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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駱寶櫻如今就是天才,便是她不想承認,別人也會這樣認為。
畢竟她年紀小,又是寒門出身,能有什麼樣的教養在這裡擺著,然而她如此出眾,竟凌駕於一眾貴女之上,把華妍整整拋下一個馬身,衝到了終點。
全場爆發出一片喝彩聲,好似浪潮,從席位上湧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響,飛雪嘶鳴聲,抬起前蹄,竟好似人般直立,駱寶櫻笑了,知道它高興,低頭在它脖頸一吻。
小姑娘的溫柔又令眾人會心一笑。
作為今次評判的華侯爺實則也在心中驚歎,因他原先以為必定是自家女兒拔得頭籌,可駱寶櫻卻從天而降,將華妍擊敗了。
瞧著身側滿臉不甘的女兒,華侯爺意味深長道:「馬術與世上任何事一樣,不進則退,妍兒,你得好好下苦功了,今次駱三姑娘得這馬鞭,實至名歸,你莫要不服氣。」
這就是華侯爺,生性火爆,卻大公無私,忠肝義膽,是以臨川侯府比起別的勳貴,在皇上心目中一向頗有份量,駱寶櫻也是很敬重他的,只這場合她要謙虛,說是憑這馬兒才有這番成績,那就太虛偽了。
因在場貴女,但凡來賽馬,便不會有遜於她的駿馬,而她能贏得勝利,全在於她曾經那十幾年的磨練,以及與飛雪之間的默契。
她從華侯爺手裡接過馬鞭,鄭重道:「謝侯爺嘉獎。」
璀璨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著光,一如光芒四射的她,眾人回想起她初初起跑,一路過關斬將的驚險,又不吝嗇的紛紛稱讚起來。
賀琛紅著臉對羅天馳道:「幸好你帶我來此,不然便錯過這麼精彩的賽馬了。」
男人臉紅,就跟男人落淚是不太常見的,至少羅天馳很少紅臉,他咧嘴一笑:「走,咱們去恭賀三姑娘。」
拉著他就往駱寶櫻那裡去。
而駱寶櫻原本也要將馬還給羅天馳,只沒料到被華榛攔住,他一手抱住飛雪的馬脖子,挑眉道:「我姐姐小瞧你了,我也是,沒想到你會得第一。我說,你到底哪裡學來的,你們駱家請得起馬師嗎?」
看見他這樣子,駱寶櫻就想揍他,沉著臉道:「不用你管。」她一拉韁繩,誰料手心傳來一陣刺痛,伸開一看,手掌通紅,原來剛才賽馬時,她握得太緊,太過緊張,將手弄破了,只出於興奮的時候不曾發現,直到現在才知。
看她鬆了韁繩,可小臉還是板著,華榛笑一笑道:「咱們往前恩怨已經一筆勾銷,你還在生我氣?」
是不生氣都不行,駱寶櫻道:「是你不會說話。」
只會惹怒別人,誰願意搭理他呢?
華榛一怔,破天荒的道:「那你要我怎麼說話?」說完又覺不妥,沉著臉道,「爺一向如此,改不了。」
「那你還不滾?」駱寶櫻道,「華侯爺就在那裡,小心我告訴他,你做了什麼好事!」
「你……」華榛氣得牙癢癢,仗著身高,突地伸手在她臉頰上掐了一把,「尖牙利嘴的,像你這般,就算再有本事,也嫁不了好人家。」
不止沒有別的姑娘溫柔,心狠起來也不一般,華榛想起以前,這手一點沒留情,硬生生把她臉給擰疼了。
駱寶櫻委實沒料到他有這樣的舉動,不由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她總不能喊被人輕薄吧?
華榛帶著一手又軟又滑的觸感揚長而去。
等到羅天馳與賀琛過來,駱寶櫻不好告狀,只拿手揉一揉臉,從馬背上下來,笑著與弟弟道:「今兒真得謝謝你,沒有這匹馬,我不可能贏。」
羅天馳其實想把飛雪送給她,然而實在太昂貴了,真送的話不知道駱家會怎麼想,姐姐很顧忌這個,他無奈的摸摸鼻子道:「寶劍配英雄,要不是你騎的話,光是有它也沒什麼用。」
駱寶櫻一笑。
剛才在馬背上英姿勃勃,此番走得近,只見她膚色白裡透紅,眼睛水盈盈的,很有女姑娘家的嬌美,絲毫看不出剛才的威風,賀琛心想,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娘,外表漂亮,氣質高華,還文武全才。
他一顆心跳得忽然就比往常快,只覺口乾舌燥,說一句話竟也不完整了:「三姑娘,你,假使不介意的話,可否教我馬術?」
羅天馳噗的一聲。
駱寶櫻也笑起來,說道:「羅公子馬術不比我差,若你要學,可以向他學。」
是啊,男兒教男兒才最方便,怎麼自己會說這麼蠢笨的話?賀琛也弄不清楚為何,一下滿臉通紅,連忙道:「委實因駱三姑娘馬術精湛,我一時失言,還請莫放在心裡。」
只是十四歲的少年,比羅天馳還小,駱寶櫻當然不會介意:「其實本也無妨,以武會友,原不拘小節,賀公子無須自責。」
賀琛這才放鬆一些,笑著道:「我原先不知賽馬精彩,今日得此一見,下回定當好好練習馬術。」他頓一頓,「不過三姑娘既然不便教我,不知可否教我妹妹?」
羅天馳在心裡道,漂亮!
