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李信,姬丹,公子丘,燕王……四個人很不幸地被秦王記在了心中。
徐福摸了摸衣擺,心道後面三個人其實已經被自己坑得差不多了。
「……我給燕王服用了一種藥,此藥會令他日漸暴躁,難以長期保持清醒,而且會上癮,我在其中放入花椒,哦,你不知道什麽叫花椒。放入後,可蓋過其它藥的味道。」比如丹砂。
眾人皆知這是煉丹的必需品。
徐福等到在燕國越發自由之後,便又往裏面添加了新的東西。
都可以催化緻死,隻是他們都是慢性的。
那個時候徐福可不想,他還沒能離開燕國,燕王就先因爲他的藥丸死了。
徐福低聲道:「燕王自大又自私,爲了氣運之說,拱手送出自己最優秀的兒子。他甚至問起我,古籍上記載的長生不老可是當真存在。這當然是不存在的。」徐福說完,目光灼灼地盯著嬴政,「……日後你可莫要像燕王那樣,被其他方士給騙了。」
歷史上秦始皇沉浸在追求長生不老之中,曾經做出過不少荒唐昏聵的事。徐福不希望這些事會重演在嬴政的身上。
歷史上的秦始皇之所以會那樣,那是因爲那個秦始皇身邊沒有他啊,現在嬴政身邊有他,他定要時時對著嬴政洗腦,告訴他長生不老是不可能的!
嬴政聞言,忍不住笑了,「隻要阿福一直在寡人身邊,寡人自然不會信任其他方士。再厲害的方士,在寡人心中,都是比不上阿福的。」
肉麻的話徐福聽得多了,現在已經能泰然處之了。他斜睨了嬴政一眼,點頭「嗯」了一聲,也算是應答嬴政,告訴他自己是會一直在他身邊的。
徐福繼續往下說:「此次我離去後,燕王或許還會遷怒公子丘。可惜了,他沒來招惹我,卻是要受牽連了。」
「可惜什麽?」提到公子丘,嬴政的臉色登時就垮了下來。此人膽敢勾搭徐福,自是死了也不可惜!
徐福瞥了他一眼,隱約能猜到的嬴政心中所想。
他知曉這個時代,人命實在算不得什麽,他隻盡力做自己認爲對的事就成了,總不能非要將嬴政的觀念扭轉到人人平等上去。他又不是瘋了。這個時代與後世的觀念可是相隔著幾千年啊!
等到秦國一統,倒是可以試試扭轉部分落後的觀念。
但那已經是起碼二十年後的事了。
徐福將腦子裏的思緒打散,問起了魏國獻地一事。
「魏國獻上的地,寡人已在那個地方設了麗邑,如今登了魏王位的是魏安釐王之子魏增,稱魏景湣王,此子有幾分才華,但要做國君,還差得遠了。倒還不如他父親年輕的時候。他剛一即位,害怕寡人趁魏國內亂攻打他,便立即送上了降地。」嬴政的語氣略帶不屑。
他這模樣若是擺在其他君王面前,定然是欠揍的,但是放在徐福的跟前,徐福覺得還……挺……帥……
「秦國地動又是怎麽回事?」
「你的地動儀幫了大忙。」嬴政說到這裏,心情極爲欣悅,忍不住低頭捧住徐福的臉啃了一口。
徐福:……
你有本事別動嘴啊!
「此物並非出自我,而是另有他人。」徐福還是推掉了這個功勞。
嬴政卻並不聽,他笑道:「你在其中花了多少心血,寡人都知曉,何必如此自謙。如今秦國中,隻知你分外神通,已能時時蔔出地動。如今他們都不說你是像神仙了……」
「我倒希望自己是神仙呢,可惜不是。」徐福隨口貧了一句。
嬴政將他抱得更緊,眸光深沉,附在他耳畔道:「寡人不希望你是神仙。」你要是做了神仙,寡人可如何是好?
