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言小有早已想到，他上回拒絕陳院長那事不會輕易過去。

　但他沒想到的是拒絕的後果竟比他預料之中來得還要快。

　十二月二十六號，數量金融出分當天，陳明傑就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去。

　「言老師，請坐。」

　一進門陳明傑客氣而生疏的態度已經向言小有傳達出一個明確信號：見者不善。

　「陳院長，我就不坐了，您有什麼話直說吧。」言小有走到他辦公桌前站定道。

　陳明傑聽後點了點頭，抬起眼睛看著他，「言老師，廢話不多說，我今天找你來是為了向你轉達上面的意思，請你辭職。」

　「辭職？」言小有心頭一震，表面上卻仍保持鎮定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副教授已經是終身教職了，沒犯重大錯誤學校不能辭退我。」

　「你說得沒錯，學校的確不能辭退你，所以才希望你主動離職。」陳明傑說時面無表情。

　雖然事先已經有所準備，但是此時此刻聽到這樣的話言小有還是感到心寒，他不由握緊拳頭道：「陳院長，當初是您聘我進來的，現在您又要求我離開。周院長也知道這件事了嗎？難道他也同意？」

　「周院長是什麼態度我不清楚。你只要知道這是上面的決定就足夠了。」陳明傑冷冷地道。

　「上面……有多上面？」言小有不禁諷刺地笑笑，「僅憑一個學生家長就能把國家級的教育機構給攪成一灘渾水，您不覺得悲哀嗎？」

　陳明傑聞言微微側頭避開了他的目光，說道：「我警告過你，可惜你不肯聽我的，現在知道厲害也遲了。」

　「呵……」言小有苦笑著搖搖頭，「為虎作倀，狼狽為奸。好好的校園被糟蹋成這個樣子，您對得起那些滿懷一腔熱情前來求學的學生嗎？！」

　「你跟我吼什麼！跟我吼什麼？！」陳明傑被言小有突然增大的音量嚇了一跳，他先看了眼緊閉的辦公室門，然後才壓低聲音威脅地說：「你現在再怎麼嚷嚷都沒用，這已經是定好的事，你沒有能力反抗！」

　「那我如果堅決不辭呢。」言小有冷冷瞪著他。

　陳明傑眯起眼睛，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不辭，你就不為自己的研究生想想嗎？」

　言小有目光猛地一頓：「你是說裴然和蕭禾？你想對他們做什麼？？」

　「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陳明傑冷笑兩聲，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當老師的關心學生是好事，不過太把學生當回事就很容易被束住手腳。言教授，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了。」

　「少廢話。」言小有忍到這會兒已經不打算再將禮貌進行到底，他直直瞪著陳明傑道：「我告訴你，只要我在一天就絕不允許任何人把主意打到他倆身上。」

　「這你恐怕是做不到啊。」陳明傑十指交握，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打量著他，「雖然他們兩個是你帶的研究生沒錯，但你可別忘了，他們同時也是中心的學生，你以為就憑你目前的能力能把他們順順利利地護到畢業嗎？在學校裡面，校方要想針對一兩個學生實在太容易不過，能卡住他們發展的關卡一層又一層，好的資源說給別人也就給了，你能怎麼辦？更何況你自己現在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江，還有精力去替別人操心麼？」

　言小有聽著都給氣怔了，他沒想到陳明傑居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無恥。」

　沉默良久之後，言小有終於咬著牙吐出這兩個字。

　陳明傑卻彷彿壓根沒把他的話往心裡去，臉上帶著譏諷的微笑淡淡說道：「想想清楚吧言老師，究竟是你的工作重要，還是你學生的前途重要。」

　言小有只覺得心底一陣涼過一陣，好像有一股寒流正在強硬地往裡面滲透，非要將他的整顆心臟都給侵佔了不可。

　其實他並不害怕丟了工作。

　他方才之所以會說堅決不肯辭職，只是因為不願輕易妥協，不願意為自己沒有做錯的事情承擔後果。

　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為裴然和蕭禾著想……

　他可以不做這個副教授，可是他們兩個人卻不能不完成學業，一定得順利畢業才行。

　看起來，他似乎別無選擇了。

　「考慮得怎麼樣？」陳明傑從他臉上看出他已有決斷，便恰到好處地問道。

　言小有冷冷瞪著他，心中的敬意已經蕩然無存，只是感到鄙夷和悲哀。

　「好，我辭。」言小有終於開口，他說完就看到陳明傑的臉上閃過一抹輕鬆。

　「早這麼痛快不就好了。」陳明傑邊說邊拿起手邊的一個文件夾，看起來是早就準備好的，遞過來放到桌邊，「相關的材料和需要簽署的文件，你拿回去看看吧，簽好了交給我就行。不過你也不用太著急，今天已經是二十六號，你可以等元旦過後再給我。」

　言小有拾起那一摞紙，不屑地笑了笑，轉身就走，「知道了。」

　「……小有——」

　就在他走到門口時陳明傑卻又忽然叫了他一聲，言小有回過頭，「還有事嗎？」

　陳明傑的眼神頗為複雜，等了等才欲言又止地說：「小有，其實我一直都很欣賞你，也很喜歡你，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的事……我也不想把關係搞得這麼僵。」

