉麻。
「用膳了麼?」夷安彎起眼睛笑了,一派的明媚可愛,見蕭翎有些垂頭喪氣,不由握了握他的手,覺得冰冷,微微皺眉,見他搖頭,便嗔道,「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頓了頓,轉身就命身後的青珂去端溫熱的粥來,見這兩個丫頭領命去了,一轉頭就對上了蕭翎一雙複雜難明,湧動著許多含義的眼睛,那其中的歡喜與眷戀竟叫她怔住了,許久之後,方才溫聲道,「若是不愛在王府吃,以後,就回家來用。」
「嗯。」蕭翎看著面前溫柔的少女,覺得嗓子裡哽咽,簡短地應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關切他有沒有吃飯。
在王府裡,父王與那些側妃輕賤他,從不管他的死活。母妃養他長大,然而素日冷淡,雖三餐都在,卻是按著府中的規矩,平日裡見一面都難。後來的屬下……都知道自己是個強悍的人,仿佛強悍的人,是不需要吃飯的。
強悍的人,也不需要人擔心。
「想吃……包子。」妍麗的青年緊了緊懷裡的七皇子,低聲說道。
「包子可好吃啦。」七皇子在一旁殷勤地說道。
大老爺不是看著這青年一臉可憐,桌子都要掀了!
閨女這真是不顧老父的悲傷呐。
回家,哪個是這個狼崽子的家呢?!
「給我上些包子來。」大老爺臉色冰冷威嚴地說道。
他拒絕承認自己在嫉妒。
大太太欲言又止,片刻狠下心來,擰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道,「你跟孩子搶什麼?」難道消食了?
大老爺一轉頭就看見大太太威脅的眼睛,況耳朵還在媳婦兒的手裡呢,頓時不說話了。
夷安看著蕭翎,心裡就軟了些,見青珂小心翼翼地上來將早膳放在桌上下去,這才將又在流口水的七皇子抱住,見蕭翎沉默地坐在自己的身邊,拿起了包子慢慢地啃,不知為何,竟生出了幾分心酸,將一旁的紅米粥吹了吹,舀起了一勺送在這青年嫣紅的唇邊,臉上露出了一個壞笑道,「吃這個。」
「甜的。」蕭翎咬著包子,輕聲說道。
包子是鹹的,粥怎麼能是甜的呢?多難吃呀。
不過這是心上人喂的,清冷的青年還是張嘴吞了粥,含糊地說道,「還要。」
「沒有了!」自己又不是老媽子,夷安把碗塞進得寸進尺的傢伙的手裡,見他一仰頭吧粥都喝了,這才笑問道,「好不好吃?」
「好吃!」蕭翎認真地說道。
不好吃也得說好吃,不然下一回,縣主大人不侍候了,怎麼辦呢?
大老爺冷眼看著,思緒已經遊走在丟了混帳小子滾蛋的邊緣。
大太太卻瞧著眉開眼笑。
有賜婚,蕭翎又是這樣的脾氣,況夷安也覺得蕭翎和合適自己,叫大太太說,這只有日日接近,彼此生出了許多的好感來,日後閨女才能過得好些。
只是想到了烈王府亂糟糟的那點子破事兒,大太太依舊心存顧慮。
「王府正在修,能請夫人為我瞧瞧麼?」蕭翎目光敏銳,見到大太太面上有些不對,便想到了緣故,此時狀似不經意地與看過來的大太太說道,「王府就在烈王府隔壁,卻與母妃相鄰,日後與烈王府也是分開的兩家。」
他頓了頓,一張清冷的臉上全是認真,輕聲道,「我不會叫夷安因旁人受傷。」烈王府的那些人,老實些也就罷了,若不老實,他只能尋個叫人老實的法子了。
弄死一個兩個兄弟姐妹,對蕭翎而言並沒有什麼遲疑。
「這孩子說的。」大太太便溫聲道,「知道是你的心意,我們都信你。」這種說送人去死就送人去死的性格,實在叫人背後發涼。
不過很叫大太太喜歡就是了。
「日後夷安,不必與王府中任何人折腰。」蕭翎微微頷首,繼續說道,「不過是些庶母,旁人……」他淡淡地說道,「都沒有我的爵位高。」
「還是一家和睦的好。」大太太裝模作樣地說道。
「若和睦是要吃委屈,就不必。」有些纖弱的青年看著夷安一雙放在桌邊的白皙的手,低聲說道,「我娶夷安,不是叫她吃委屈的,一點都不行。」
他的模樣認真得叫人震撼,然而這樣平淡清冷的聲音,透出了話意,卻叫大太太動容,仿佛見到了許多年前,沉默寡言的青年往宋國公府提親時,也是這樣認真地說道,「用我的性命護著她!」時的模樣,心頭生出了溫熱,她回頭對著不再出言的丈夫微微一笑。
大老爺閉目不語,仿佛是在默許。
「一切的誓言,都不如日後天長日久的不變。」大太太溫聲道。
蕭翎微微點頭,不再多說了。
「你的麾下,我仿佛記得有位唐天?」大太太便笑問道,「是個機靈的,可娶親了?」
她瞧著唐天俊朗活潑,今日早上又聽宮中來的宮人說起,很是個坑蒙拐騙的,欺騙了皇帝陛下純真的感情,特別地不是東西,就生出了幾分興趣來,頓了頓,見蕭翎微微搖頭,這才笑道,「若還沒有親事,他如今又只一人在京中,你與他交好,不如想想他的婚事?」
宋國公府沒有女孩兒,大太太想到的卻是京中其他的幾個手帕交。
唐天年紀輕輕就有了一個不低的爵位,又有半數的唐國公府的家財,確實是個好女婿。
「他說過,只想娶一個自己喜歡的,由著他去吧。」蕭翎想了想唐天嬉皮笑臉的樣子,便直言道。
對著岳母,就不需要十分客套了。
