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勸導
「朝陽,其他的事情先放下,身體重要知道嗎?」兒子一出院蘇達免不了緊張擔心,怕兒子會忍不住去找林湛,如果傷口又裂開可怎麼是好。好多次他都想去林家談談,但想著兒子的不贊同,終究沒有輕舉妄動。
感情的事誰都不敢輕易插手。
「我明白,收拾收拾我該返校了。」
「爸陪你一起去。」
蘇朝陽的租房夠大,蘇達義無反顧的搬進去一起暫住,不住一起不放心兒子的傷勢。
蘇朝陽忙完了新學年報道的事宜,緊接著再一次撥通林湛的電話,提示音已經從一層不變的關機變成了空號,心中總有著不好的預感。既然電話打不通,只能去寢室找人。
「林湛還沒來,我們也是剛返校,你都不知道他在哪,我們更不知道。」林湛的室友們茫然的搖頭,望著屬於林湛的床鋪空盪蕩的積著灰塵,蘇朝陽皺眉離去。
「你好,請問你是蘇朝陽嗎?」
校門口,蘇朝陽好奇的看著面前的男生,遲疑道:「你是醫院那個……」
「余明澤,假期在大門口出車禍的就是我,謝謝你當時救了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謝,不過林湛說等你開學來了自然能見著人。」
蘇朝陽眼眸一亮:「你和林湛有聯繫?」
余明澤搖頭:「一個月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就沒有打通過他的電話,最近一周我算著你們要開學所以回來學校找人,打聽了一圈才知道林湛已經辦了休學一年,請問,你能告訴我他出了什麼事?」
蘇朝陽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休學?他辦了休學?」
余明澤深深的看著他:「你可以自己去教導處問,這可真是意外,你居然不知道?」
蘇朝陽心亂如麻。
「今天我請你吃飯道謝,賞個臉?」
蘇朝陽默然的隨他去了學校附近的餐廳。
一入座,余明澤便道:「還過半個月我就出國,以後估計不會回來這裡。」
蘇朝陽淡淡道:「恭喜你。」
「恭喜?喜從何來?」
蘇朝陽不以為意:「全身而退,離開是非之地,開始新生活,這都是喜。」
「哈哈……你說的好像有道理,以後去了陌生的國度,全新的環境,嶄新的生活……忽然還挺嚮往的,謝謝你點醒了我,敬你。」
余明澤舉杯。
蘇朝陽搖頭:「我身上有傷,不能喝酒。」
「那我先乾了。」余明澤爽快,並不勉強別人喝酒。
蘇朝陽見他精神面貌比當初車禍時截然不同,能從絕望迷霧裡走出來,這樣的人,以後會足夠堅強。
「我的那些破事懶得提了,能在臨走之際認識你和林湛簡直是我的福星,能和我說說你和林湛之間的事嗎?」
蘇朝陽垂眸喝了口茶,緩緩點頭。
總是兀自想個沒完沒了根本沒有結果,能有個人傾聽一番,或許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些。
梧桐市,百年老字號的晨興紡織公司坐落在逐漸老去的街區裡,一棟布滿了歲月痕跡的寫字樓,會議室裡看著不過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坐在首位,面前放著一台筆記本,平靜無波的聲音清晰在會議室裡傳達,每個人都認真聆聽做記錄,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後,男子啪嗒合上筆記本,起身瀟灑的離開會議室。
安靜的辦公室,早有中年男人等候在內。
「會議結束了?」中年人滿臉喜色。
「嗯。」
「小落,我給你買了去上城的票,你快回去上課。」
年輕男子拋掉西裝,輓起白色襯衣的袖子懶洋洋靠倒在椅背上,不以為然道:「舅舅這麼急著趕我走,是怕我奪權?」
中年男人擺手苦笑:「你小子說話就是損!我要是怕東怕西壓根就不會讓你回來。以你的本事舅舅我還怕個球。我知道你志不在此,舅舅希望你先回學校,把書讀完怎麼樣?」
新學年要開始,卻忽然被這個外甥告知他想休學,一心一意的打理生意,大學有空再上,這可把他嚇壞了,雖說他們這樣的家庭不一定非要靠文憑怎麼的,可是陳落為了生意疏於學業卻是他們不願意見到的,能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非常不容易,他更希望外甥能夠和普通孩子一樣,有個安安穩穩的人生路。
「休學不是棄學,舅舅擔心什麼。」
「少忽悠我,休學個一年半載的學業還怎麼跟得上?能用四年畢業就不要拖拖拉拉成五六年。現在紡織公司蒸蒸日上,你的互聯網科技公司也不是非要你坐鎮不可,還有你投資入股的那些更不需要你插手。錢是永遠賺不完的,你現在完全可以穩紮穩打不需要冒進,好端端的做什麼要休學?你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中年男人嚴肅的瞪著外甥,決定無論如何他說什麼理由都不可以心軟,必須回去讀書!哪怕強過世界首富也得乖乖讀書。
「理由?」陳落輕笑,手指無意識的輕敲著桌面,含笑的眼眸中蘊含著不明的情緒。
「是的,給我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到底為什麼想休學?」
陳落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雙眸盯著外面的繽紛世界,人群熙攘,車來車往,這座城市日新月異,唯一沒有改變的是處處可見的象徵祥瑞的梧桐樹。
他一手輕抵著玻璃窗,一手插在褲兜裡,神態愜意的欣賞著窗外的風景,好似看入了迷。
真想買下這座城。
「小落?」舅舅簡直無奈,面對小自己幾乎一輪的外甥,他愈發覺得自己沒有長輩威嚴了,這孩子太有主見和能力,別說替死去的姐姐照顧他,而是反過來靠他才守住了如今的一切,了不起的孩子,可是,不管他將來會走得多遠,他希望……這孩子的人生能夠尋常些,不要和他的母親那般坎坷。
陳落維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回頭,緩緩發出聲音:「我喜歡這座城市,以前有個人跟我約定,等老了不想到處折騰的時候,就回到梧桐市頤養天年。」
中年男人一震,梧桐市適宜養老不錯。
但是,二十歲不到的小夥子,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而且那個人是誰?