徐福懶洋洋地應了一句,「嗯,所以我不是啊。」
嬴政有些忍不住想要將人摁倒下去……再翻個被子……
徐福突然「啊」了一聲,「……還未告訴你,姬丹讓我安排到公子遠的院子裏去了。」
公子遠是哪根蔥嬴政都不記得了,他點了點頭,「你覺得好那便好,待到燕國使臣一走,這燕國公子也就不存在了。」
嬴政將秦王宮把控得相當嚴,燕王哪怕派了人跟在姬丹身邊,好時時盯著他的狀況,到時候怕是連半句話也遞不出去的。
徐福在心底爲姬丹點了根蠟。
第二日,嬴政在宮中接見了燕國使臣,燕國使臣早就料到秦國的態度不會多麽友好。誰讓他們將人家的駟車庶長拐過來做國師了呢?反正人在燕國了!哈,秦國就算氣死也沒轍!燕國使臣心中還挺得意的。不過等到被秦王召見這一天,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
公子不見蹤影。
他們手中沒有公子丹,要如何向秦王交代?若是秦王以爲燕國故意誆騙他,那該如何是好?
他們憂心忡忡地進了宮,宮中守衛、宮人,皆對他們怒目而視。
若是單一人這樣看著他們,也沒什麽大不了,但若是許多人都這樣,他們又在別人的地盤上,難免心中顫抖恐懼,不敢與之對視。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了,燕國如今的國師,對於秦國來說有著怎麽樣重要的地位,多少人都是他的擁護者。
他們戰戰兢兢地走進了舉行宴會的大殿中。
秦國大臣們已經學會配合了,他們非常熟練地視燕國使臣一行人爲無物。燕國使臣尋著位置坐了下來,便就此被冷落了,無一人與他們說話,就連秦國的宮人都是冷冰冰的。
燕國使臣有些緊張。難道秦王要藉機發作的?不過發作也沒關係,堅持下來,挺下去!如今那駟車庶長已經是燕國國師了!秦王就是氣憤,妒忌!使臣自我安慰著。
沒一會兒,他見到有內侍引著一名穿著華貴的男子進來了。
使臣定睛一看,差點驚得打翻了面前的桌案。
這……這不是姬丹公子嗎?
「公子……公子怎麼會?」使臣起身迎了上去,看著姬丹蒼白和削瘦的面容,使臣腦子裡閃過了萬般思緒。
姬丹動了動唇,心中有萬般辛苦想要訴,但是一想到,他那父王便是將他送到秦國為質的人,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難道還要在燕國使臣面前丟臉嗎?他可是燕國公子!他的尊嚴……哪怕他的父王已經不放在心中了,但他自己卻要繼續維護。
姬丹最終什麼也沒說,徑直繞過了使臣,坐到了靠前的位置。
那使臣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總覺得公子丹的身上有何處發生了變化,但要讓他細說,卻又說不上來。使臣搖搖頭,隻能當做是自己的錯覺。公子丹隻是清瘦疲累了些,難道是路途太過勞累?到了鹹陽後,便直接被人帶進宮來了?使臣本能覺得中間哪裡不太對,但是卻又想不出來。
此時有內侍唱道:「秦王到。」
百官跪地,使臣茫然跟從。
姬丹忍不住站直了身體,擡頭望那方看去,隻見一個身形高大英武的男子,穿著黑色袍服,面色冷厲,氣勢威嚴,右手扶住腰間佩劍,朝著殿內走來。而他的左手,卻是抓住了一人的手腕。
那截手腕白皙纖弱。
姬丹順著往上一看,心中滋味頓時說不出的複雜。
這人可半點也不纖弱!
跟在嬴政身側的,不是徐福又是誰?他也著一身黑袍,精緻的眉目間覆著一層冰冷,模樣不苟言笑,瘦弱的身形間迸發出懾人的威勢,與秦王頗有些相像。比起在燕國時的懶怠,這模樣的他,才更像是真實的他。
姬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死死扣入掌心。
雖他不願承認,但這二人相攜走來,模樣的確格外相配。就合該天生走在一起似的。
姬丹心底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我燕國可曾虧待過徐君房半分?但他卻對秦國唸唸不忘……更藉機害了自己。
姬丹心底是憤恨和嫉妒,而燕國使臣心底卻成了驚恐,他們打翻了面前的桌案,差點摔個狗吃屎。
「……那、那不是國、國師嗎?國師不是應當在、在燕國嗎?怎、怎會在此?」他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
但他們盯著瞧了許久,最終確定,他們沒有眼花,那就是原本應該待在燕國的國師!
