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有三公主的鄭重與愛惜,夷安剛一露面,就叫京中這些小姐們接受了。
絕色的少女巧笑盈盈,笑起來連外頭的日光仿佛都能壓倒,卻沒有半分輕狂,又溫和可親,完全不是傳說中那等借著薛皇后不將旁人放在眼裡的模樣,也叫眾人對她生出好感來。
況夷安看似貴重,然而卻並無矯情,也不是喧賓奪主的人,與人說話也溫柔,不笑不說話,很叫人喜歡。她說出的典故也有趣,又不是搶白旁人,不拿自己當中心,因此不大一會兒,就與這些本就想要與她親近些的小姐們玩笑成了一片,竟十分融洽。
三公主只含笑坐在夷安的身邊,溫和地看著。
蕭真已經見識到了三公主對夷安的庇護,想到三公主素來是對宋國公府極看重的,心中也知道緣故,便將目光投在了三公主身邊,府中主母,自己的姐姐昌平郡主的身上。
與蕭真仿佛的豔若桃花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此時十分安靜的模樣。
蕭真如火,鋒芒畢露。這女子卻仿佛溫吞的水一樣柔和。
見蕭真看過來,昌平郡主微微挑眉,回頭一笑。
「上一次,姐夫可回來說什麼沒有?」見姐姐氣色還好,蕭真便與姐姐低聲說道,「他還納妾麼?」
「雖你是為我,只是我還是要與你說,這樣計較到底不合適。」昌平郡主見蕭真看著自己仿佛愣住了,便無奈地笑起來,越發溫柔,摸了摸蕭真的頭髮輕聲道,「不過是幾個妾罷了,你瞧瞧你,大動干戈的,做什麼呢?倒仿佛是我不能容人了。」
見蕭真瞠目結舌,她便斂目,撫平了華麗衣裳上淺淺的波紋,漫不經心地說道,「幾個身份卑賤的玩意兒罷了,又不能動搖我的位置,擔心什麼呢?你打了你姐夫,家中竟對我不快起來,這,才是難做。」
夫君鼻腔臉腫地哭著回來,她如何交代呢?
「什,什麼?」蕭真長於軍中,竟也沒有伶俐的口舌,看著昌平君主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傻孩子。」昌平君主含笑,給蕭真倒茶,口中繼續說道,「我是郡主,只要有父王在,誰都不能越過我去,安享尊榮就是。況咱們這樣的大家族,最是要子孫繁茂的,沒有不叫人納妾開枝散葉的道理,不然在外頭,都要笑話你姐夫懼內,難道與我還是好名兒不成?」
頓了頓,她美貌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為難來,輕聲道,「你外甥女兒日後,若頂著我不賢的名聲,如何還能嫁的出去呢?」
蕭真呆呆地看著十分「看得開」的姐姐,只覺得自己妄作小人。
「他當年發過誓……」蕭真咬著牙嘶聲道。
「你也太把男子的誓言當一回事兒了。」昌平郡主覺得妹妹有點兒天真,還抱著什麼弱水三千的想頭呢,微微皺眉,恐妹妹總是這樣兒要嫁不出去,便拍著蕭真的手輕聲道,「母妃都與我說了,你又退親了?退了這個,你還想嫁人麼?過得去就算了,這日子呀,難得糊塗,計較得太過反而不美。」頓了頓,昌平君主便溫聲道,「尋一個明白人,守規矩重嫡妻的,你的日子該過得很好。」
敬王妃愁死了蕭真,因此就與昌平郡主抱怨過。
誰家沒個妾呢?何必較真。
「什麼叫難得糊塗?我不想糊塗著過日子。」蕭真淡淡地說道。
三公主微微轉頭,目光複雜地看了看這對兒想法不同的姐妹,到底是旁人的家事,忍了忍,沒有插嘴。
叫她說,昌平郡主這話就錯了。
妾也是女人,哪裡是玩意兒呢?自家的男人去寵愛這些妾室,心與身子都叫別的女人霸佔分了去,誰的心裡好受?
想到這兒,三公主心中歎息,見蕭真臉上的表情變得冷硬,便輕聲勸道,「莫要擔心,總有你想要的人。」
蕭真想到了宋衍那端方嚴肅的臉,心裡一暖,嘴角挑起了一個笑容。
昌平郡主見勸不動妹妹,也覺得心煩,此時就見了夷安那張如花一般的笑靨,聽著她正與幾個女孩兒說茶經茶道,不知怎地就拐到了點心上,說起什麼茶就該配什麼點心等等竟是眉飛色舞,十分可愛,還帶著幾分稚嫩,這才與三公主笑道,「這才是個小姑娘呢。」見三公主含笑點頭,她頓了頓,端詳著三公主的臉色,這才問道,「聽說賜婚給了清河郡王,不知……」
「清河王很好。」三公主見昌平郡主眼角眉梢都帶著打量,心中一沉,之後就不是什麼滋味兒了。
昌平郡主未出閣的時候,因年紀相仿,又同是宗室,敬王又與薛皇后走得近,因此與三公主情分極好,彼此投契往來十分密切,然而這才嫁人幾年,竟然已換了模樣,竟帶著隱隱的計較了。
「可惜了的,三皇子也是好的。」昌平郡主低聲歎道。
這話出口,三公主臉色微微一變,轉頭認真地看著這個好友,見她細緻的眉目間竟是真的帶著幾分遺憾,心中竟一凜,頓了頓,這才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三皇子?」
「三皇子仁德,總該配一個最好的姑娘。」昌平郡主便笑著說道。
想到進宮時薛皇后與自己的提點,三公主的目中就帶了幾分嚴厲之色。
昌平郡主,這是與三皇子親近了?!
