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商家
上城機場,陳落一下飛機差點被旁處橫衝過來的商重言給撞倒,幸虧他機靈的避了開去,保鏢立刻護在他面前,不善的擋著商重言。
早已沒有幾日前的意氣風發,商重言變得憔悴而氣急敗壞:「陳落!你有膽量回到上城來,就做好被教訓的準備!」
陳落目光寒光,微微一揚下巴,一名保鏢立馬上前,啪嗒一個過肩摔將商重言撂倒。
陳落輕笑:「今天我賞光陪你走一遭,誰讓我今天心情不好。」
車子進入市中心,陳落馬不停蹄的直奔商家住宅,下車時隨手將一個包裝嚴實的小紙盒扔給司機:「按著上面的地址寄出去,別弄丟了。」
司機恭敬的離去。
手機這時候忽然響了,來電顯示的名字讓陳落一愣,呆呆的任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陳落咬了咬牙,不慌不忙的接通:「哪位?」
「是我,有事找你談談。」
陳落脫口反駁:「沒空。」
握著手機的蘇朝陽嘴脣一抿:「晚上來我這吃飯。」
「沒空。」
「有魚。」
「……沒空。」
蘇朝陽額頭青筋直跳,「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陳落深呼吸,一字一頓:「我說沒空。」
「你再說一遍。」
「沒、空!」
啪嗒,蘇朝陽毫不猶豫的掛斷手機。
聽到一竄忙音,陳落張大嘴巴傻眼,臉色青紅變幻,手指哆嗦的將手機踹進兜裡,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走出不過三米,手機再次響起。
陳落頓步,飛快拿出手機查看,還是一樣的來電顯示,陳落不由自主氣哼哼的揚起嘴,眉眼彎彎的表情有幾分扭曲,再次接聽後聲音很是洪亮清明:「哪位?」
「你他媽有種現在滾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蘇朝陽吼完啪嗒切斷電話,一口抽乾杯中涼水潤喉,頓覺神清氣爽,任督二脈皆通。
「……」
涼風吹來,陳落全身一激靈,白著臉咬著牙手指重重的關掉手機,衝著保鏢沉聲問:「那個盒子呢?」
保鏢暗叫不妙:「剛才您讓司機拿去郵寄。」
「……」
「老闆,要不我現在去追回來,說不定還來得及。」
「糊他一臉!」
保鏢頭疼,糊誰一臉?司機麼?
保鏢跟在怒氣衝衝的陳老闆後面緘默不語,老闆天天帶著的玉飾忽然取下來要送人,他就知道一時衝動絕對後悔。
有錢人就是任性,談個戀愛都無能,也只能數數人民幣了。
望著老闆頭頂的發旋,保鏢優越感十足的挺直了背脊。
陳落拖著灰頭土臉的商重言站在商家的院門前。
「小落!小落!你真的回來了?」
宅子裡女人在傭人簇擁下漫步出來,素面朝天,身材丰韻,看見陳落盯著她肚子,女人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眸子裡溢出喜悅的淚花:「小落,媽媽還以為你再也不肯見我,每天都睡不好吃不好,擔心你一個人受苦……」
相比女人熱淚滿眶,陳落的回應平淡無奇:「生兒育女嘛,總要付出些代價。何況你年紀一大把,以前被診斷無法生育,想來肯定比健康的女人付出更多。」
「……你馬上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以後你做哥哥會成為他們的榜樣,讀書都和你一樣厲害媽媽就放心了。」
「他們姓商我姓陳,算哪門子的弟弟妹妹。陳女士,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別把我當做小時候哄騙。我來找商國慶和商遠明,有什麼話今天一次說清楚,以後互不相干別再煩我。」
「小落,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爸和爺爺!」
「我是孤兒。」
「陳落!嬸嬸雖然不是你生母卻是你養母,而且現在是個孕婦,你欺負她還是不是男人?」商重言憤怒的吼道。
陳落涼涼的看他一眼:「欺負你更沒意思。」
「這就是你對商家的態度?」
一位老人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攙扶下走過來,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陳落,充滿了待價而沽的審視。旁邊的中年男子很英俊,身材保持良好,看似風度翩翩優雅紳士。
一個心比天高的老頑固,一個貨真價實的繡花枕頭,還有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商重言,可惜和他父親一樣短命。
日落西山的家族,憑什麼左右他的人生。