「國師……」有人失聲叫了出來。或許是內心太過驚慌了,才沒能抑制住這一聲。
嬴政頓住了步子,他回過頭來,目光森冷地看了一眼開口說話的人,陰沉道:「你說什麼?秦國之中何來的國師?」
那人根本不敢對上嬴政的目光,他忙低下頭,訥訥道:「……秦王身邊的人,分明是燕國的國師。」他說完自己都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嬴政冷笑,好個撞上來找死的!
「你胡說什麼?寡人身邊的人,乃是秦國的駟車庶長!什麼燕國國師?你燕國哪裡來的國師?來人,將這胡言之人,拖下去處死!」嬴政厲聲斥責道。
他的話音落下,當即就有守衛進門來,將那人直接拖了出來。
那人呆了呆,隨後意識到自己可能會丟了小命,於是忍不住哭嚎起來,守衛堵了他的嘴,將他從殿中就這樣拖了出去,他嚇出了一身大汗,在地上還拖出了一道痕跡。
燕國使臣一行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們都被這個變故驚呆了。
秦王這是明擺著在教訓他們,偏偏他們一句話都不敢吭。
秦王殘暴之名多有流傳,聽說他就是個六親不認的人物,就連他的仲父,生母,兄弟,他都敢下手……他們若是不慎惹到了秦王,還指不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呢。
秦國的大臣們早已經習慣了這副模樣,他們不驚不慌,朝著嬴政的方向跪拜,口呼「秦王」。哪怕嬴政的身旁還站了個徐福,他們臉上也並無異色,似乎已經習慣了秦王協同情人走在一處的模樣。
燕國使臣一行人,頓覺自己的認知受到了衝擊。
作為秦王的情人,在秦國難道不該是受大臣們所不喜的嗎?為何他還能享如此待遇!
難道這就是國師回到秦國的原因?他在秦國的地位更甚做燕國的國師?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使臣不解。當然他更好奇,國師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燕國難道出什麼事了?使臣得不到結果,如坐針氈。
嬴政冰冷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面上神色雖然難看,但其實嬴政心底格外愉悅。他已經厲聲告訴了燕國人,徐福是他嬴政的!
燕國人就算再妄想,也什麼都得不到。
嬴政和徐福同走到階梯之上,然後各自落座。
徐福就坐在嬴政下首的位置,獨一無二。
怪不得了……秦王給他的寵愛在現在看來,的確是至高的!恐怕整個秦國,除卻秦王之外,最高的便是他了。姬丹心中嘲諷地笑了笑,難道他瞧不上燕國給出的位置。縱然給出萬千金銀又如何?他跟在秦王身邊,秦王怕是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捧給他吧。
姬丹的目光落在徐福的臉龐上,流連一陣才離去。
是啊……
好一張貌美的臉。
秦王怎能不上心呢?
就連自己和父王都被此人耍得團團轉,可想而知,秦王怕也是被他勾得死心塌地。燕國日後……不,燕國哪還有什麼日後……此人本事高強,又極擅心計,還會下毒下蠱,父王還能久活嗎?有他相助,秦王怕是遲早都要滅了燕國。現在秦王就已經不想看著燕國繼續存在了吧。畢竟燕國曾經掠走過徐君房……
姬丹腦子裡的思緒飛快地運轉著。
他會欺騙秦王嗎?會不會等到秦王滅了諸國之後,卻死在他的手中呢?
姬丹看向徐福的目光,已經宛如在看一個蛇蠍美人了。
徐福一直都能感受到姬丹投來的目光,但他並未放在心上。姬丹對他憤恨不甘,那是必然的,堂堂燕國公子,曾經尊貴的天之驕子,卻落到了這樣的地步,怎麼會不憎恨他呢?如果那目光可以化作利刃,恐怕徐福已經死了。
但是天下憎恨他和嬴政的人何其多,現在卻是拿他們沒辦法啊。自己又何必將姬丹放在心上呢?
