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好端端的,蒹葭會有何物要托小內侍交給自己?一瞬間徐福甚至還腦補了,蒹葭受苦蒙冤無處申訴,最後拼盡全力,將信物交託給了小內侍的畫面……
不過很快徐福就發現是自己想太多了。
小內侍送上了竹簡,以簡牘連以成冊。徐福隱約記得,這樣的東西,乃是承載祝福吉祥之語所用。
也就是說,在這個時候,多用來做請柬。
什麼請柬?
婚之燕爾、殯之回龍、遷之輪奐、分家之調鼎哉,皆需藉以請柬來傳情達意。蒹葭家中不會有人去世,他也不會無端遷居,更不會有分家之說。那也隻剩下一種可能了……蒹葭要成婚了?
想到蒹葭那張青嫩秀美的臉,一時間徐福還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也是,古人成婚本就早,多少人還未成年便擁有了自己的子嗣後代,若蒹葭在此時成婚,也並無什麼奇怪之處。
徐福收起竹簡,見小內侍笑得正燦爛,不由得說了一句,「辛苦你了,你叫什麼?」
小內侍臉上紅了紅,小聲道:「趙成。」
徐福對這名字並沒有什麼印象,但小內侍好歹接送他那麼多次了,徐福便將這個名字暗暗記在心中了,他還沖趙成點了點頭,隨後才離開。
徐福帶著那竹簡先用飯食去了,待用過飯食後,他才翻開竹簡,認真看起來上面都寫了什麼。
其中就大緻闡述了,正值喜事,請徐奉常定要參加的意思。連新郎新娘的名字都沒寫上去。
徐福還真有些好奇,能與蒹葭成婚的是何人,畢竟蒹葭不聲不響地便要成婚了,換做誰也會覺得好奇。徐福回到寢宮中後,便隨手將那竹簡擱在桌案上了,反正就算嬴政看見了,徐福也並不覺得有何不對。
他沒先等到嬴政回來,倒是先等到了奉常寺送上來的月末蔔筮的竹簡。
竹簡被壘在桌案上,他隨手抓起一個翻了翻,在那日蔔筮出的基礎之上,他們又各自加入了更為詳細的內容,他們身上的變化之大,令徐福有些驚訝。
這些人還是有些悟性的,隻是從前對蔔筮之道並不上心,得過且過,因而才並沒什麼出色的地方,如今得到徐福的指點,他們醍醐灌頂,再多用上一點功夫,自然就成長不少。
但其中最為優秀的還是王柳。
看到他的時候,徐福並不覺得奇怪。他初到奉常寺的時候,就知道王柳有本事了,若非那麼不湊巧偏偏遇上了他,王柳在奉常寺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了。王柳一旦放下他那點高傲堅持,正經好學起來之後,整個人便如同進行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性子變了,就連他在蔔筮之道上的本事都大變了。
王柳細細分析了卦象。
認為秦國會得罪什麼人,從而引來部分的災禍。
但如今秦國氣勢強大,甚至到了所向披靡的地步,還有誰在秦國的面前能稱老虎呢?