「你對商家似乎不屑一顧?三番兩次派人去請你,你母親哭著求你,這次重言親自去帶你回來,現在回來了你卻耀武揚威,還把你母親氣哭,若不是你確屬商家的血脈,你這種缺乏家教的年輕人商家還真容不下你。」老人一開口,語氣平靜無比,說出的話卻一點不好聽。
大肚子女人眼淚流的更凶,中年男子則有幾分好奇和幾分事不關心的漠然。
陳落聽罷絲毫不激動氣怒,血緣這東西若沒有朝夕相處後的日久生情,它照樣可以連屁都不如。他對老頭子沒感情,老頭子對他更沒感情。
曾經年幼無知認賊做母,所有人都瞞著他可怕的事實,不情不願的跟著女人回到這座豪門裡,第一個面對的便是老頭子毫不掩飾的失望和鄙視:「我商家的子孫怎麼是你這幅豬頭豬腦的熊樣,書先不念了,去把那身肥肉褪下來再說,看了心煩。」一句話就讓他被迫遭受整整兩個月的折磨,忍著,是為了被稱為母親的人,不希望她在豪門裡難做,體諒她能夠被重新接納。
痛恨無比的減掉渾身肥肉重新見到老頭子,不見他有半點欣喜,仍是那副掌控天下的模樣輕飄飄一句:「大學先不讀了,男孩子應該去部隊磨練一番,只有具備吃苦賴勞的意志才是立足的根本。」又是一句話,斷送了他十幾年的大學夢。如果說每個男人都有一個軍裝夢,可是他沒有,真的沒有。他的夢想是進入國內最高學府,將來走向世界最高學府,擁有浩瀚的知識,做一個思想富有的人。
老頭子一句話便讓他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他不想忍耐這所謂的爺爺,然而他還是忍下了,為了所謂的‘母親’。
想起往事,陳落輕不可聞的扯嘴一笑,漫不經心地打量哭哭啼啼的女人:「養我的人缺乏教養,我能不吐髒話噴你們恬不知恥已是素質上佳。可惜沒學會她的兩面三刀和心狠手辣,要是把這套哭哭啼啼的功夫也學上,興許我能在地球橫著走。」
「小落!」女人瞪大眼。
中年男子終於開口:「她是你養母,現在她是孕婦,說話客氣點。」
陳落無情的看著他:「商老二,你一生娶過三次老婆外養美女上百,除了我生母留下我,你沒有任何子嗣,你真的確定如今一把年紀的婦女肚中懷的是你的種?」
「放肆!」
「陳落!」
「我造了什麼孽啊……小落你要污衊我……」女人哭倒在地上,終於掩不住目光中的憤恨和悔意。
她青春正茂時嫁給第一任丈夫,卻遭遇家暴兩次懷孕流產的悲劇,最後在家人幫助下離婚。之後休養好了嫁給一個大十歲的男人,得他相助獲得一份護士的工作,本以為可以和和美美,沒想到她一直未能懷孕,一檢查說是受過創傷子嗣艱難,年紀偏大等不及的丈夫又生出了想拋棄她的念頭。然後她在醫院遇見了那個懷孕的單身女人……儘管最後得到了孩子,不能接受養子的丈夫依然離開了她。之後她對男人徹底死心,堅定的將孩子當做親生的悉心撫養,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對不起陳落,供他吃喝讀書,不曾打過他不曾苛刻過他,多少親媽都比不了她的付出。
陳落忍住心中的暴戾,怒視她:「我不恨商家任何人,但是恨不得把你手撕萬段!今天當著大家的面你老老實實說出來,收養我到底是我生母的囑託還是你的強盜霸占?在我心裡你和人販子毫無區別,如果不是你私心作祟,罔顧我母親的託付,我根本不用從小被你養大,我會早早回到陳家,無論哪種都好過認賊做母!」
「你胡說……是她親口託付的!我做了好事,你不能怨我。」女人慌亂辯解,她不相信陳落真的知道,一定有詐。
「那這是什麼?」陳落扔出一封陳舊的書信:「在你娘家老屋裡留下的證據太多,我只不過給了些錢,你娘家立刻奉上所有罪證。你爸媽多年和你不親近是有道理的,被你的心狠手辣嚇住了。」
「你媽還口述告訴了我更多的真相……病死在我家門口的瘋子。小時候,她一直在我們鎮上亂晃,我和鎮上其他小孩一樣追著那個瘋子喊打喊罵,她其實沒有一點攻擊力,卻總是被追打狼狽躲閃。不管風吹雨打,她最喜歡出現在我們家附近……喜歡出現在我上學的小路上,傻呵呵的追著我跑……甚至偷摸進學校看我上課……把髒兮兮的食物塞進我書包。我害怕,回家後告訴你,你說‘再遇上那個瘋子就不客氣的打她,狠狠打她,打死了不會有人管。’你教養那麼好,怎麼不告訴我那個瘋子是我生母!」
陳落一聲怒吼,地上的女人嚇得哆嗦,看他面目猙獰像要來討債的厲鬼。
旁人聞言都怔了怔,不知道該相信誰,可是卻本能的覺得陳落說的是真話。
商重言完全驚呆,叔叔嬸嬸的事情他大概知道一些,說是叔叔的第一任妻子瞞著家族遺傳性精神病嫁進商家,被爺爺知道真相後,強硬的將懷有生孕的女人趕了出去,壓根不想要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原本都以為她會回娘家,她卻從此失蹤杳無音訊。陳家為此多次上門鬧事,多年在外尋找女兒的下落未果。
誰知道她年紀輕輕真的發病了。
「你要是告訴我,我寧可跟一個瘋子媽媽當乞丐也不會跟著你,如果你告訴我,我早就帶著她回梧桐市找舅舅了,早一些她的病還有救,最起碼可以讓她不用顛沛流離客死他鄉。死後還不知道是誰拖走的屍體,埋在哪兒我不知道,或許根本沒有墳,海市那麼大,沒有她的安身之地。」
