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p.m.
霍長治把圖紙攤開在餐桌上,是兩張A0圖紙和幾張A3,掃了一眼便犯了難,霍長治是學金融的,只懂得看最基本的電路圖,像這麼複雜的圖紙,他就完全抓瞎了。
許初聽著霍長治突然沒聲了,問他:「你不會是看不懂吧?」
「……」霍長治很難得地有些尷尬,「我不是工科出身。」
許初磨磨蹭蹭站起來,挪到霍長治邊上:「我懂,你說給我聽。」
霍長治看著紛繁複雜的線路,不知從哪開始說。
「不,我還是要先確認你不是霍久安,」許初改變了主意,後退一步,「萬一你是霍久安,裝別人來騙我,我這麼認真讀圖,不是很可笑嗎?」
霍長治公司還有一堆事等著他決策,眼下被鎖在房裡,身邊還有個瞎子一直說自己是霍久安,這才是可笑。霍長治不耐煩地抓著許初的手摸自己的臉:「那你確認吧。」
「你幹什麼!」許初縮回手。
「盲人不都是這樣?」霍長治見許初還不配合,壓低了聲音,怒氣湧上來,大有平日裡訓斥下屬的架勢。
許初被他凶得愣了愣,才說:「我只失明了一年不到,而且我也沒摸過霍久安的臉。」
「那你打算怎麼確認?」霍長治口氣仍舊不善,「你又看不見。」
許初想了想,手伸向摸霍長治的頭頂:「先讓我看看你的身高。」
霍長治由他摸,許初的手既冷又軟,像蛇一樣從他的頭頂摸下來:「好像比霍久安高一點。」
他的拇指按過霍長治的眼窩,鼻樑,和嘴唇,再到下巴:「大概有點不一樣。」
「可以安靜地摸嗎?」霍長治克制自己,冷靜地建議許初。
許初的手又從他的脖子滑下,來到了他的胸膛,戳了幾下他襯衫底下的胸肌,再下滑到他的腰間。
「好了沒有?」霍長治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麼搜身,心裡極度不適,開口喊停。
「沒有,我還要確認你沒有穿內增高呢。」許初跪了下來,手從從霍長治的大腿根一路往下,從霍長治的角度往下看,簡直是要了命的彆扭。
終於,許初滿意地收回了手:「可以了,霍長治,霍久安,長治久安,真夠土的。」
霍長治一身雞皮疙瘩還沒下去,懶得與他多說,去一邊開了燈,坐在椅子上看圖紙:「我要怎麼說給你聽?」
「你從總設計圖的從左上方開始說吧。」許初道,生怕霍長治聽不懂,他又加上一句,「總設計圖就是最大的像建築平面圖那張。」
總設計圖比總線路圖簡單一些,主要是各個儀器的分部,以及一部分重要的電源布線,圖右邊一條深線條代表大門入口,門口有一個方塊樣的東西,用紫色的陰影線填滿方格。
霍長治對許初描述了方塊的形狀,許初支著下巴想了想,敲敲桌子:「順著方塊下面連著的那條實線再往下走。」
「你怎麼知道方塊下有線?」霍長治問他。
許初抿了抿嘴:「霍哥哥,廢話要不要這麼多啊?」
「……」霍長治深吸了幾口氣,奉勸自己不要和一個殘障人士計較。
霍長治花了兩個多小時,詳細地為許初描述了總設計圖的各個節點,許初聽完,陷入了沉思。
牆上的掛鐘突然敲了十八下。
「有沒有什麼吃的?」霍長治等得無聊,站起來,主動擔負起了飲食工作。
許初還傻愣愣地窩在椅子裡,想著事情。
霍長治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去廚房覓食了,廚房的門上著鎖,他又去包裡翻了鑰匙才打開。
霍久安給許初留的食物不少,冰箱裡有一週量的蔬菜和肉類,還有幾盒營養飲料。他合計了合計,擼起袖子,拿出雞蛋和青菜,準備下碗麵。
可是把食材放在案板上以後,霍久安就不知該做什麼了。
「你在幹什麼?」許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中斷了發呆,走了過來,靠在門上,問霍長治。
「我想做碗麵。」霍長治說。
「你會嗎?」許初問他。
「不會。」
許初向他走過來,差點被垃圾桶絆倒,霍長治手裡拿著刀去接許初,又險些將許初劃傷。終於讓許初在他身旁站定了,許初摸了摸案板上的東西,指揮他:「先把菜洗乾淨,放在盆裡。」
霍長治聽話地將菜在水下沖了沖。
「你要煎蛋的話,要起油鍋,你找一個平底鍋,」許初形容,「就是底是平的那種——」
「我知道平底鍋。」霍長治說完從上面的櫥裡翻出一個小奶鍋來,遞給許初,「是這個吧?」
許初一摸就摸到圓圓小小的奶鍋邊緣,歎了一口氣:「是、是、是。我看不要做難度那麼高的東西了,不如吃泡麵吧。」
霍長治搜了一圈廚房,沒找到泡麵。
「霍久安好像是說過,那些東西不健康,」許初蹙著眉進一步妥協,「那就別煎蛋了,裝一鍋水燒開,都一起煮煮得了。」
聽霍長治沒動靜,許初平心靜氣地問他:「所以你還有別的更好的建議嗎?」
霍長治只得照做。
做出了一鍋好歹沒有糊的麵,上頭清湯寡水飄著兩顆青菜和蛋,看不見一星油光,撒了些鹽才有點味道。
許初慢慢地撩著麵條吃,霍長治咬了一口就不動了,他保證自己出生以來都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霍先生,你還要幹好幾天的活呢,」許初勸他,「你餓死了我怎麼辦?」
許初吃東西時,把劉海架到耳朵後面去了,露出了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他的眼尾有些上翹,瞳仁是琥珀色的,直徑很大,如果許初看得見,想必是能望進人心裡去的一雙眼。
「我弟弟為什麼把你關在這裡?」霍長治問許初。
許初咬著筷子,抬起臉來,反問:「霍久安真的是緊急援非?」
霍長治無法回答。
「你也有事瞞著我,我為什麼要對你如實相告?」許初低頭又劃了兩口麵,放下了筷子,站起來,「不吃也把碗洗一洗吧,休息一下繼續看圖。」
「大概要多久才能出去?」霍長治叫住他。他的父親應該已經到香島了,他幾乎可以想像出下屬們突然找不到人,一片忙亂好似沒頭蒼蠅的樣子。
許初回過身,攤開手:「那就要看你弟弟做得究竟有多複雜了,快的話一兩天,長的話……」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悶雷。
像是隔了厚厚的濕毛巾傳入他們耳朵裡,霍長治四顧了一番,又站起來,去別的房間檢查,才發現這個百多平米的房子,把所有的窗都用水泥從裡面封起來了。
或許是因為許初看不見,霍久安連最基本的掩飾也沒有做,冷硬的牆面充斥了霍長治的視野。
「霍久安……」
如果霍久安沒有意外身亡,許初會這樣被他關在這裡多久?
霍長治下意識看了許初一眼,許初的表情很平靜,像個沒事人一樣,今天下午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讓他感到自己遺漏了什麼重要的事。
這樣無能為力的失控感,令霍長治心生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