徐福看了王柳的分析,乍一看都有道理,但徐福好歹也是跟在嬴政身邊的人,徐福看得 多了,便從另一個角度,迅速發現其中的不合理之處。徐福一一排除這些分析之後,便將竹簡暫時擱置了。
他們和他不同,他們沒有自己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自然有些方面是考慮不到的。不過這一次徐福倒是沒說他們蔔筮錯誤,反而命人取來竹簡,用筆刀在上面刻下誇獎的話語。
一味的否定別人,總歸是不大好吧……
與這些竹簡一同下發下去的,還有王柳的任職令,他正式被提升到了奉常的位置,徐福光榮從奉常寺離職。奉常寺中人本以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徐福才會捨得從這個位置上走下來,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徐福當真灑脫到了這般地步。
月末蔔筮在他們的眼中,儼然變成了最後的考察,眾人後悔不已,覺得自己還不夠努力,若是再努力一些,說不定自己也能升一陞官了。
等他們將王柳的竹簡拿到手後,眾人翻看傳閱一遍,倒是也嫉妒不起來了。
王柳脾氣是不好,但他的本事倒是毋庸置疑的。
很快,奉常寺中便是一片恭賀聲。
王柳臉上終於又湧現了他從前的倨傲之色,他捏著任職令,轉身問蘇邑:「你與他,比我更爲親厚,爲何你反倒還要將奉常之位推開?」王柳問完,又忍不住咬了咬唇,眼眸中隱隱透著兩分期待。
蘇邑皺眉深思一會兒,「……做奉常,麻煩。」
王柳瞪大了眼,差點被他氣個倒仰。
就這樣被對手讓了,心中根本痛快不起來啊……
他站在陰影裏有好一會兒了。
他跟前的窗戶開了一半,外面的光明明滅滅,映在他冷峻的面容上,徐福跨進殿門,望著他的方向,心中微微一顫。
今日又有不快了?
徐福將內侍叫到身邊來,「今日殿上發生了何事?」
那內侍可不知道這事兒嬴政還未同徐福說過,他壓低聲音,當即便一字不漏地告訴了徐福。
「聽聞趙、韓兩國都有與秦國聯姻之意。」
聯姻?徐福頓時便想到了最老套的情節——嫁個公主給秦王。
「王上不允,大臣們分外焦急,便在朝上多次勸解王上,讓王上不要背上殘暴的罵名,到這裏,應當就此打住了,不應再繼續攻打趙國,同時也應當接受韓國的好意。」
徐福心中覺得好笑。這些個大臣,半分心力不出,如今倒是趕著上前指手畫腳了。按照他們的意思,難道還打算讓嬴政同時娶倆公主?
那內侍卻還有話沒說完,他不忿地撇了撇嘴,繼續往下道:「王上一一拒絕,並嚴令他們不得再提起此事。但此時卻偏有人站出來問,王上的可是因爲您而拒絕再納姬妾,那人這麽一說,小朝上便立即亂糟糟了……」
「說什麼呢?」嬴政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面色冰冷地看了過來,不僅如此,他還大步朝著這邊走過來了。
內侍臉色驟變,驚慌地跪倒在地上,口中哆哆嗦嗦地喊了一聲,「王上……」
「誰給你的膽子,妄議朝上的事?」嬴政冷聲問。
內侍幾乎快被嚇破膽了,他匍匐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擡,口中隻囁喏道:「王上,奴婢……」
徐福出聲打斷了他的聲音,「那我聽了幾句,是不是也該跪下來?」
嬴政聽出了徐福隱藏在其中的情緒,臉上的冰冷褪去,登時柔和了不少,「這等麻煩小事,寡人本不欲告訴你的。」
「正是因你未告訴我,我才尋了他來問的。」徐福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他皺起眉,面色冷然,「這樣的感覺,令人十分不快。」
嬴政一怔,認錯倒是極快的,「若你不喜,寡人日後不再瞞著你就是。」
「沒什麼可瞞的,也瞞不住我。」他若是想要知道,總能輕易知道的,尤其是這樣的事,隻消他去問一問師兄尉繚,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與其從旁人口中知道,還不如嬴政一句不落地交代出來。
若是真到了他去問尉繚的時候,那還指不準尉繚會如何添油加醋呢。
嬴政瞬間也想到了其中的不妥之處,他原本隻是被那些大臣鬧得心中煩悶,並不想將這樣的情緒也帶給徐福罷了,誰知道無形中卻是在他和徐福之間,豎起了隔膜。
嬴政意識到這一點,當然是撤都來不及!
好不容易他感覺到徐福對自己有感情了,現在若是因為那些個大臣搞砸了,那嬴政豈不是得慪死!