上有皇后,她就敢贊庶出的皇子仁德?!
仁德,是一個不能繼承皇位的皇子,該有的名聲?
心中翻滾,三公主就坐不住了,只覺得昌平郡主這次下帖子有些不對勁兒,心中不快,便拉了夷安坐在自己身邊,見蕭真也微微皺眉,便強笑與昌平郡主笑道,「如今的三皇子妃,就已是最好的了。不是聽說最是個大家閨秀?」見後者露出了幾分不屑,三公主頓了頓,這才肅容與昌平郡主說道,「你也該顧及我家夷安的名聲!這沒頭沒腦,見著個好姑娘就往別人頭上搭,日後叫人知道,豈不是與我家夷安生事?!」
「我只是……」昌平郡主急忙辯解道。
「不必說。」三公主見下頭的小姐們無憂無慮,並沒有聽到這些,這才冷冷地看著昌平郡主,低聲道,「你身為郡主,怎能隨意開口玩笑?!你這一句,叫夷安怎麼做人?!」見昌平郡主嘴角動了動,不說話了,三公主就覺得眼前的這人陌生的厲害,竟想不到從前的模樣了,頓了頓,這才有些疲憊地說道,「你叫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想求你幫忙罷了。」昌平郡主叫三公主呵斥得面無人色,許久之後,方才低聲說道。
「什麼?」
「我聽說,宮裡頭薛家那兩個失寵了?」昌平郡主見蕭真詫異地看過來,握了握妹妹的手,這才急急地與臉色發青的三公主說道,「宮裡頭的娘娘都多少年了,陛下這些年一直未選秀,」她頓了頓,這才低聲道,「既然那兩個失寵,皇后娘娘豈不是失了臂膀?我家中有個小姑子,國色天香,又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願侍奉皇后娘娘左右。」她仿佛覺得理所當然,與三公主含笑道,「你放心,她聽話著呢,定不叫皇后娘娘生氣。」
「你!」
「大姐,」蕭真聽著這話也不敢置信,看著微笑淡定的姐姐,許久之後,方才皺眉道,「這不是正路!」乾元帝都一把年紀了,一個個的小姑娘還想往宮裡飛,就叫蕭真覺得有些噁心。
別跟她說什麼真愛啊,這玩意兒純屬糊弄人。
「你瘋了!」三公主氣得渾身發抖,恨不能掀了桌子算了,艱難地忍住了,只斷然道,「我從不插手後宮,你真的要送人進去,也別尋我!」
想到宮中已經很不省心,她便冷笑道,「少拿母后做筏子!你方才張嘴就是三皇兄,好生親近,如今還說與母后分憂?你當我是傻子由著你哄呢!」見昌平郡主有些歉意地看著自己,三公主忍住了心頭的火氣,然而心中卻生出了憂慮。
薛皇后風光無限,然而後頭卻又這麼多人算計,雙拳如何能敵得過四腳呢?
昌平郡主的婆家仿佛與三皇子很要好,又要送女入宮,若得寵,豈不是給三皇子鋪路?
「你已是宗室,為何還要插足這樣的事?」三公主到底不忍昌平郡主陷得太深,便勸道,「好好兒做你的郡主,總有你的富貴。」
「大姐這些,與母妃父王說過沒有?」蕭真聽明白了,自家這姐姐腦子壞了,想要來個保駕之功呢,況還算有眼光,還沒看上平庸的太子,覺得三皇子不錯,然而敬王府素來是站在薛皇后一脈的,這如今往三皇子處使勁兒,這不是叫人看著牆頭草兩邊倒?
頓了頓,見昌平郡主目光一閃,露出了心虛,蕭真簡直要歎氣,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冷著臉沉聲道,「這宴,散了吧!大姐,與我回王府去!」
只要薛皇后在一日,敬王府就不會再倒向旁人,既然她姐姐看不明白,她只好將她帶回家去,好好兒地叫她明白明白!
「阿真。」昌平郡主喃喃地喚了一聲。
「大姐再如此,來日,就是傾門之禍!」蕭真冷冷地起身,見那些勳貴小姐都詫異地看過來,便淡淡地說道,「大姐的心思歪了,得好好兒與母妃說道說道。」她剛離京的時候,自己的姐姐還是個清透的女孩兒,又溫柔又可親,然而這才幾年,竟已經叫權勢迷住了眼,看不清前路,連性情都改變了。
她只覺得心生恐懼,想問問眼前這個妝容精緻的貴族女子,還記得當年的模樣麼?
