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枇杷樹

　花久市的陽光是由光明系異能者人為控制的，沒有所謂的黃昏清晨。

　當早上六點一到，六個光明系異能者補充好能量，在十幾名飛行系異能者的幫助之下飛到空中，將暗淡的大光球激活，使其綻放出了十成的光芒。

　一剎那，昏暗的「夜」便消失了，花久市的居民們迎來了「白天」。

　長夜降臨之後，大半的行業都停止了工作。

　高端製造業、互聯網業、房地產業、大部分服務業、娛樂業……似乎都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危難時刻，迷茫的人們很容易混亂，但在政府和異能者的聯合管治之下，他們都迅速找到了新的定位，投入到了那些與求生息息相關的工作之中。

　各種原本生活還算輕鬆愉悅的人，被迫加入到了種植、飼養、覓食、尋找燃料……等等艱苦的工作裡。

　不管什麼環境，不干活就沒飯吃，這是鐵則。

　但有一部分人，還是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適應新的工作。

　一個老頭蹬著破舊掉漆的三輪車，慢悠悠地在曾經花久市最繁華的那條商業街上騎行。

　老頭穿的破破爛爛，七十多歲的樣子，頭髮雪白凌亂，佝僂著身子，瘦的皮包骨頭。

　明明自己就夠可憐了，他的三輪車上還載著十幾條狗，那些狗看起來更加可憐。

　十幾條狗有大有小，都老老實實坐在三輪車裡，一隻隻探出頭向外望，它們顯然是老頭養的狗，一個個也是瘦得皮包骨頭，沒有半點精神，可憐巴巴。

　每蹬一下三輪車，老人車把上掛著的大鈴鐺就會響一聲，尖銳又有節奏的鈴聲傳的很遠。

　在和平的時候，這鈴聲能提醒附近的人們，許多好心人願意把不要的垃圾都免費送給他，也有好多人給他和那些狗喂吃的。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原本隨處可見的食物垃圾，現在已經變成了寶貝，老頭和他的狗們都是飢一頓飽一頓，往往逛一整天，也沒什麼東西可吃。

　老頭慢慢的蹬著三輪車，晃了整整一上午，也沒有找到什麼吃的。

　當晚上即將來臨，老頭無奈的來到了一間名為「海盜之家」的小酒吧門口。

　進入黑夜之後，老頭總來這間酒吧拿泔水喂狗。

　說來也奇怪，哪怕是黑夜降臨之後物價飆升，這間店的老闆也總是能拿出很多碎肉和骨頭給老頭。

　不過，現在這間酒吧的大門卻不知為何被封條貼住了。

　有幾個女人站在酒吧附近閒聊著，聲音誇張的大。

　從她們的話能聽出，這酒吧出事兒了，而且還是大事兒。

　酒吧老闆是個食人魔，白馬甲們在他酒吧的冰櫃裡發現了十一具冷凍的幼兒屍體，據說還有很多加工好的肉類，估計也都是人肉加工的，從那些肉量來推斷，至少還有二十多個受害者。

　拾荒的老頭眯著眼睛，沉默的看著那幾個閒聊的女人，久久立在酒吧門口，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中一個女人似乎認出了拾荒的老人，她一愣，臉色怪異的和其他幾個人嘀咕了幾句，眾人便逃也似的轉身走了。

　在酒吧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老頭抹了一下眼淚，跨上三輪車，往自己家的方向騎回去。