「本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這些人閒得操心到宮中來了,寡人應有幾個姬妾,豈輪得到他們說話?」嬴政冷哼一聲。
徐福倒是不急不忙。
這時還沒流行起後世的,大臣愛往君主後宮裡塞女兒塞妹妹……這時大臣們頂多就是一時短視,想著讓王上去禍害別國公主,彷彿一旦禍害成功,自個兒就多有臉面一般。
徐福現在還能有閒心在心底吐槽,實在是因為他對嬴政有著足夠的信任。
嬴政是什麼人?他根本不畏懼朝中大臣,反倒是朝中大臣多畏懼他,嬴政真怒起來,連自己母親都能給發配了,那更莫說是這些大臣了。若真是不識相的,嬴政根本不會為了勞什子名聲,便委屈自己。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說的便是嬴政。
嬴政本就是意志堅韌的人,隻要他不願,那麼這些大臣也不會總上趕著找死,也不過就這段時間的事兒,想來很快便能過去了。
徐福心裡想得明暢,但嬴政心中卻有些彆扭了。果然,徐福還是不夠重視他嗎?哪怕聽見這樣的消息,也依舊是半分不動搖。
嬴政壓下心底的那點兒失落,正要開口岔開話茬。
徐福陡然想起自己心頭存了很久的疑問,倒是正好趁著這個時候,乾乾脆脆問出來就得了。
「阿政,你為何不願接受趙、韓的示好之意?」徐福的聲音已經儘量柔和許多了,儘管因為他常年維持著清冷的嗓音,所以改善也並不大。但隻要細緻一些,便能聽見他嗓音裡的溫暖。
嬴政想也不想便道:「世上隻有一個你,旁人如何與你相比?」
默念數遍甜言蜜語乃是□□的徐福,也還是忍不住心中微微一顫,就像是驟然間被誰觸到了那一根弦,之後便久久難以平靜下來了。
徐福張了張嘴。
嬴政靜靜地看著他,心跳突然快了些,不知為何,嬴政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他總覺得這一刻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那阿政待我,是何心意?」徐福低聲問,他的嗓音低沉了些,也更暖和了一些。
嬴政先是一愣,隨即心頭便湧起一陣狂喜。
徐福如此問他,可是終於發現他心中的戀慕了?徐福是要他坦陳心中情思了嗎?嬴政半天都難以按捺住心中激動的情緒。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著,整個人緊緊繃住,如同一座高大的山立在徐福的跟前。
「我待你……」他一開口,都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於是不由得一頓,爾後他才接著道:「我待你,自是……」自是什麼?嬴政啞然。他想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形容。
寡人待你,該是什麼呢?
嬴政隻知自己滿心都隻餘下徐福一人,但更細、更深的地方卻沒想過。
嬴政有過姬妾,卻從未有過戀慕的對象。
所謂戀慕,愛戀、傾慕。嬴政將他這輩子所有的愛戀和傾慕,全都付諸在了徐福一人身上。
……
徐福盯著嬴政的臉龐,見嬴政才剛說了個開頭便打住了,徐福難得見到嬴政神思飄忽的模樣,徐福的心跳不自覺地快了,他感覺到自己渾身都緊緊繃住了,就連氣息都不自覺地輕柔了起來。
這放在他的身上,是多麼的難得啊。
沒關係,再等一等……
從嬴政開了個頭後,徐福便覺得一定要知道背後的答案了。若是換在之前,如果嬴政一時不說出來,說不定他已經沒了耐心,擺擺手閉眼入睡了。但今日,他甚至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耐心都增多了。
他可以等。
隻是因為太過執拗於問題的答案,徐福反倒沒注意到,那瞬間,嬴政看著他脫口而出,「我對你」。是我,而不是寡人。或許他們誰也沒注意到,但是冥冥中,好像就有什麼發生了變化。
……
「我對你,便是隻願與你在一起,除你外,眼中再也看不進他人的情意。」嬴政的聲音依舊沙啞,但他卻一口氣說完了。
說完他擡腳踹了一下那匍匐在地的內侍,內侍僵了僵,面上又哭又笑地跑出去了。
天!