因為一上來嬴政就給了下馬威的緣故,被威懾住的燕國人根本不敢招惹嬴政,連開口說話,都要先小心地掂量一遍又一遍。而姬丹更是無話可說。
若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此時的狀態,那大抵便是「生無可戀」了吧。
被燕國拋棄,又受秦王壓制,姬丹已經看不見自己的未來了。
若是換做其他過國家的使臣,嬴政好歹還會像征性地問上幾句,但是換做燕國使臣,嬴政連他的名字都未點到,燕國人在宴會上被冷落到了極緻,幾乎讓人很難想到,這場宴會是為他們而舉辦的。
徐福湊到嬴政的耳邊,低聲道:「今日當真要將燕國的使團當做是木頭嗎?」
嬴政低聲道:「若非寡人要令他們知曉,阿福究竟是屬於誰的,寡人連這場宴會都不會舉行。」嬴政聲音低沉,語氣柔和,徐福還覺得裡頭帶了點兒撩撥的意味,因為當嬴政的氣息噴灑在他耳畔的時候,徐福覺得自己的心狂跳不已,難以安撫下來。
嬴政這樣霸道的姿態,竟然讓他有種謎一樣的……觸動。
啊,有點淡淡的爽…… 這種被需要,被擁有的感覺。
徐福垂下眼眸,端起面前的酒器往嘴邊送去,淺淺抿了一口,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地擡手搭在了嬴政的膝蓋之上。
因桌案的遮掩,加上距離有些遠,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而周圍的宮人和侍從,哪怕是注意到了,也不會說什麽。啊,不就是摸個膝蓋嗎?調**,多正常啊……
嬴政也未放在心上。
他反而伸手覆在了徐福的手背上,低聲問:「怎麽了?可是覺得無聊了?」
徐福搖頭,「等看跳舞。」
嬴政不悅地道:「那有何好看的?」
徐福也很不悅,「我在王宮裏住了好幾年,我才看過幾場舞?」
分明從前是你自己說沒甚好看的。嬴政閉了嘴,陪著徐福等舞姬進殿來。要看就看吧,反正那些舞姬也沒寡人長得好看。
今天的秦王也依舊厚臉皮著。
徐福掙開了嬴政的大掌,嬴政正要面上擺出更不悅的神色,徐福的那隻手卻突然貼在了他的大腿根,嬴政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了顫,他咬住牙,沉著臉,沒有說話。
嬴政的模樣看上去極爲威嚴,哪會有人看著他的模樣聯想到別處去。
樂聲起,舞姬跨進了殿中。
燕國使臣等人根本無心欣賞,他們內心焦灼,難以將目光集中到一個地方。
而嬴政……也沒心思了。
徐福的手順著摸到了他的身下。
徐福覺得,剛才嬴政撩撥了自己,所以自己要撩撥回去。
而嬴政覺得,徐福竟然在這麽多人跟前勾起寡人的欲.望……不得不說,越是在這樣的地方,嬴政便發覺到自己內心欲.望的巨獸叫囂得越發強烈,他是真恨不得將徐福推倒在面前的桌案上,用酒水淋過他精瘦白皙的軀體,然後覆身上去,讓所有人都瞧見他是如何佔有對方的。當然……這也依舊隻能想一想。嬴政遠沒到那樣喪心病狂的地步。
他一把捏住了徐福的手腕,「回宮?」
徐福愣了愣,然後拒絕了,「……還沒看完。」
還看?
你還想看舞姬?
嬴政心底蠢蠢欲動,似要化作一股火焰噴薄而出。
嬴政突然起身了,冷著臉道:「爾等用飯食,享美酒,觀美人……寡人便不繼續留在此了。」嬴政說完便順手也將徐福給帶了起來,徐福看見他的手臂朝自己的腰身伸來,徐福一巴掌給拍開了,他轉過身跟著嬴政一同往殿外走。
他們的身影從姬丹面前經過,姬丹瞥見了徐福臉頰邊一抹緋紅,心中情緒更是翻滾不已。
姬丹可以聯想到……
爲何秦王攜著徐福匆匆離去……
殿中的樂聲和人聲被他們拋在了身後,等出了大殿後,嬴政便再難抑制了,他一把將徐福抱了起來,帶著他疾步朝宮殿的方向而去,宮人、侍從又要跟上,但又不敢跟得太近,不過所幸他們已經很有經驗了。所以這點問題都難不倒他們了。
嬴政抱著徐福進了寢宮後,體貼的宮人們又給他們關上了殿門。
徐福趴在他懷中,不解地問:「做什麽?」
嬴政見他眸光澄澈,隻當他是故作無辜。
徐福渾身上下,分明每一處都在勾引自己嘛!