「可惜了的,也不知誰家得了去。」大太太有些可惜地往夷柔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歎氣。
岳西伯府的親事已經很不錯,不過想到唐天,大太太還是覺得有些不足。
夷柔日後,有好幾個妯娌呢。
大家子裡妯娌間計較起來,頭疼的事兒多了去了。
頭疼閨女親事的卻並不止她一個,新城郡主也在頭疼。
之前她中意宋衍,閨女卻死活都不肯嫁了,放過狠話就後悔了的新城郡主也秉著一口氣不願先與宋家低頭,思來想去,正把京中的勳貴子弟扒拉著挑。
她自然也想過新貴唐天,只是一聽說唐天死父死母死了全家,六親斷絕,就有點兒遲疑。
命這麼硬,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克妻呢。
因心裡存了這個,新城郡主就十分猶豫,哪怕唐天真的是難得一見的人物,她也是不願意的。
正在躊躇間,新城郡主就聽見外頭來人,說是自己嫂子同安王世子妃到了,想到之前與嫂子很有些不快,新城郡主心中疑惑,然而到底是一家人,便請人進來。
世子妃進門,竟是笑容滿面,十分和氣。
新城郡主心裡本是憋著氣的,不是嫂子不願意羅婉嫁入王府,她也不會把目光落在宋衍這小子的身上,叫閨女這麼傷心,因這個,臉上就很不好看。
「嫂子這是來做什麼呢?」新城郡主淡淡地問道。
世子妃心裡也憋屈,只是想著家中的兒子,到底在心中歎息了一聲,溫聲道,「叫妹妹從前與我生惱了。」見新城郡主明豔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她斂目,向著她一攤手,後者往世子妃的手心看去,臉色就僵硬了起來,片刻便起身冷笑道,「嫂子這是何意?!」
世子妃的手上,竟是一柄金釵。
「這是婉姐兒的釵吧?」世子妃肯定地問道。
「是又如何?」新城郡主以為世子妃是來興師問罪的,頓時冷笑道,「嫂子放心,這釵早就掉了!咱們家的姐兒,不敢高攀的!」
她以為世子妃是疑羅婉將這金釵故意留在了王府之中勾引自己的表哥,想著這個,就勾起了這些時候一切的不順心來,只覺得堵心得要命,渾身顫抖了片刻,新城郡主眼眶就紅了,硬著嗓子冷冷地說道,「嫂子放心!我們家,還是要臉的!」
「是我厚顏上門了。」新城郡主的模樣早就在世子妃的意料之中,世子妃也悔從前自己太過刻薄,況想到這個小姑子是幾個王府姑娘裡最省事兒的那個,她便生出了幾分愧疚,親事拉了新城郡主坐下,這才歎息道,「從前,都是我的錯,妹妹別與我見怪。這天底下,哪裡有不疼愛兒女的呢?」見新城郡主不說話,她便輕聲道,「與妹妹說句實話,我們大哥兒,我並沒有想娶哪個妹妹的閨女。」
「那嫂子是想?」新城郡主詫異道。
「我想著聘一位書香世家的女孩兒進門,也叫家中更多詩書,總好過只知榮華享樂,紈絝強些。」世子妃苦笑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兒,若不是明道理的長媳,下頭的可都怎麼辦呢?」
身在富貴,也叫世子妃心中憂慮。
新城郡主沉默了。
若是她,只怕也得如世子妃一般。
「嫂子今日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新城郡主淡淡地問道。
「大哥兒是不行的,二哥兒呢?」世子妃握住了新城郡主的手,見她眼角一跳,有些意動,就知道有戲,急忙說道,「二哥兒,如今身上也帶著奉國將軍的爵位,他,」世子妃握了握手上的釵,這才斂目輕聲道,「他與我說了,中意婉姐兒許多年,一直以為你看重的是大哥兒,因此張不開嘴,如今……」她歎氣道,「如今我給大哥兒聘了海甯陳氏的小姐,他才開求我。」
兒子跪在她面前央求的時候,世子妃很難拒絕。
「怨不得當初,我要給他房裡的丫頭開臉,他虎著臉不要,這些年身邊兒沒有一個丫頭,我只當他還未通人事,原來,竟是在為了婉姐兒守著。」世子妃見新城郡主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便溫聲道,「妹妹素來知道我的,最是個和氣的人,日後這小倆口如何過日子,我絕不插手。」
她目光落在耀眼的釵上,沉聲道,「若妹妹願意,我把婉姐兒當親閨女待,絕不委屈她一絲一毫,如何?」
新城郡主想到自己的這個侄兒,英俊磊落,確實是個人才,便微微沉吟了起來。
另一處,羅婉怔怔地立在屋中,透過了簇新的紅木窗,就見窗外,一個英俊的英俊對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他敷上自己的心口,看著清淨的房間裡默默滾下淚水的少女,癡癡地說道,「你的心,我都知道,我願意等。」他斂目,輕聲道,「我什麼都知道。你看了他只有一年,可是我……這麼多年,一直都只能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