他竟然瞧見了王上如今情深的時刻……若是說出去,恐怕都無一人會信吧。不,也不是沒人會信的,畢竟闔宮上下都知曉,若在王上心中有一人是特殊的,那麼這一人定然是徐奉常,哦不,徐先生。
終於見到王上向徐先生表出心意,那內侍也不知為何,總覺得情緒飛揚,心中止不住的喜悅,就連方才被斥責的害怕都不知道跑到何處去了。
……
嬴政突然這樣坦誠,反倒輪到徐福有些呆滯了,等問到答案之後,自己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他也不知道啊。他原本就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但總不至於對著嬴政乾巴巴地說一句「哦」吧。
徐福無意間對上應嬴政的目光,對方不再掩飾的溫柔和狂熱,幾乎要將徐福溺斃。徐福怔了怔,想要挪開目光,但是最後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挪開。
「嗯……」拖延不下去了,徐福隻能憋著開口,「嗯。」嗯什麼?嗯,我也喜歡你?也並沒有啊。徐福有點兒茫然。嬴政都能開口大方剖白了,自己怎麼連個喜歡都說不出來?
「我雖不似你那般,不過我也是很喜歡阿政的。」徐福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麼一串話從嘴裡說出來之後,頓時覺得也沒那麼難嘛。
「……」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這是什麼意思?突然間不說話了?徐福擡起頭看向嬴政,卻見堂堂秦王,未來的秦始皇,他竟然微張著嘴,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徐福不快地暗暗撇嘴。
他說的話,很令人震驚嗎?嬴政竟是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寡人……很高興。」嬴政回過神來,面色複雜地道。像是心心唸唸許久的一句話,終於得到了,一時間衝擊過大,竟是難以回神了。
嬴政心中暗暗思考了起來。
既然他與徐福已然兩情相悅,那此後他們身邊自然再無他人的,那秦國王後自然也就成了徐福。嬴政甚至還想到,反正如今徐福也不做奉常了,不如乾脆便來做王後好了……
不過最終嬴政也就隻是想一想罷了,他可以無視禮法和朝臣,但他卻擔心徐福生氣。
擱置下這個荒謬的想法之後,嬴政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徐福此時也有著同樣的感覺。
嬴政忍不住說出點話來,想要打破現在凝滯的氣氛,「寡人待你這樣情深意重,那你又如何回報寡人呢?」
「回報?」徐福環視一圈殿中,不知何時竟是再無他人了,他的目光掃到殿門口,殿門口的宮人們齊齊打了個激靈,然後無比自覺地關上了大門。
於是徐福沉默一會兒後,大大方方地寬衣解帶,「嗯,這樣回報。」
實在是太實惠不過的回報了!
嬴政愛不釋手!
……
正因著一次近乎交心般的瞎聊,徐福和嬴政之間的距離無形中被拉近了一些。情到深處,自然便會忍不住用肢體相交來表達心底的激烈之情。之後幾日二人都是要大幹一場才會罷休。
轉眼到了蒹葭成婚這一日。
徐福記得很牢,所以哪怕前一夜並未休息好,他也揉著眼瞼下淡淡的黑眼圈,從床榻上爬起來,並且命宮人選了一套黑色的衣袍。黑色在這樣的場合會顯得更加尊重人吧。
嬴政甫一睜開眼,便看見了徐福穿著黑袍的模樣,他的頭髮被冠起,黑袍貼著白皙的脖頸,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給人以極大的視覺衝擊,嬴政心中一動,下.身不自覺地便站了起來。
他撐著床榻坐了起來,被子滑下來,露出赤.裸的胸膛,黑髮垂落在緊實的肌肉上,他卻不知自己也成了別人眼中一道富有野性,極爲張狂的美景。
每回做完,徐福都很是想不通。
爲什麽自己做完看上去娘炮了?而嬴政就更男人味兒了?
難道是自己差了點兒肌肉?