　言小有看著他，目光中已無波瀾，點了點頭道：「是啊，誰能想到這一件事會暴露出這麼多問題。」

　「小有……你也別怨我，只能怪你自己太犟了。」陳明傑重重嘆了口氣，好像十分惋惜，「不過以你的能力，就算離開中心去別的地方發展也一定沒有問題，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是麼，那我多謝您抬愛。」言小有淡淡笑了笑，「可惜我自己看走了眼。」

　陳明傑：「你——唉……算了，你走吧。」

　言小有不再逗留，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連自己的辦公室都沒回，直接出校門打了輛車前往嘉信基金。

　他到的時候江心正準備吃午飯。

　一抬頭就看見言小有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江心不由吃了一驚，忙起身拉住他問：「怎麼突然過來了？不是說今天要留在學校嗎？」

　江心問完又發現言小有身上只穿了一件襯衣，手上也沒拿外套，聲音不禁更焦急了些：「你路上就是穿成這樣過來的？！衣服呢？？」

　言小有剛才下出租車又走了一段路，這會兒臉凍得有點紅，鼻子也一吸一吸的，本來心裡就難受，此時一見著江心更加覺得委屈，一張口嗓子都啞了，「老公……」

　「……師兄，出什麼事了？？」江心看他這樣心臟瞬間揪成一團，原本還想就他不穿外套一事多教育他兩句，可現在已經不忍心再說什麼了。

　言小有這一時半會兒還沒緩過來，還站在那兒不停地吸鼻子，江心就先把自己掛在一旁衣架上的西裝取下來披到他身上，將他按進沙發裡抽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接著江心又自己去把門關好，將玻璃窗內的百葉窗全部合上，這樣從辦公室外就徹底看不進來了。

　然後江心才在言小有身邊坐下，拉起他的手柔聲道：「師兄，有什麼事你跟我說。」

　言小有抬頭定定地看了看他，忽然起身轉到他跟前，按住他的膝蓋後把他的雙腿分開了些，緊接著就讓自己的屁股擠了進去，整個人縮成一團蜷進江心懷裡。

　怎麼說言小有也有一米八一的身高，對折一下還得差不多一米長，難為江心真能圈得住他。

　江心抱著言小有半側過身子，讓他可以把兩條腿搭在沙發扶手上，身體則向後仰靠在自己手臂裡，手還抓在自己胸前，江心覺得這時候誰要是能再給他遞個奶瓶畫面就完美了。

　奶爸和他的巨人症寶寶……

　江心聯想到這個組合忽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言小有猛地抬起頭朝他瞪了過去，眼圈有些紅，「我這正生氣呢你還笑？！」

　「沒有師兄，」江心趕緊低頭親了親他安撫道：「我錯了，我不是在笑你，告訴我你在氣什麼？」

　「我不告訴你！不說了！」言小有現在是有氣沒地兒撒，可憐身邊就江心這麼一個大活人，火藥就全集中到了他身上，「你抱著我的時候居然還有心思想別的事，還能想笑！法官大人！我要求離婚！！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唔——」

　江心機智地趁他說出更多話之前直接吻住了他，唇舌交纏之時所生出的濕潤比那觀音菩薩手裡玉淨瓶中的甘露水都要管用，就算是三昧真火也能給它澆滅了，更何況是心頭那一點火氣。

　言小有跟江心吻著吻著氣就全消了，還有幾分情動，然而他並不打算再跟他來一次「禁忌PLAY之辦公室愛戀」，於是稍稍推開他，大喘了幾口氣才道：「好了……我跟你說還不行麼……」

　江心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摟過他又在腦門上啄了一口，「說吧，有任何委屈都可以告訴老公。」

　「……我想說什麼來著？」言小有被他弄得一胸腔的火都跑沒影兒了，但是還沒能夠釋懷，所以表情看上去又糾結又好笑。

　他靠在江心身上想了幾秒，把思緒略微整理一番，這才說道：「老公，你說我要是失業了，你會嫌棄我嗎？」

　江心一聽目光瞬間頓了下，但隨即他就笑著說：「當然不會，你失業正好能讓我養著你。以後在咱們家，你負責建設精神文明，我負責滿足物質需求，分工明確目標統一，多好。」

　言小有聽著不由也笑了，湊過去用頭髮蹭了蹭他的脖子，「你怎麼想得這麼美，敢情您一直以來都沒把我那點微薄的工資放在心上是吧？」

　「怎麼會，我師兄賺錢可厲害了，咱全家都指著你養活呢。」江心眨巴眨巴眼睛無比真摯地說。

　言小有氣得笑罵了他一句：「扯淡！老公你臉呢？」

　「臉啊——」江心狡黠地拖長了音，「那要不要還不是師兄一句話的事麼？」

　「……行，你行。」言小有笑得沒脾氣，然而目光一不小心落在剛被他扔在一邊的文件夾上，笑容就下意識僵住了。

　江心也早已注意到那個文件夾，先前看言小有心情不好他就忍著沒問，但這會兒他已經基本猜到那是什麼。

　「師兄，沒事的，車到山前必有路。」江心緊了緊手臂輕聲道。

　言小有先點點頭，緊接著卻沒忍住長嘆一聲，無奈苦笑，「社會大環境如此，沒有哪條路能是干乾淨淨的。」

　「自己心裡乾淨就足夠了。」江心低頭對他淺淺地笑了笑，「再說，不管路是黑是白，你都有我跟你一起走。」

　言小有聽得鼻頭又有些發酸。

　不過這次並不是因為生氣或是委屈。

　他忍不住伸手勾住江心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裡，用略帶鼻音的嗓音悶聲道：「心總，我們成個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