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市
蘇朝陽的短跑衝刺不一定能拿到數一數二的成績,相比較而言1500米的耐力比賽他把握十足,徐老師明顯看出他的優勢。蘇朝陽總是有意識的將節奏把握得恰恰好,慢則慢,快則快,整個長跑過程趨於平穩,唯獨最後的百米亦能爆發出短跑衝刺的素質,瞬間將所有的差距拋棄在背後。
「第一名!梧桐高中010803號選手!」
熱烈的掌聲在跑道邊響起,蘇朝陽隨意抹了抹額前的汗,這一場跑下來他的體力還游刃有餘。
「蘇朝陽好樣的。」徐老師拿著紙筆記錄他的成績,嘴中不停讚美:「你這學期進步有目共睹,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優秀體育生,以後的比賽會越來越多,你好好把握。」
「嗯,謝謝教練。」
當確定成績記錄完成,蘇朝陽直接告辭。
參賽學校不少,比賽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而他感興趣的比賽已經沒有了,穿過人群熙攘的操場,陳落已經不見蹤影,蘇朝陽直接去了一中對面的‘梧桐路上’奶茶店。
奶茶店小妹不認識他,熟練的微笑問候:「要喝點什麼?」
蘇朝陽莞爾,「給我來杯橙汁,謝謝。」
他在店裡安靜的坐下來。
中午快一點鐘上午的比賽宣布結束,人群浩浩蕩蕩的涌出來,林湛和王然一行人走出校門,一眼便看到奶茶店裡蘇朝陽和孟瑤並排坐著說說笑笑。
林湛心裡像被錘子敲了一下。
王然眼眸發亮,衝自己女朋友揶揄壞笑:「看我說的準吧,朝陽那小子別看平時挺靠譜,實際是個愣頭青,碰上活潑主動的女孩子他絕對被吃得死死的,根本招架不住。」
楚丹彤卻搖頭:「我看不一定,感覺蘇朝陽不喜歡這類型的……」
蘇朝陽迎上來,笑容滿面的問徐教練:「教練,中午包飯嗎?」
「有的有的,位置早就訂好了,下午還有同學要比賽,怎麼能餓著肚子。」
「太好了。」蘇朝陽走到王然身邊,店門口的孟瑤笑著揮手大喊:「蘇朝陽拜拜,回頭記得聯繫,今天謝謝你請我喝奶茶,下次我請你。」
蘇朝陽淡淡回應:「客氣了。」
「朝陽,你和孟瑤?」王然八卦的望著他。
蘇朝陽失笑:「偶遇一個熱情開朗的小女孩而已。」
「小女孩不是你的菜,你真喜歡學姐類型?」
「喜歡蒼老師。」
「……」
走到訂餐的飯館,眾人哪裡還客氣,甩開膀子猛吃,肚子餓了不管合不合胃口什麼都好吃,蘇朝陽一口氣幹掉了兩碗飯才一抹嘴,舒坦的呼口氣。
「那是隊長的媽媽?母子兩人好像,難怪隊長那麼英俊,原來是像他媽媽。」旁邊的宋晨曦忽然感嘆,蘇朝陽順著看過去,靠窗邊的圓桌坐滿了人,林湛和一個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坐在一起,女人一邊說話一邊捏揉林湛的手臂,表情嚴肅卻透著關心。
林湛的母親外在看去特別有氣質,五官端麗,衣著幹練簡潔,透著利落和嚴謹,與蘇朝陽模糊的記憶中那個悲慟的中年婦人差別甚大。
往事重現心頭已記不清她的五官,卻無法忘記她帶來的衝擊和震驚。本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這位母親卻決然的跪在他跟前,哀怨絕望的哭號和請求,徘徊在腦海裡久久不去。
是她的眼淚讓蘇朝陽第一次深切的了解到‘母親’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他頭一回清晰的感覺到缺失遺憾,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世人所讚美,母愛如山。若是自己母親在身邊,會不會和她一樣,為了兒子可以流血流淚。
在那之前母親一詞於他只不過是書面上和別人嘴中所了解的模糊概念,他懵懵懂懂的跟著她去了醫院,那時林湛已經接受過一次母親捐贈的骨髓,母親和醫生所做的都做了,卻終究沒能輓留住他早逝的生命。
將他帶去病房,聆聽林湛毫無保留的臨終告白,是她幫兒子完成的最後一件心願。
林湛死了,那座山塌了。
「他們母子關係好融洽,真讓人羡慕……」宋晨曦情緒低落的輕嘆,引動蘇朝陽心有戚戚,可不是,他也好羡慕。
「吃飯吃飯,小屁孩哪那麼多廢話。」胡亂的揉一把宋晨曦蓬鬆的頭髮,蘇朝陽奔去洗手間。
宋晨曦怒道:「天熱我就剃光頭,看你還拿什麼蹂躪我。」
王然冷哼:「小天使,蹂躪可不是這麼用的。」
下午的項目主要是幾場球賽,沒蘇朝陽什麼事,找個理由便跟徐老師請假回去,為了堵住王然的埋怨他答應了晚餐會準備王然最愛的豬蹄。
蘇朝陽一路搭車順便買了菜,從公交上下來,走到網吧的路口碰到父親蘇達和堂哥蘇是站在一起說話,還有幾個馬仔窩在拐角處抽煙,時不時的往兩人看幾眼。