徐福不自覺地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胸膛,嬴政瞥見他手上的動作,簡直恨不得將徐福的手拉過來,擱在自己的胸膛上,緩慢撫摸而過,那樣才叫好。
「如今已經不需去奉常寺了,爲何今日起得這樣早?」嬴政出聲問道。若是起得晚些,他還能將人摁在床榻上,再吃一遍。
「我要出宮。」
「出宮?」嬴政心中危機感頓生,幾乎是立刻便從床榻上起來了。
內侍忙上前遞衣袍,嬴政接過來匆匆往身上一罩,走到了徐福的身邊,「你要去何處?」徐福在鹹陽城中認識的人並不多,無端出宮他能去做什麽?
「蒹葭還記得嗎?他要成婚,託人與我說了一聲,我總要是去一趟的。」
不過是成個婚麽……這話嬴政當然沒有說出來。
「寡人與你同去。」嬴政不容拒絕地說完,隨即便寬衣洗漱,同時還讓人先送來了食物,二人用了一番。
徐福馬上要走,嬴政卻按住了他的手,「急什麽?昏禮在黃昏時,你一早跑過去,恐怕府中都無人招待你。」
徐福愣了愣,迅速冷靜下來。
是的,他差點忘記了,這可不是在上輩子,上輩子結婚都是大清早的便起來接新娘了,這輩子卻是黃昏時才舉行。
徐福按捺下來,與難得有閒暇時刻的嬴政坐在一處,他繼續製藥,嬴政則是在翻閱書簡。
很快到了下午,二人這才坐車馬車,緩緩出了宮。
到達蒹葭府上時,光看府外的打扮便能感受到說不盡的喜氣了。等跨進府中,卻隻有三三兩兩的賓客,其中大部分還都是不認識的。這些人看上去打扮普通,自然也是認不出徐福和嬴政的。
還是過了一會兒,徐福才看見了桑中、柏舟等人,他們在見到徐福之後,都不約而同地面帶微笑,而在見到嬴政後,他們卻是齊齊打了個冷顫,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更別說往徐福跟前來湊了。
嬴政冷颼颼地掃了他們一眼,便獨自帶著徐福尋了個地方落座。
不久後老管家出來招待眾人,老管家是認識徐福的,但那老管家對徐福還有點提防,雖然徐福可是很久都沒來府上了,但老管家怎麽也忘不掉當初徐福來找他們家夫人的事啊……
萬一他今日前來,是來主子牆角的,那可如何是好?
徐福本想著總歸是熟人了,便對那老管家道:「蒹葭在何處?我能否前去探看?」其實徐福也就是有些好奇,蒹葭的成婚對象會是誰。
但老管家實在提防徐福,於是拉長了臉,拒絕與徐福交談。哼,別以爲他人老眼花,就看不見對方那張俊美的小臉如何勾人,這要是真去了,讓夫人突然間嫌棄主子,不願成婚了怎麽辦?
老管家稱職地將徐福阻擋在了外面,徐福無法,也隻能老實地等待蒹葭出來了。
不多時,便見著喜袍的兩人出來了。
這時不興紅蓋頭,新娘子畫著美麗的妝容,大大方方地出來了。
徐福心中還在暗自想著,也不知等龍陽君來見著這窈窕的姑娘時,心中該如何氣憤難過了……
想著想著,蒹葭和他的新婚妻子便走近了。
隻是徐福覺得哪裏有點怪異……他皺了皺眉,陡然反應過來,嗯?等等,爲何這新娘比新郎還要高呢?
大約是賓客中也有人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尷尬不已地笑了笑。
徐福準備厚著臉皮去打量那新娘的面容,卻瞬間目瞪口呆。
這張面容,俊美,冷傲,用妝容修飾過後,便減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媚氣,實在是個大美人!
但這個大美人……他是龍陽君啊!
徐福瞬間無言以對。
難道龍陽君當真扮女子扮上癮了嗎?
