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沛縣距離此處的路程可不短,徐福和嬴政抵達沛縣的時候,倒是有些勞累了。
若是他們這一路行得慢,倒也不至於此。隻是嬴政看出了徐福的心急,便命人加快了行程。
徐福自己都沒發覺到,雖然他並未理會之前那老叟,但他心底卻是跟著生出了危機感。
嬴政似有所感,便也就隨著徐福去了。
因爲知曉徐福是來找人算賬的,嬴政自然不會低調出行,他們前來的時候,便帶了士兵在側,一行人好不氣勢恢宏!
劉邦若是見了,怕是輕易便能被嚇住。
徐福忍不住想像了一下那幅畫面。
到了泗水,當地官員便立即前來迎接了。大小官員都在其列,徐福忍不住將他們都掃了一遍,徐福實在難以從這群人中找出劉邦來。
光靠後世流傳下來的圖像,這可真不是一般的難。
仔細盯著瞧了會兒,徐福就放棄了。
嬴政瞥見徐福的模樣,當即便將人喚到跟前來,低聲問:「泗水可有一名劉邦之人?」
能得嬴政親自召見詢問,那人驚喜得兩腿都發軟了,結結巴巴好半天才吐出來一句話,「沒、沒有此人在列……」
徐福當即截斷了他的聲音,「不可能。」
徐福聲音慣來冷淡,那人一聽,頓時更結巴了,還滲出了滿頭大汗。
「這……他……」
此時他身後有一不起眼的男子,出聲道:「有的,我是劉邦的好友。」
徐福冷漠地看了一眼男子。
他和嬴政在此,眾人也都知曉他們的身份,但這男子別說有半點畏懼了,就是連尊敬都看不出幾分來,方才竟是連尊稱一聲「陛下」都沒有。
徐福的臉色更冷了。
能與劉邦爲友的會是什麽好人?
「你是什麽官職?未叫你回話,怎敢擅答?」徐福冷聲道。
男子一怔,大約是沒想到這樣也能被責罵,他微微低下頭顱,道:「臣下乃沛縣主吏掾。」
縣吏?沛縣縣吏也能與劉邦爲友?徐福不得不在心底罵了一句劉邦這狗屎運實在不差。
「叫什麽?」
「蕭何。」
蕭……何?
徐福知道一句話,成也蕭何敗蕭何,就是指這個蕭何?隱約記得,似乎此人正是劉邦同鄉,並且一力輔佐了劉邦,之後似乎還做了漢朝丞相。
這人可很是聰明!
徐福的目光冷了冷,從方才此人的表現便可知,他心中並不敬大秦,並不尊陛下。這世上聰明的人多了,可不缺他一個。
「今日你們都到了此處,那爲何不見劉邦?」
蕭何倒是不著急,緩緩道來,「他此時應當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言下之意便是,這麽多人前來,就是不如劉邦稱職了?
徐福都快在心底笑出聲來了。
讓他說什麽好呢?蕭何這幾句話,就爲了維護劉邦,卻怕是要得罪其他人了。
徐福掃了一眼其他人,果不其然,這些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蕭何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眼底掠過了一絲驚懼。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些後悔這樣莽撞出言了。
蕭何不得不出聲來打破這樣的氣氛,道:「敢問陛下和國師尋劉邦是爲何故呢?」
徐福心中對他頓時又失望了一些。
蕭何不是應當很聰明嗎?還是說他爲了劉邦,便腦子下線了?或者說是他見到自己和嬴政之後,根本來不及調整平日裏不敬大秦的習慣呢?
此時蕭何身邊的官員已經斥責出聲道:「蕭何,你怎麽說話呢!」
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蕭何的語氣算不上如何尊敬,他這樣一個異類夾在其中,能不引起關注嗎?
徐福皺了皺眉,轉身便走,一幹官員頓時膽顫心驚。
得罪了他,怕是比得罪了陛下本人還要可怖啊!
官員們忙跪地說起了好話,蕭何怔了怔,也隻得跟著跪地。
徐福卻是沒再回頭,直接大步朝前走了。嬴政此時看向蕭何的目光就極爲可怖了。嬴政知曉徐福的性子,他從不是濫殺無辜的人,甚至徐福的手中反倒救了不少的人。那麽蕭何既然能惹怒好脾氣的徐福,那便定然是蕭何之過!
既如此,這般人物還留著做什麽?