「現在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劊子手?小時候我聽你的,拿石頭扔過她,用棍子攆過她,她遍體鱗傷有我的手筆。你當我的養母,讓我殺害了自己的生母。如果不是我偶然發現真相,你會欺騙我一輩子甘之如飴的為你做牛做馬,需要的時候把我當親兒子,不需要的時候隨手可扔!」
十年的獄中生活,他永世不能忘。
那是曾經,經歷的痛苦全都還給了他們,後半生他風光無限卻無法抹去那十年的污點,一切的源頭都是眼前的女人。人生最大的錯失是那段值得珍惜的感情,唯一的敗筆卻是母親兩個字。
「我經常做惡夢,夢到她病死的樣子,渾身新傷加舊傷,奄奄一息的倒在我家門口的雪地裡……那一刻她的眼睛卻是清明的,她朝我伸手,她在喊我……」
陳落蹲下身凝視顫抖不已的女人:「你有沒有聽見她的喊聲?」
女人尖叫一聲後退,面如白紙抖如篩糠,嘴脣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中年男人沉著臉一聲不吭,老頭子無力的嘆息,他知道無論再說什麼都無法輓回這個孩子的心,強迫回來根本沒有意義,不一定結緣反而會結仇,陳落站起身拍拍手:「我不想為你們染血髒了手……我想積德。」
掃了商家人一圈,陳落帶著保鏢離去,這個地方,以後再也不會來。
陳落等人走了,商家園子裡一片死寂。一直沒吭聲的中年男子卻忽然抬腳踹向哭啼的女人。
「啊!夫人流血了!」
「我……我……我的孩子……」她做夢都想擁有一個自己的親生骨肉!
尖叫打破了緊繃的氣氛,商家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數天後陳落得知那個女人的孩子沒有保住,他愣了愣後忍不住輕笑,上輩子她安然生下兒子,而他卻鋃鐺入獄。如今不過隨便挑撥一句話,商國慶就能無情的踹掉妻子肚中的孩子,真是死性不改的男人,對於第一任妻子,因為長輩幾句話說棄就棄……若不是他的翻臉無情,她縱然有遺傳病因素作祟,卻不會那麼年輕就發病,陳家患有遺傳性精神病的女性都是三十開外才出現輕微癥狀,她懷著肚子被趕出商家時,才二十一而已……
梧桐大學,蘇朝陽在實驗室內等到了姍姍來遲的曲飛鴻。
對方一幅睡醒惺忪的模樣,蘇朝陽管不了那麼多,走上前詢問:「曲飛鴻,想問你點事。」
曲飛鴻哦了一聲,擦了擦眼鏡隨他走到窗邊:「該不會是上次的事吧?」
蘇朝陽點頭:「那天陳落身邊的男人到底是誰,能不能告訴我他的身份。」
曲飛鴻訝異:「陳落就是你朋友?」
「嗯。」
曲飛鴻摸著下巴:「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淌這趟渾水,那個男人來自上城,姓商,姓氏你可能覺得陌生,說起恆遠集團你就懂了。」
蘇朝陽瞪大眼:「……商重言?」
曲飛鴻訝異:「你居然知道他的名字?你怎麼會知道?」商重言根本沒入行,不為外人所知才對,而且先前蘇朝陽明顯完全不認識他。
蘇朝陽搖頭:「偶然。」
吸口氣,蘇朝陽悄然握緊拳頭。他知道關於商家的事如果不是陳落親口說,他不可能了解更多。甚至他有種感覺,如果他永遠不了解,就永遠無法和陳落真正的釋然相交。以前他也嚴重懷疑過,好端端的陳落忽然跟他提分手,是不是和商家有關。很可惜一切都沒等到答案。
蘇朝陽背著書包獨步行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隨著氣溫降低,兩旁的法桐樹慢慢凋零,地面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樹葉。
身後叮鈴鈴的自行車追上來,盤順順揚起手裡的包裹呼喊:「前面那位風流倜儻的美男子請回頭看一看為你辛苦奔波的郵差小弟,蘇朝陽,你的快遞!」
蘇朝陽回頭麻溜接住被拋起的快遞盒,一臉鄙視道:「矮矬子請捂住你往外泛濫的酸水。」
「除了美食,什麼都無法捂住受傷的缺口,原諒我自卑的本性。」盤順順誇張的捂住胸口。
蘇朝陽翻白眼:「晚上給你們帶吃的!」
盤順順立刻跪了:「我能不能長高就靠你了,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大帥哥!」
「行了,帶肉。」
盤順順歡快的點頭。
蘇朝陽哭笑不得的走出校園,把玩著小小的紙盒子心生疑惑,最近沒網購,不曉得是什麼東西?
回家用鑰匙三兩下拆開包裹,紙盒子裡面還有個常見的紅絨首飾盒,蘇朝陽拿在手心啪嗒打開,玉色瑩潤的翡翠泛著淡淡的光,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那枚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