蘇朝陽慢慢說完和林湛的事情,一壺茶差不多喝完了。
酒杯空了,余明澤晃晃杯子,失笑:「我的感情已經成為過去式,車禍那一撞讓我明白很多,醒來後躺在醫院裡孤零零的看不到他人,我就知道這段感情不值得輓回。可是你和林湛……他跟我講過你對他的好,你們分開了太可惜。如果有辦法說服他父母就好了。」
「要不然你們一起出國,過幾年說不定他爸媽就看開了。」
蘇朝陽沒有說話,如果僅僅是出國就能解決的事……
「謝謝你的招待,我得去他們家談談,不說別的,僅僅因為這件事就讓林湛休學我已經忍不住了。」
余明澤一愣,隨即大笑:「你親自上他們家?哈哈哈……你有種,小心被人大喊變態打回來哦。」
蘇朝陽莞爾:「不試試怎麼知道。」
「為你的勇氣乾杯!」
和余明澤告別,回到住處的蘇朝陽認真想了很多很多,翌日一大早起床,他便搭車往林家去。
林家住在距離梧桐路不遠的兩條街外,他曾經登門去拜年,熟門熟路的找到門口,卻只見鐵門大開,裡面空無一人雜亂無章,有用的傢具盡數不見了。
「搬家了……」
蘇朝陽想到什麼急忙跑到隔壁敲門,不多時一個老太太拉開門。
蘇朝陽在小區打聽了好一番才尋摸到了林湛家的新地址,馬不停蹄趕到時已經是中午。
站在門前,狠狠吸口氣,蘇朝陽摁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林父。
看見門口的蘇朝陽,林父愣了愣,隨即擺個臭臉冷哼:「陰魂不散。」
蘇朝陽心中一慟,強制鎮定的開口:「叔叔,我能找你們談談嗎?」他沒有說見林湛,就怕一說起便沒了後文。
林父確實意外,以為他是來找兒子糾纏不休,找他們談?哼,倒是有膽子。
「跟你沒什麼好談。」他和蘇朝陽僅有過年時的一面之緣,當時也覺得這孩子很好,可如今只恨不得將人攆出去。
「今天大家坐在一起認真的談談,就算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我不希望林湛就此消沉頹廢。」
「我兒子消沉不消沉是我們的事,反倒是你自己急吼吼的跑來,不管你說的多動人,這事情結果不會讓你如願。」自從知道兒子喜歡男孩的事情後,林父到現在還沒回過味來,怎麼都想不通好端端的兒子會成為一個變態。
「等我說完如果你們依然不同意,那我從今以後和林湛再無瓜葛。」
林父聞言心中一動,他和妻子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今天讓蘇朝陽說清楚,最好讓兒子從此死心,以後好好改過重新做人。
林父側身讓他進了屋子。
「阿姨和林湛不在家?」話音才落,林母踩著高跟鞋便從外蹬蹬回來,神色不善的瞪著不請自來的蘇朝陽和看家不利的丈夫。發現兒子林湛不在場,她才鬆口氣。
「你真以為我不敢報警!」林母怒斥。
蘇朝陽開門見山道:「我希望你們讓林湛好好去上學,不要因為私人感情的事情迫使他休學,他畢竟是成年人,你們該給他一些自由,道理你們肯定比我懂。」
「笑話,為什麼休學你更清楚,不趁現在讓你們徹底斷了將來後患無窮。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盯著他,以防萬一我寧願他浪費一年。惹不起你還躲不起你?」林母語氣堅決,一邊和蘇朝陽對峙一邊衝丈夫瞪眼睛。
林父幾次想插嘴都沒能張口,看著妻子讓他閉嘴的示意,他便懶得做聲了。他並不贊同兒子休學的方法,可是妻子固執起來根本不聽人勸。
「你就那麼確定一年時間可以斷掉我們?一年不行莫非你還打算兩年三年,十年八年不讓他上學?要管教孩子不該用這麼武斷的做法。」
「武斷不武斷是我們家的事,林湛休學不關你的事。」
林父忍無可忍的插嘴:「憑什麼讓兒子休學,你以為梧桐大學是你開的?你白白浪費光陰耽擱他的前程,要休學也是別人休學啊!」他說著意有所指的橫著蘇朝陽,原本他就認為自己兒子乖巧聽話不可能誤入歧途,現在看到行事有膽子又有主見的蘇朝陽,更加確定罪魁禍首非他莫屬,肯定是他帶壞了兒子。