龍陽君若有所覺地迎上徐福的目光,他還勾了勾嘴角,衝著徐福笑了笑,這副模樣,與當初徐福剛見他時,簡直判若兩人。
不遠處的老管家也若有所覺地看了一眼徐福,尤其在注意到龍陽君沖徐福笑了之後,老管家危機感瞬間濃重了起來,死死地盯著徐福不放。
徐福心中覺得好笑不已。
蒹葭和龍陽君行了昏禮,滿堂賓客雖然覺得新娘怪異了些,但卻無一人看出,那哪裏是什麽新娘,那分明就是名男子!
嬴政初時注意力都放在別處了,他也是後頭才認出了龍陽君。
嬴政的目光閃了閃。
他沒想到龍陽君會做到這般地步……不過嬴政更沒想到的是,蒹葭竟然這樣便與龍陽君成婚了?諸國之中雖常見好男風的人,但卻從未聽說過,哪個男子與哪個男子成婚了的。
嬴政模糊間覺得,蒹葭同龍陽君的昏禮,倒是爲自己提供了點兒別樣的想法。
徐福也看得津津有味。
上輩子雖說風氣開放,但也少有同性結婚的例子,據徐福所知,反倒是騙婚的人更多,能見到蒹葭同龍陽君成婚,一時間徐福心中的感受還有些複雜。
蒹葭和龍陽君很快便離去了,連與徐福寒暄兩句的時間也無。
老管家臉上終於見了笑容,他走到了徐福的跟前,「徐先生,多謝今日來參加主子的昏禮,您請。」
您請回吧,別再頂著好看的臉來勾引我們家夫人啦!
徐福知道老管家的心思,配合地抓住嬴政的手臂,跟著他一起往外走了。
老管家可認不出秦王的面孔,他隻一眼看出這二人之間的氣氛不對,太親密了……哪有男子到了這個歲數,還這般親暱挽著手臂的?老管家恍然大悟,難道是好男風的?他臉上瞬間就笑出了一朵花兒來,「先生,請……」態度無比熱情地將徐福送出去了。
等離開了蒹葭的府邸,嬴政不由問道:「那老管家怎麽突地又轉變了態度?」
嬴政也知道那老管家的心思,若非如此,他早就發作了,哪能容得一個老管家來對徐福冷顏冷語。
「他啊……」徐福輕飄飄地道:「不過是瞧你我二人姿態親密,便知我不會用這張臉去勾搭他們家夫人了。」
嬴政面色緩和了些,「這老管家總算有了點眼光。」
有什麽眼光?有眼光看出了我們是一對兒?徐福轉頭瞥了嬴政一眼,從他的臉上發現了隱藏著的喜色。
徐福不自覺地也跟著露出了點兒喜色,雖然是在眼底。
二人上了馬車回宮。
雖然這一趟似乎什麽也沒做,不過二人都不約而同地覺得,給了極大的啓發,至於啓發的是什麽方面,那就各自不一了。
回到寢宮後,嬴政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蒹葭龍陽尚且敢舉以昏禮,寡人與你爲何就不能有呢?」嬴政的口氣竟然是酸的。
身爲秦王,連這都會嫉妒?
徐福眨了眨眼,「你爲秦王,自然不似蒹葭和龍陽君那般隨心肆意。」
嬴政搖頭,「阿福說得不對,正是因爲寡人乃秦王,才應當能隨心肆意的。在國事上,寡人須得處處斟酌,但家事上,寡人是能隨心做主的,不然這秦王哪裏還能稱得上是君王呢?」
家事。
徐福心中微微一動。
從未聽過這兩個字被用在他的身上,感受好不新穎!