　他哭，是因為最後一個能找到食物的地方也這麼沒有了。

　今天，他家裡又不知道會餓死多少個小生命。

　……

　入夜了。

　花久市南郊，一個偏僻破落的小院內。

　張妍和江中舟坐在院角落的枇杷樹上，這棵樹很幸運，沒受過凍，枝繁葉茂，將兩人完美遮擋了起來。

　這棵枇杷樹雖然算是長得比較好的了，但這種樹的樹枝還是比較細的，同時容納兩個人，還是有點危險。

　兩人不敢亂動，擠著坐在了最粗壯的那根枝幹上，連吃點東西都要小心翼翼，不然一掄胳膊就有可能把對方給打到樹下面去。

　張妍和江中舟已經在這棵枇杷樹上盯了四個小時的梢，屁股都坐麻了，目標還是沒回家。

　這院子的主人就是他們的第二個擊殺目標。

　跟檔案上寫的一樣，這個院子果然是個連落腳都困難的地方。

　六七十平方的小院子裡，堆著各種各樣的垃圾。

　飲料瓶子、碎玻璃、破紙箱、舊塑料……垃圾們堆成了一座小山，只留了兩三條交叉的小徑供人行走。

　更可怕的是，這原本就堆滿垃圾的小院裡，居然還放養著七八十條狗！

　這些狗的排泄物佈滿整個院子，味道十分刺鼻，熏得張妍和江中舟一度想吐。

　此刻，張妍和江中舟都心情複雜的看著樹下的幾條狗。

　這裡環境惡劣，又沒什麼吃的，其中有一條狗似乎終於熬不住，在張妍和江中舟的眼皮底下餓死了。

　那條狗臨死之前，一直朝著樹上的張妍搖尾巴，似乎是在討要食物。

　張妍和江中舟身上噴灑了能騙過狗鼻子的復合香水，其他狗都沒有發現江中舟和張妍，它是唯一發現他們倆的狗，或許是因為瀕死的求生欲讓它感官更加敏銳了吧。

　倘若張妍丟下一塊食物，其他的狗就肯定會發現不對勁，那張妍他們的埋伏也就泡湯了，所以，張妍沒敢餵牠任何東西吃。

　只是沒想到，它餓死的那麼快。

　就在它搖尾乞食失敗的幾分鐘之後，它就虛弱的躺在了地上，很快斷了氣。

　看到這條狗死了，附近的幾條狗都圍了過來，用鼻子蹭蹭，拱拱，發出了嗚嗚的哀嚎聲。

　江中舟看著這群狗賣慘，終於有些受不了了。

　他動作小心的從口袋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小本子，寫下了一行字，亮給張妍看：

　「咱們倆像傻逼一樣在這等這麼久，好蠢。」

　張妍認真的回了他一句：

　「你覺得像傻逼，我不覺得。所以你是傻逼，我不是。」

　怕被下面的狗發現，張妍和江中舟之間只能用紙筆和眼神進行交流。

　江中舟瞪了張妍一眼，結果卻發現在氣勢上敗給了張妍。

　他被張妍眼中的殺氣打敗了。

　江中舟撇了撇嘴，飛快寫下：

　「嚴卓到底想幹什麼？怎麼這四個多小時都沒有一點動靜？我有點懷疑他的能力了。他怎麼不親自陪你坐在這盯梢？」

　因為在對付司克的時候遇到的那點小麻煩，嚴卓決定還是轉移到幕後，不再直接參與戰鬥了。

　畢竟他的體質太差，直接把自己投入戰場太危險。

　不過，酒吧裡發生的小問題，嚴卓並沒有告訴給任何隊友，隊友們都以為張妍和嚴卓殺司克殺的很順利。

　就巴掌大的那麼點紙張，張妍也懶得解釋那麼多，面對江中舟夾槍帶棒的諷刺，她回：

　「樹太小，他太高，容易暴露。你聽指揮，少廢話。」

　寫完這行字，張妍就把小小的本子往戒指上碰，打算收起來本子不和他繼續瞎扯了。

　見張妍居然奪走了自己唯一的一點樂趣，江中舟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搶。

　就憑他那垃圾身手，當然是搶空了。

　本子沒搶回來，他自己倒是失去了平衡，身形一晃，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張妍連忙一把將江中舟撈回來，然後瞪了他一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聽到了一串鈴聲，好像是目標靠近了。

　江中舟也聽到了鈴聲，他生怕被下面的狗發現自己，不敢亂動。

　江中舟就這麼保持著這個姿勢，倚在張妍的肩頭，活脫脫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當然，他的表情一點也不依人，是憤懣的。

　說起來，他的身高和張妍剛好一樣，都是165cm。

　但可悲的是，他居然比張妍這個女人看上去還瘦弱。

　倚在張妍肩頭，感受著張妍圓潤的肩膀，江中舟隱約能隔著布料感受到她的三角肌線條。

　江中舟腦中跳出來的四個大字是——「強壯可靠」。

　真是心酸的想哭。

　張妍才沒心情理會這自卑的傢伙。

　她專注的看著門口。

　很快，晃動的鈴鐺安靜了下來。

　院子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暗淡的夜色中，一個佝僂的老頭從門外走了進來，十幾條狗跟在老頭身後，一個個無精打采。

　看到老頭回來了，滿院子的狗都撲向了老頭，院子裡頓時一片狗的撒嬌嗚咽聲，吵得人耳根疼。

　老頭親暱地撫摸著那些狗，每一條狗都有自己的名字，老頭也都能叫出它們的名字來，竟然不會叫錯記混。

　叫了一圈名字，老頭發現少了三條狗。

　他在院子裡找了找，最後找到了那三條狗的屍體。

　抱著狗的屍體，老頭自言自語著什麼。

　老頭用的是方言，張妍和江中舟都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是低落悲傷的。

　張妍有點意外。

　這個老頭，真的和檔案上寫的一樣可怕麼？

　怎麼看都是個寂寞到只能和幾十條狗為伴的可憐孤寡老人。

　檔案上說，這老頭的五條狗被附近的村民打死吃了肉。

　然後，第二天，那個村子的四百多口人，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唯一確定的就是，凶手是這個老頭，他也是個輪迴者。

　殺人方式，未知。

　他的異能，未知。

　卡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