雖然已經不在殿中了,但嬴政還是把人按在了桌案上。
徐福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後,終於想到三個字,玩脫了……
「方才在大殿上,不是摸得很是起勁嗎?」嬴政捏住他的手腕,帶著他的手掌往自己身上貼。
徐福眨了眨眼,面無表情地說著與之全然不相符的話,「……剛才很想推倒我?」
「是啊。」嬴政撩開了他的衣袍,不再忍著心中的欲.望。
……
燕國使臣幾乎是逃一樣地離開了秦國,他們深深地認識到了秦王不好惹這句話。而那日那個開口的人,他們再也沒見過,死了還是活著,他們不知道,也不敢問秦王要……待回到燕國之後,他們怕是也不敢提起的。燕王的兇殘並不下於秦王,若是讓燕王知道,他們在秦王面前這般畏懼,甚至還丟了一個人,就連公子丹身體有異,都不敢對秦王提出抗議……他們怕是要受到燕王責罰,輕則丟官,重則丟命的!
而秦國在此時對外宣佈,燕國將駟車庶長送回了秦國。
爲什麽呢?因爲駟車庶長一身神通,燕國壓不住這般厲害人物,唯有秦王方能做他的君主。
此話出來後,秦國百姓自是與有榮焉,而燕國卻是氣得夠嗆,頗有點丟了西瓜也丟了芝麻的倒黴味道。
燕王在聽聞過後,果然遷怒了公子丘,令人將他關在府中不許任何人出入,並將府中人抓了起來,嚴刑拷打,等公子丘察覺到徐福從未有過和他合作的心思之後,已經遲了……
燕王一邊對徐福憤恨,但一邊卻又想念徐福手中的藥丸。
他發覺到自己近來的身體不如以往健壯了……徐君房是當真誆了他,還是並未誆他,離開燕國,隻是一個意外呢?
燕國使臣歸來後,隻告知了燕王,那秦王是如何寵愛徐福的,燕王聽了過後,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想法——徐君房一定是對秦王政動了真心!他是當真愛上了秦王,因而才對我燕國提出的種種好處都視而不見。
燕王自覺找到了原因,他又靈機一動,想到了離間這二人的法子。
那燕王做著什麽樣的白日夢,徐福是不知曉的。
轉眼已是深冬時節。因地動受災的百姓,便被派往去修建水渠了,好歹還能得一口飽腹的糧食,得一件禦寒的棉衣。
相比從前,今年秦國哪怕經歷了地動,也並不算什麽傷筋動骨的大事,全國上下一派喜氣,他們都認爲,是徐福爲帶來了這些福氣。這樣的言論難免流傳到他國去。
燕王聽說之後,又是好一陣氣得嘔血,暫且不提。
冬日清晨,徐福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來,從床榻起身。身邊被窩溫熱,卻不見人影,「王上呢?」
宮人笑道:「王上在殿中呢。」
徐福坐起身來,才看見坐在不遠處的身影。宮人服侍著他起了身,往嬴政的方向走去,待走近了之後,徐福驚訝地看著桌案上的鐵鏈……
「這是什麽?」
嬴政頭也不擡,聲音低沉道:「爲了不讓你再被他國人帶走,寡人自然要做條鐵索,將你綁在宮中才好。」
徐福知道嬴政也就嘴上說說,他劈手奪過了鐵鏈,「新武器?」
「不錯,你師兄爲寡人尋來一人。」
「嗯?」
「據說是墨子後人。」嬴政頓了頓道,「韓非曾贊墨子擅工巧,凡他手中所出的工具,在戰場上都能發揮起大作用。這墨子後人學到了幾分本事寡人不知,便將之前你畫出的圖交予了他一些,令他選擇一件武器來製作,他便做了這個呈了上來。」
「這個派不上用場,他怎麽選了這個的圖?」徐福湊近了在嬴政身邊坐下,「若他真有本事,便讓他將如今的弩再做改進,做出殺傷力更強,範圍更爲密集的連發弩好了。」
嬴政雙眼微亮,「阿福與寡人心意相通。」
徐福心中動了動,卻不是爲嬴政這句話,他是想到了墨家的本事,墨家弟子不就相當於後世的科學家嗎?他們富有想像力,更具有創造力和實幹的本事。徐福手中光有圖,那半分作用也沒有,還須得他們來出力那才能製成。
徐福甚至有些好奇,當初鄭有安或熊義若是尋了墨家弟子來做這些東西,哪裏還會輪得到徐福將這些東西抓在手裏呢?要怪就怪,當初鄭有安太過自大,以爲自己一力可以攬下所有的事,而熊義又一心隻記著報復嬴政,哪裏還會考慮到這般周詳?