「那你欲如何?」徐福出聲問。他的表情看上去冷淡鎮定,但實際上,徐福也不知道爲什麽自己的心跳還有些快。
嬴政察覺到了徐福掩藏住的緊張,他嘴角動了動,忍不住笑道:「此事寡人會好生斟酌,寡人怎能讓蒹葭、龍陽君二人越過我們去?」
徐福發覺自己有點難以控制心跳的速度了。
這也便罷了,聽過之後,他心上竟然還有些癢癢,臉頰也忍不住發熱,就如同莫名其妙生了什麽病一樣。
「……嗯。」爲了掩飾自己不正常的情緒,徐福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嬴政知道徐福還未全然信任自己,他隻當這都是徐福從前一心修蔔筮之道的後遺症,心中雖然想要嘆氣,也還是被嬴政生生忍住了。
蒹葭和龍陽君的昏事被扔到了腦後去。
因爲嬴政思慮起了,如今沒了奉常之位,徐福應當做什麽好呢?
徐福如今反倒是不大在意了,這和他初到秦國時急需官位保身不同,也和他後期需要在奉常寺中好好生存,更急需升職不同。這時他背後有個嬴政不說,他本身的手段也已經讓眾人都見識到了,無人再敢輕視於他,更何況在他的辛苦經營下,在嬴政的有意推動之下,他的名氣已經越發地大了。
正合了當初他的想法。
若是有一日與嬴政過得不快,那去別國也是行的,反正他也名揚諸國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留給世人一個神秘的形象,隻是會可惜了國師之位。
「此事不必時刻放在心上,順其自然便可。」徐福反過來勸了嬴政一句,便沒心沒肺地日日到偏殿中,去瞧趙高如何給胡亥授課了。
就這樣盯了幾天,徐福也沒看出趙高有何處不對勁。看來當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徐福沒敢就這樣徹底放了心,因爲胡亥和趙高這二人組合到一起的危險性,還是讓他在心底多留了個心眼。
轉眼便要到秦王政十六年了。
就在蠟祭前,趙國和韓國強行送來了美人,同時姍姍回來還有姚賈。
嬴政並未召見趙國和韓國使臣,而是先將姚賈叫到了宮中來。
姚賈風塵僕僕,還沒來得及做休息,便匆匆進宮來了,或許是連日趕路的緣故,姚賈的面容有些憔悴,就連眼底都染上了紅血色。但這並不是令徐福感覺到驚奇的地方。
徐福心中重重一跳,不由得將身子坐得更直。
他緊緊盯著姚賈的面孔,發現他的面上罩著一層淡薄的血光。
血光……
這當然不是傳統意義上所謂的血光之災,而是徐福從前想要從李斯臉上尋找,卻硬是半點也沒尋到的血光。
韓非……死於姚賈?
徐福總覺得哪裏有些怪異,但仔細一想,卻又沒什麽不對。韓非之前可都那樣得罪姚賈了,姚賈心中要是半分也不記恨,那才是怪事!何況韓非自己都說姚賈是小人,不是君子。
作爲一個小人,哪裏還會有什麽高尚的情操來放你一馬呢?
徐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姚賈,姚賈並未察覺到他的目光,姚賈勉強壓下疲態,細細爲嬴政稟報連日來發生的事。
短短的時日內,姚賈很難有所成,嬴政也知曉這一點。
不過徐福倒是忍不住想到,若韓非在此,恐怕又要借此來抨擊姚賈了。
正說話間,有一內侍狂奔到殿外,跪地道:「王上,雲陽來了消息。」
「取來。」
那內侍走進來,遞上絹布。
徐福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大好。
嬴政展開絹布,掃了一眼,面上閃過驚訝之色,但驚訝又並不濃,似乎他早就料到了一般。
徐福心中隱約也猜到了兩分。
果然,韓非的命還是沒法子改嗎?
嬴政放下絹布,低聲道:「韓子在雲陽,意外中毒身亡。」說這句話的時候,嬴政的目光往姚賈身上掃了掃。
姚賈仍舊無所覺一般,他站在那裏動也不動,滿面冰寒之色。
徐福心中就納悶了。
姚賈身在他國,是如何將韓非弄死的呢?姚賈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他可沒有什麽人手可以調動到雲陽去弄死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