林母氣急敗壞:「要不是沒有辦法我哪願意讓兒子休學,你有本事就讓這個壞小子休學離你兒子遠點!」
蘇朝陽簡直被夫妻兩逗笑,「要我休學不可能。」
蘇朝陽沉臉道:「林湛是個很單純的人,你們比我更清楚,我不想傷害他,也請你們不要傷害他。」
蘇朝陽說到這裡深深看了林母一眼:「您對我和林湛的感情不屑一顧,卻願意用生命威脅的代價來斬斷它,您覺得值得嗎?它在你眼裡甚至連感情都不是,只是畸形的產物,既然如此,希望阿姨不要輕易將生死掛在嘴邊,更不要用生死去嚇唬您最愛的兒子,他對你有多重要我很理解也很敬佩,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傷害他。」
林母心潮起伏,雙眸圓瞪,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最近,她確實幾乎病態的在用心理戰術打壓林湛,刻薄的語言,毫無保留的威脅,每一樣都讓林湛束手無策。效果很明顯,林湛如她所願的做到了不和蘇朝陽聯繫,甚至在固執了半月之久的硝煙後答應了休學。
她贏了,證明了兒子還是有藥可救,證明了她比蘇朝陽重要,證明了兒子不能沒有她。
可是。
她一點沒有勝利的喜悅。
「阿姨你有沒有想過,人逼急了會陷入絕望。林湛的性格你了解,他成長的很順利,很簡單,幾乎沒有挫折,你不要太高估他的承受力,今天您用自殺威脅他你贏了,他日我不想聽到林湛用自殺威脅你……明白嗎?」
「我和他已經結束,這種事說出來就沒有回頭路。希望你們關注他的身體健康,貧血問題不要小看。再見。」
蘇朝陽很平靜的吐口氣,該說的話他都說完了,說給林家父母聽的,說給林湛聽的……都說了。他希望林湛就算沒了他也可以堅強振作起來,他希望他們重視林湛的身體健康,更希望將來……如果有一天林湛成長的足夠獨立,堅韌,強大,那時,面對一切困難,林湛依然願意選擇想要的幸福。
仿佛聽到了這間屋子裡恍惚彷徨的低泣聲,然而蘇朝陽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踏足這裡。
不大的屋子裡,一扇緊閉的房門,始終沒有打開。
樓梯口,不該出現的人靜靜的站著,赤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慢慢走來的蘇朝陽。沒有半句言語,蘇朝陽卻一瞬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壓抑的怒氣和絮亂的情緒。如蓄勢待發的野獸,好似下一秒,就會撲過來狠狠撕咬一口。
蘇朝陽不自覺繃緊了神經。
有燈光從陳落陰沉的臉蛋上閃過,只一瞬,陳落收斂了各種情緒,哼了一聲:「找罵!」
「……」蘇朝陽齜牙。
陳落走近他:「挨罵爽不爽?
「怎麼沒把你打一頓丟出來,害我白等半天準備英雄救美來著,真是失望。」
蘇朝陽氣得肝疼,但是很有自知之明,吵不過他還不能裝啞巴嗎?蘇朝陽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冷淡傲然的從陳落身邊擦過。
陳落順手拽住他,兩人的手掌握在一起,一個溫熱,一個潮濕。
蘇朝陽沒有說話,陳落手上黏糊糊的汗液讓他非常不舒服。
陳落率先放開了他,嫌棄道:「你好好養傷,沒事別到處亂跑,盡會衝動惹事,跟我家的貓一個臭德行。我該回家了。」
蘇朝陽有些訝異,直到陳落真的開車離開了,蘇朝陽這才走去車站。
陳落……大概是真的以為他會被林家父母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