當然墨家不如儒家、法家那般入世,墨家本就神秘,墨家後人也是難尋的。
說起來……他和尉繚兩個人,身爲鬼谷弟子,也是很難尋到的存在啊……嬴政手底下如今有王翦,蒙氏兄弟,荀子兩大弟子,還有鬼谷弟子,如今更有墨家後人……
他不成功,誰能成功?
「多尋些墨家後人來才好。」徐福低聲道,這樣的話,以後便可以緻力於發明各種各樣後世的東西了。想到不必再過這樣的「原始生活」,徐福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內充滿了力量。
但是一切都還要等到秦國一統。如今最重要的還是統一天下爲先。
徐福安慰了自己一番,現在就當是先苦一苦心志和體膚吧。
「這是自然。」嬴政的大掌撫弄過他的頭頂,他頓了頓,突然道:「寡人將李信派到韓國去了。」
「嗯?」
「韓國雖獻了地,但寡人要的是從此世上無韓國。」嬴政低聲道。當然還有後半句話,他沒有當著徐福的面說出來。李信前往戰場,若是僥倖拿得勝利,且活了下來,那就讓他多活上一些時日,權當以功抵過。若是沒活下來,便當是償他自己莽撞的苦處了。若是活下來卻未勝利,嬴政自然也有藉口處置他了。
徐福點點頭,並未對此事多加評判。
韓國覆滅是必然的……
不僅他知道,幾千年後的所有人都知道啊!
兩人間的氣氛正好,一宮女跌跌撞撞地撲倒在門邊,口中抽噎道:「王、王上……」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許久未見的昌文君自殿外走來,粗暴地推開那宮女,高聲道:「華陽太後病得起不來身了!請王上去瞧一瞧!」
昌文君方才的舉動未必沒有藉故發洩的意思。
嬴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昌文君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看向嬴政和徐福的時候,眼底掩藏著幾分憎恨的目光。
嬴政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徐福慢慢走在身後,路過那昌文君身旁的時候,才冷聲道:「昌文君就算是驚慌,也應當注意規矩。」一句話就說得昌文君變了臉色。徐福知道昌文君對自己懷有敵意,不,不止是對自己,他對嬴政都是懷有敵意,隻是他輕易不敢表露出來。
昌文君在秦國越發地沒有存在感了,隻能日日往華陽太後跟前湊,偏偏華陽太後年紀大了,已經不想再插手秦國的事務,昌文君心中如何能不恨呢?
可你恨歸恨,跑到嬴政跟前來撒什麽野?
徐福冷傲地從他面前走過,再也不看昌文君一眼,彷彿多看一眼都髒了自己的眼睛。
昌文君氣得嘔血,冷哼一聲,揮手叫上那軟倒在地的宮女,趕緊跟了上去。
徐福其實有些遲疑要不要隨嬴政前去,畢竟他好像沒有什麽身份立場……但是等他走上前以後,嬴政就已然抓住了他的手掌,徐福掙脫不開,就跟著去了。
徐福對華陽太後的印象已經模糊了,隻隱約記得,華陽太後模樣雍容華貴,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個絕世的美人兒。她的語氣是溫柔的,就連見到他同嬴政攜手,也並不覺驚奇。那是個經歷過風雨,且分外聰明的女人。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華陽太後的寢宮外。
寢宮的門口已經跪了一地的宮人,他們戰戰兢兢不敢擡頭。等跨進去後,還能看見跪在地上的侍醫,見嬴政來了,侍醫抖得更是厲害。
「華陽太後可還能聽見人聲?」嬴政轉頭問那侍醫。
侍醫點頭。
嬴政帶著徐福直接走到了圍屏後,他們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華陽太後。
畢竟年紀太大了,華陽太後瞧上去瘦弱了不少,面上覆著一層蠟黃色,可見的確是病得有些重了。
聽見人聲,華陽太後便撐開了眼皮。
當然在徐福和嬴政的眼中,她也不過是撐開了一條眼縫而已,她還能清醒地人出人,她伸出手沖嬴政招了招,「王上,過來。」
嬴政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前。
嬴政待她,向來都是懷著報恩的心思。不過王宮之中,嬴政沒了父母,更沒有妻子,他身邊唯一個徐福,膝下唯扶蘇和胡亥,再往上,便隻剩下一個華陽太後了。
就是再冷漠的人,相處許久自然也會多一些感情,何況華陽太後從不給他找事,頗合嬴政的心思胃口呢。
嬴政動了動唇,面上還有些擔憂,「……祖母。」
華陽太後面上的神色軟了軟,道:「這是什麽時候了?」
徐福出聲,「巳時。」
嬴政也道:「……這是十六年了。」
華陽太後點了點頭,「……一轉眼也是這麽久了。」她費力地瞪大眼,看了看徐福,「還是那個少年嗎?」
「是。」
「好模樣啊好模樣……如今王宮中可有王後了?」華陽太後的話題躥得還挺快。
「並無。」
「日後不立後了嗎?」華陽太後又問。
徐福在一旁聽得心中怪異,總好似在聽華陽太後交代後事一樣。
「自然要立的。」嬴政沉聲道。
徐福面色一冷,眉頭緊皺,忍不住伸手掐了嬴政一把。
嬴政面上帶笑,表情都不帶變一下的。
徐福心頭極爲不快,冷笑連連,呵呵,立後?立誰?