嬴政面色一沉,冷聲道:「蕭何革去沛縣主吏掾之位,見了朕還敢擺這般架勢,便懲以死刑。」
蕭何徹底呆滯了。
其他官員卻是鬆了一口氣,心道拔了這麽個人也好,他們都不待見這蕭何了。
走遠了的徐福,隱隱聽見了嬴政這段話,他忍不住在心底嘆道,看來又要爲後世多留下一個,指責嬴政殘暴的罪證了。但是想一想,卻並不覺得難過或遺憾啊。
徐福不自覺地摸了摸手背。是他被這個世界的價值觀所同化了嗎?但是同化也值得了。人活一世,不是時時刻刻都要糾結對與錯、是與非,是否遵循道德的。
蕭何、劉邦爲敵,那他便揮劍殺敵,並無不對之處。
那頭蕭何很快被帶了下去,而徐福等嬴政走過來之後,便忍不住主動抓住了他的手臂。
嬴政心中微微觸動,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道光芒。
兩人徑直去往了住處,而那蕭何被帶下去之後是怎麽樣死的,徐福便未再關注了。
嬴政順手打發了人去尋那劉邦的下落,之後就和徐福坐在桌案前用起了飯食。二人都是慢悠悠的,彷彿之前趕路的人不是他們一般。其實徐福隻是在見了蕭何之後,陡然意識到,其實現在要殺了劉邦是極爲容易的事,他實在沒必要爲此而焦灼不安。何況此時,他隱約感覺到嬴政有話要與他說。
徐福一邊吃著飯,一邊靜靜屏息等待了起來。
隻是最後等到飯食都用完了,嬴政也始終沒有開口。
難道是他感覺出錯了嗎?徐福覺得以他如今對嬴政的瞭解,應當不至於啊。
這樣捱來捱去的,就拖延到了入夜時分,他們沐浴之後,相擁著入了眠,連夜生活都沒進行了。徐福頓時覺得更爲可疑了。雖然是在外,但在外嬴政也從來沒減少過與他親熱的時候啊。
徐福暗暗皺眉,總不至於是嬴政……腎不好……了吧?
難以啓齒也是這個?
徐福覺得自己實在想得太歪了,連忙伸手拉扯了回來。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眠,沒一會兒倒是也睡著了,隻是他睡得有些淺,隱隱能感覺到身邊的人似乎在動,徐福勉強撐開了眼皮,轉頭一看,便見嬴政面色陰沉,彷彿在夢中遇見了極爲糟糕的事,正在徐福猶豫要不要將他叫醒的時候,嬴政「唰」地一下睜開了雙眼,眼底投射出了冰冷銳利甚至是陰寒的光。
徐福隻與他對視了一眼,就忍不住心中一顫。
「……阿政?」他忍不住喚道。
嬴政陡然間回了神,眼底外洩的情緒被他收斂了個乾乾淨淨。
徐福沒有說話,隻是從被子底下慢慢握住了嬴政的手,嬴政似乎正在竭力平復著情緒,半晌他才反握住了徐福的手。
徐福這下子也睡不著了,他靜靜等待著嬴政開口。
「阿福。」嬴政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帶著些微的嘶啞,怪異的是,中間還夾雜著一點頹然和隱忍。
「嗯?」徐福應了聲。他很敏銳地覺得,此時嬴政的情緒很是怪異。
「你還記得前世的夢境嗎?」
徐福一怔,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他猶豫著點了點頭,聲線在夜裏襯得更爲清冷,「記得。」
「阿福,前世我死在沙丘,你東渡去了。那時候你以爲能徹底遠離我了。」嬴政的聲音裏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疲憊?隱忍?徐福難以分辨。
徐福這會兒都不知道該怎麽應答了。
那是前世啊!他該說是嗎?可前世做的決定和這一世有什麽關係?此時若是應聲,隻會令嬴政心中覺得更爲難受吧?
「所以……」嬴政突然道。
所以什麽?徐福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
「所以哪怕死,我也要將你留在身邊。」
徐福對這句話並不感覺到意外,嬴政的性子不是本就如此嗎?
「我認得那個老叟。」
什麽?徐福差點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前世我便曾見過他,不過他應當想不到,我還會恢復前世記憶。」嬴政的聲音越來越陰沉,「前世在我死前,我便見著了他,我從他手中得了一物,這個東西沒有名字,但它卻能捆住人,捆著的是人的魂魄,我將它捆住了你,因而哪怕你死後再投胎,也依舊與我同行。」
徐福有點兒說不出話來了,這段話包裹著的信息實在太多,幾乎撞得他腦子都暈了。
「你前世……從他手中得到了一個東西,束縛住了我的魂魄?」徐福一邊問,一邊心跳有些加快,甚至隱隱之中,腦子裏像是有什麽要衝破了一般。
這些東西都是嬴政後來才夢見的吧,所以後來他決口不提前世,是擔心自己想到更多的記憶嗎?比如……捆綁這一茬?
徐福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不少。
對於這樣的行爲,他似乎也並沒有什麽牴觸之情。大概還是因爲和前世分割開來的緣故吧,難以感同身受……
「那你爲什麽這時候告訴我了?」
嬴政轉過臉來,將徐福緊緊抱在懷中,臉上露出了笑容,「因爲我發現,阿福處處都在爲我了。」既如此,何不大膽坦白一次。
大不了……
大不了再捆一次。
嬴政的眼底飛快地閃過陰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