瞧見了蘇朝陽,幾個馬仔別開頭去。
「爸,二哥。」蘇朝陽對堂哥蘇是不熟,兩人原本無甚交集,直到父親車禍去世,他遠在上城忽聞噩耗整個人都懵了,根本無心顧及其他,回來後才從旁得知若不是蘇是盡心盡力的追查,逃逸的肇事者司機很可能逍遙法外。那時候聽說了很多蘇是的事,街坊們對蘇是大加褒獎,雖然是個不正經的混混,做人卻很有數。
大伯只一個獨女,二伯的獨子排行老大,蘇是便是排行第二的兄長。
蘇是僵硬的衝他笑:「朝陽,我來找小叔問問網吧的事,你今天沒上課?」
「比賽提前回來順便買了菜,二哥不嫌棄就在我家吃晚飯,嘗嘗我的手藝?」說著看向滿臉堆笑的蘇達:「網吧有什麼事?」
「小是準備在大學城開一家網吧,今天過來找我取經,我說電腦還是你精通,這不恰巧你回來了。小是聽朝陽的就來我家吃晚飯,朝陽現在的手藝保證不比飯館差,你喜歡什麼菜給你弄。」
「那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說網吧的事正好。」
盛情難卻,蘇是遲疑的點點頭,「麻煩朝陽了。」
蘇朝陽莞爾,這個混混堂哥意外的非常客氣講禮,說起來只不過比他大兩歲而已,為人處世卻比當時的他沉穩許多。
「二哥把你那個幾個朋友一起叫過來,我買的菜足夠你們吃。」多幾個人的事,蘇朝陽絲毫不嫌麻煩。
蘇是皺眉:「不了,我讓他們回去。」
「有什麼關係,打發回去還不是要吃飯,一起過來吧,想喝酒我們家都有。」蘇朝陽舉起手裡的食材:「就這麼說定,我回去洗菜。」
蘇是和三個小弟留下來,進了蘇朝陽的家裡就勤快的幫忙折菜洗菜,大大減輕了蘇朝陽的負擔。
「二哥既然想開網吧,位置找了沒?」他料想以蘇是的圈子關係,多半是肯定了地段才會跑來求經,大學城那寸土是金的地方,要找個寬敞的鋪面開網吧可不容易。想在那兒做這一行的競爭恐怕不小。
「實話跟你說,店鋪是我們大哥搞來的,和你們那一樣的兩層樓打通空間非常大,他交給我打理,我琢磨了半天想開網吧。」
「競爭大嗎?」
蘇是皺眉:「有三三兩兩的小網吧,不成氣數。」
「電腦方面的問題你可以隨時找我,其他的你加油。」
「謝謝朝陽。」
「一家人別客氣。」
蘇是埋頭洗菜,有時候他都忍不住討厭自己性格彆扭奇怪,從小到大大爺爺這房對他都照顧有加,甚至無條件供他讀書,他卻總是刻意疏離,沒有辦法真的當家人。仔細想想或許是一直以來的自尊心作祟,他讀書天賦很平庸,而且讀不進去,相反比他年紀小的蘇朝陽好像總是輕輕鬆鬆的就拿第一,大爺爺一去世,他就乾脆的甩手去當流氓,偶爾做惡夢會聽到大爺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哎。
蘇朝陽一通忙碌,豐盛的晚餐順利完成,蘇是幾個小弟乖溜溜的將碗筷擺好,王然不早不晚的正好趕上晚餐,看其臉色和沉默不語的態度就能猜到球賽結果不咋的。
「你女朋友沒帶來?」
王然搖頭:「自己回去了,我來蹭飯帶她幹什麼。蘇是你可是稀客,上回陳落那事後來怎麼解決的?我聽說徐夢蝶手被撇了到底誰幹的?不會是你們吧?」
美滋滋喝湯的蘇是眉頭輕蹙:「陳落傷了我底下兄弟的手,醫藥費他不給我就找徐夢蝶要了點,後來的事我可沒參合,不過那丫頭不是好鳥,又找了幾個混混去為難陳落,撇手反正不是我們幹的。」
「真是陳落乾的?他有那麼厲害?」王然好奇追問。
蘇是嗤笑:「你這是當警察做筆錄?」
「去,快說!」
蘇是斟酌道:「陳落住在藍楹路的別墅區,家底絕對不簡單。徐夢蝶以為自己老爸有錢,嘖嘖,這年頭真正的有錢人誰向她爸那樣,被人收拾是遲早的事。」說罷偷看了蘇達和蘇朝陽幾眼小聲道:「上回多虧碰上你,要是我真把陳落打了,搞不好還要吃果子,朝陽知道了肯定會說我。你可別告訴他啊,以後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事情找我,學生安心讀書就好。」
「你以為朝陽是傻子會不知道?你收手了他肯定不會多說,別的就算了,我們同班同學肯定不能被人欺負。」王然說著煞有介事的感嘆:「陳落家真的住藍楹路?他們家是哪個大戶你透露下,搞清楚了我好去巴結巴結!」
「千真萬確,他應該不是本地人,能在藍楹路住下來恐怕不僅僅是家裡有錢那麼簡單,咱們市有錢的多了去,想在藍楹路買房子的不少,可住進去的就那麼多。像我們頭上的大哥有錢吧,藍楹路的房子他就買不到手。」
「你們大哥還不是流氓頭頭,陳落家到底什麼情況你也搞不清楚?」
蘇是誠實點頭:「稍微查了下只曉得他是外地人,以前戶口是海市,其他的摸不清。」
海市……
將對話聽了七七八八的蘇朝陽,盛湯的手不由一頓,清湯在潔白的瓷碗中盪漾出層層疊疊的漣漪。如風拂過湖面,平靜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