華陽太後不知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她點著頭道:「好,好……那我爲你留一件東西……日後給王後便是……」
嬴政並未怎麽放在心上。華陽太後與他之間或許有兩分情誼,但畢竟不是親生的祖孫,何來深厚的感情值得她留下什麽東西給自己的王後?
「他……叫什麽?」華陽太後又問起了徐福。
「他的字君房。」
「君房啊……」華陽太後念叨了一回。大約是精神不濟了,她靠在床榻上久久沒有說話。
昌文君姍姍來遲,進到殿內,見了華陽太後那副模樣,嚇得三魂七魄都差點沒了。若是華陽太後當真去了,他在秦國便是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
昌文君忍不住哭喊道:「太後!您要保重身體啊……」
華陽太後一下子又被喊得清醒了過來,但她卻並未看那昌文君一眼,反而是又沖徐福招招手,「過來。」
徐福一頭霧水地走近了。
華陽太後抓住了徐福的手。
老太太的手已經皺了,甚至看上去還枯瘦,乾巴巴的。
不過徐福被她握住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麽別的感覺。倒是嬴政的眉頭一跳,有些不快。儘管抓著徐福手的那是個老太太……
華陽太後將嬴政的手也抓了過去。
昌文君眉頭也是一跳,他有些難以理解,爲什麽華陽太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反而在這裏做著這些有的沒的事兒。如此有半分意義嗎?
華陽太後笑了笑,「君房與王上相互扶持,日後定然能走得更遠……秦國有王上,會成爲霸主的……」「我老了,記不住多少話,便今日與你們說了……」
華陽太後說的話的確有些散亂。
「王上便交予君房了,王宮之中,除我之外,便剩君房與兩位公子還是王上的親人了……」華陽太後語氣溫柔,叫起「君房」二字的時候,顯得格外親暱。
徐福無父無母,更未見過什麽長輩,頭一次聽人這般溫柔地喚他,他心中有些怪異,但還有點兒暖意。當華陽太後說到,「王上便交予君房」的時候,徐福心底還真的有了點責任感壓肩的感覺。
華陽太後說到一半就又不說話了,她睏倦地合上眼,手也鬆開了。
嬴政趕緊將徐福的手抓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徐福忍不住低聲道:「好。」算是應了華陽太後。
嬴政此時心底的感覺也格外的複雜。
他有了戀慕的人,本該是告訴自己的母親,但他的生母滿心隻有她的情人,視兒子爲無物。而徐福之上隻有尉繚、姜遊,也無父母長輩。雙方竟是都未曾有過這樣的體驗——被長輩叫到跟前來,送與祝福,還有囑咐。
一段感情,連長輩也認同的滋味,還是有點兒甜的。
嬴政抓緊了徐福的手背,低聲道:「再去請侍醫。」
徐福遲疑了一下,「……不若去請姜遊師兄吧?」
嬴政看了他一眼,「嗯,寡人令人去尋。」
徐福忍不住道:「這幾日,便由我來盯著吧。」
若是換做他人,嬴政自然不會允,但是今日……他沉默一會兒,道:「寡人陪你便是。」
昌文君在一旁,硬生生成了個隱形人,面色好不扭曲!華陽太後,那是他楚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