果然不負他期望,賀琛是個聰明人,駱寶櫻不能教他,他立時就想了別的招數,這些乃男兒遇見心儀之人的本能,不用點撥無師自通。
可駱寶櫻沒有想那麼多,眼見賀琛少年俊雅,風度翩翩,又是出自簪纓世族,心想他的妹妹定也是極有禮數的,那麼,互相來往沒什麼,她點頭道好。
賀琛極是歡喜,先行道謝。
三人說得會兒,羅天馳與駱寶櫻道:「你把馬兒送與我,不好回去,不如讓賀公子送你吧?」
怎麼也得給他多鋪點路。
誰料駱寶櫻還沒答話,身後走來一人,淡淡道:「她還是做我的馬車方便些。」
又是他!
羅天馳臉色立時不太好看,挑眉道:「你那兒又有什麼方便?」
「我是她表哥。」衛琅道,「你與賀公子乃外家,送表妹並不妥當,再者天也晚了,進得城門許要天黑,你們也該回家了吧?省得一來一回,遇到宵禁兵士,還要被盤問,不若本官方便。」
本官?是在當他們兩人是小孩子,羅天馳氣得又想拔劍,賀琛人比較溫和,笑一笑道:「衛三公子說得極是,那駱三姑娘便交託三公子了。」
太不強硬了,羅天馳看著他,終於找到了賀琛的弱點。
不過十四歲的少年是比不上二十歲的男人,賀琛還在唸書呢,拿什麼跟左中允大人比?羅天馳只得啞巴吃黃連,暗地裡下決心明年一定得謀個職務,將來再遇到衛琅,要他好看!
他拂袖走了。
賀琛卻是沖駱寶櫻一笑,才斯文的告辭。
少年眼眸裡透著羞澀,好似天空的雲彩,美麗又動人,衛琅瞧在眼裡,眉頭略擰,早前就覺得表妹招人,這回招得更多。
剛才她對著那白馬一吻,惹得多少人心動,甚至比衝到終點更甚,他坐在那裡,只聽得許多人問起她的名字,她的家世。
十二歲的姑娘……
衛琅都不知該如何形容她,京都從沒有這等出彩的小姑娘,他一擺袖子道:「走罷。」
駱寶櫻沒有作聲,跟在他後面。
她知道衛琅此刻心裡的疑惑肯定比誰人都多,畢竟是她讓他教她騎馬的,她甚至已經想好,假使衛琅詢問,她便說自己天縱奇才,比他厲害,才會舉一反三。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問,甚至也沒有,恭賀她一句。
他在想什麼呢?
會想到羅珍嗎?
不,應該不會,她賽馬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到得馬車前,彎腰坐進去,因賽馬極度疲勞,她半垂下眼簾,想靠在車壁上歇息一會兒,誰料衛琅跟著坐進來,就坐在她身邊,她一下清醒了,警覺道:「你怎麼……」
「就一輛馬車。」
「可你不是有馬嗎?」
「我暫時不想騎。」衛琅淡淡道,「把手伸出來。」
駱寶櫻本能的藏在後面,小臉仰著問:「你想作甚?」
「不是傷了嗎?」他看見她與華榛說話時,拉住馬韁突然疼痛的表情,甚至都握不住,鬆開了,當然,他也看見華榛捏她的臉,只當時離得遠,來不及過去。
駱寶櫻沒想到他會知道,一時怔住。
他過去拉她的手,男人手很長,只稍許伸過去,就抓到了,她略有些掙扎,然而因為疼始終擰不過他。
他把她掌心攤開來,赫然見幾處破了皮。
怎麼就不知道疼?衛琅微瞇著眼眸:「你就那麼想出風頭?若我沒有猜錯,那些姑娘也是故意針對你,你可知為何?」
「不過是看不慣我。」駱寶櫻道,「與你一樣,也看不得我出風頭,可你自己呢,你不也是狀元嗎,怎得不故意輸了,得個同進士?」
衛琅被她氣得笑了,這丫頭勿論何時何地都那麼會氣人,他從袖中拿出一管藥,取出一些輕輕抹在她傷口上。
那瞬間,半昏暗的車廂裡,眉眼竟是難得的溫柔。
她垂下眼眸,瞧見他修長的手指撫在自己掌心,怔了片刻,突然把手抽了出來,淡淡道:「塗了更痛了,不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