心裡有些難受,蕭真見夷安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微微頷首,目光安慰,也不管別的,拉起了掙扎的昌平郡主便往外頭去。三公主也不願薛皇后與敬王府生出嫌隙來,帶著夷安一同跟在後頭,就聽見前頭踉蹌而行的昌平郡主口中連聲喚著蕭真,十分可憐,喚來了自己的宮車,將她往車中一塞,摁住了,到了敬王府外,由著蕭真帶著姐姐進府,這才回轉。
夷安沉默地看著昌平郡主的方向,斂目不語,然而心中卻生出了些好笑。
三皇子那樣的偽君子,竟然也能叫人擁戴,實在有趣。
「回頭我帶你進宮,咱們得跟母后說說。」三公主有些疲憊地說道,「這麼多年,京中看似平靜,然而暗潮洶湧的,你也見著,各家都有小心思。母后,很辛苦。」頓了頓,她的目光木然地落在車中,輕輕地說道,「我還小的時候,幾個皇兄的母妃就鬧騰的厲害,那時候的後宮才叫吃人,不是母后整肅宮中,護著我與二皇兄,只怕我早就叫人給害死了。」
她的兄長是太子之下的頭一份兒,小時候「不小心」從假山跌下來,險些把腦袋碰碎了。
「為了這點子權力,人都不像是人了。」三公主回頭摸了摸夷安的臉,溫和地說道,「你為了母后做的事兒,我都知道,多謝你。」
這個孩子,沒有如同薛家那幾個姐妹一樣背叛薛皇后,才是三公主願意庇護她的原因,此時見夷安抿嘴笑了,三公主這才目光一冷,冷笑道,「三皇兄這心忒大了,打量自己是頭一份兒不成?明年,等皇兄回京,看我怎麼……」
「是秦王殿下麼?」夷安敏銳地問道。
「等皇兄回來,母后與小七就有人護著了。」三公主坦然地說道。
她向來清透,自然早就看出七皇子與宋國公府的親近,還有薛皇后對七皇子的看重,此時想到七皇子軟乎乎的模樣,不由笑起來,低聲道,「小七,是個好的。」
「皇兄不喜朝政。」見夷安欲言又止,三公主摸了摸她的頭,溫聲道。
秦王對做皇帝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只願意在外頭領兵打仗,況……想到兄長年紀不小還沒有娶親,放言不喜歡女人,三公主就想去上吊。
不愛當皇帝,這個可以有。可是不喜歡女人……
嘴角動了動,三公主覺得發愁極了,想著秦王仿佛也不喜歡男人來著,又放心了些,抓著夷安訴苦道,「實在叫人擔心。」
對於這種鬼見愁,長安縣主有什麼辦法呢?乾笑了一下不說話了。
三公主長籲短歎,唏噓的不行,夷安能勸什麼呢?難道要說別擔心,做和尚其實也很有前途?
說了這話,不叫三公主把她從車上踹下去就奇了怪了。
探著脖子往外看了看長街,夷安這才回頭與三公主笑道,「在宮中時,我竟然未拜見過德妃娘娘。」
這位秦王與三公主的生母,她是一面都沒見著過。
滿宮裡的妃嬪都在與自己獻殷勤的時候,也沒有德妃的名號,只有一次薛皇后給了自己一串兒菩提子的數珠,上頭帶著香煙的味道,言及乃是德妃供奉佛前之物,看著薛皇后看重的模樣,夷安才知道這後宮,除了淑妃,還有一位德妃不能小覷。
然而想要去拜見,卻叫薛皇后攔住了。
「母妃清修,尋常我都不見的。」三公主便笑道,「母妃禮佛一向誠心,前些年還好,多少出來走動,這些年竟也不大在宮中行走。」頓了頓,她的臉上就生出了感激,與夷安輕聲道,「虧了母后這次叫她出來幫襯,不然還不定要修到什麼時候。」
德妃最聽薛皇后的話,有了薛皇后出言,就算懶得動,如今也開始輔助淑妃主持後宮,與那幾個生了皇子的嬪妃鬥智鬥勇了。
有生了皇二子,腰杆子比只有公主的淑妃硬的多的德妃在,連管妃都偃旗息鼓,不大折騰了。
如今宮中表面太平了許多,也是德妃之功。
「便宜了太子。」想到太子又借了薛皇后的光穩當了,夷安就小聲嘀咕了一聲,哼了一聲將頭探出車外,突然就見前面一隊熟悉的甲士簇擁著一輛明黃的大車而來,對上了三公主的車架,那大車之上,杏黃簾子挑起,露出了太子的臉來。正要等著這腦殘太子發作的夷安,卻見他仿佛動了動嘴角,之後,竟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的慈愛笑容,緩和了聲音溫聲道,「原來,是三皇妹與長安。」
語氣之中,竟是說不出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