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晚飯的時候,陳嘉樹不請自來。
聽見門鈴聲江心心裡還納悶,不知道有誰會過來,結果一開門就看見自己領導拎了兩瓶酒嘻嘻笑著站在門外,臉上露出「來蹭飯」的標準熱情,特別親切地對他說:「小有也在吧!」
「在,」江心讓他進來,還以為是言小有叫他來的,結果沒想到陳嘉樹進去後言小有看見他反應更驚訝。
「你怎麼來了?」 言小有走近了問。
陳嘉樹把酒放到江心家餐桌上,討好似的對他笑道:「值此暮春初夏之交的閒適時光,寡人因不願受世俗車馬之勞頓故有兩日未曾外出,今日忽覺陽光甚好,雲淡風輕,對老友甚是思念,於是便決定來此一聚。」
言小有聽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說人話。」
陳嘉樹低下頭:「懶得做飯,來混口吃的……」
言小有給他逗笑了,又有些奇怪地問:「你家阿姨呢?沒給你做飯嗎?」
「阿姨這個小長假回老家了,她侄女結婚,然後我就沒人管了,又懶得再找別的鐘點工,所以這兩天一直混著吃。」陳嘉樹可憐兮兮地攬住言小有的胳膊,眉目含情地問:「親愛的,你不會趕我走吧?」
言小有:「……本來沒這打算,但是現在特想直接把你從窗戶扔出去。」
江心:「……陳師兄,你就留下來一起吃吧,正好我朋友也在,大家一起吃熱鬧。」他說完就走過去把陳嘉樹從言小有身上扒了下來。
陳嘉樹一聽可開心了,指著江心對言小有說:「你看看,主人都發話了,我蹭得名正言順!」
「你要不是他頂頭上司,你看他留不留你。」言小有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們這裡有吃的?萬一我們不在你不就白跑了。」
陳嘉樹聽著嘖嘖兩聲,搖著手指一副江湖騙子的模樣說:「此言差矣,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你想啊,你這麼懶的人,一到假期哪兒都不願意去,你不出去我們江師弟肯定也會留下來陪你,他要陪著你,還能不給你管飯嗎?」
「呵呵,真聰明。」言小有朝他走近了一步,陳嘉樹下意識想躲,結果正好撞在剛從洗手間裡出來的魏之予身上。
「不好意思!誒——你就是江心的發小吧?」陳嘉樹一見到陌生人立馬就正經許多,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我叫陳嘉樹,是小有的大學室友。」
「也是我現在的老闆。」江心在旁邊補充一句。
魏之予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沒料到他的老闆會這麼年輕,手也伸出去跟陳嘉樹虛握了一下,道:「魏之予。」
「之予啊,你叫我嘉樹就成!」陳嘉樹特別自來熟地上來拍拍魏之予的肩膀,魏之予皺了皺眉,似乎想躲開但又忍住了,不過等陳嘉樹拍完之後他就立刻不動聲色地移動到了江心的另一邊。
言小有看見這場景不由笑了,他知道魏之予心裡在想什麼,直接戳穿了道:「你不用顧忌著他是江心領導就對他客氣,他不敢怎麼樣,他還指著江心給他賺錢呢。」
魏之予聽他說得這麼直白臉不禁微微紅了一下,陳嘉樹卻見怪不怪地攤手往餐桌旁邊一坐,頗有些悲涼地說:「是啊,我這個領導沒什麼威嚴,我要是敢欺負江師弟,就他這脾氣——」陳嘉樹指指言小有,「非把我先姦後殺了不可……」
「啊呸!」言小有抬手就給了他後腦勺一下,「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誰稀罕奸你?直接滅口找哪個山溝溝一扔不就完了。」
「你聽聽!哎你們聽聽!!」陳嘉樹一臉的苦大仇深,想尋求盟友似的望向江心卻發現江心正忍笑地看著言小有,而再看向魏之予時人家則滿臉都寫著「我和你不熟」,陳嘉樹頓時絕望地哀嘆一聲,撲倒在餐桌上。
「行了別鬧了。」言小有對他這副裝可憐樣兒看不下去,走過去搡搡他,「快起來幫忙去,江心一個人弄不了四個人的飯。」
「啊?不是直接就能吃嗎?」陳嘉樹支起腦袋不情不願,魏之予卻已經捲起袖子走進廚房說:「我來幫他吧。」
江心對他笑著點了下頭,魏之予又好像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言小有的朋友肯定跟他一樣,只會吃不會做。」
「魏之予你說誰呢?!」言小有這話音剛落就一把將剛剛無辜躺槍的「朋友」給拽了起來,推到廚房門口說:「給他露兩手瞧瞧,別給我丟人。」
陳嘉樹:「等等我——」
「我那兒還有條圍裙,等著,我去給你拿過來。」言小有說完就掉頭出去了。
陳嘉樹:「其實我——」
魏之予:「陳總真會做飯?不會的話就別勉強,別理那個炮仗。」
陳嘉樹:「……我會,我會……」
陳嘉樹簡直欲哭無淚,心想自己本來只是想來舒舒服服地混頓飯,怎麼就那麼難呢。
過了兩分鐘,言小有手裡拎著一條花圍裙耀武揚威地走了回來,這條圍裙是他有一次和江心逛超市的時候人家搞活動送的。一共送了兩條,一條純色一條花,純色那條江心已經用過了,言小有就把這條新嶄嶄的花色拆開,難得慇勤地替陳嘉樹圍在腰上。
「我們家嘉樹可是做菜的好手,雖然比江心稍微差那麼一丟丟,但是虐你絕對夠了。」言小有圍好後就親熱地摟住陳嘉樹炫耀道。
陳嘉樹只覺得渾身一個激靈,他是被言小有「摧殘」習慣的人,忽然被如此溫柔對待感覺整個人都不對了,扭了扭肩膀又撓了撓脖子牙齒發酸地說:「哥們兒……你別這麼叫我——」
腰間忽然傳來的刺痛讓陳嘉樹立馬識趣地閉上嘴。
魏之予這時卻冷哼一聲表現出明顯的不屑來,「是騾子是馬,遛過才能知道。」
「那是你瞎。」言小有損他損得毫不客氣,眼睛一抬道:「工科男就是缺乏生活常識。」
「你個連燈泡都不會裝的金融男好意思諷刺我?誰當初組裝桌子的時候連安抽屜這麼簡單的活都搞不定來著?」魏之予說完冷冷一笑。
言小有聽他提自己以前的窘事那叫一個不能忍,直接提高了嗓門道:「拜託,你大師兄我是學理出身,又不是搬磚出身,像裝家具、修燈泡這種手藝活當然搶不了你的風頭了,你就多得意得意吧,反正你也沒別的事好得意。」
魏之予:「你說誰沒別的事好得意??」
言小有:「我說你——」
「師兄!」
眼看著這一番幼稚的「攀比」又上升到火星四射的程度,江心不得不出言阻止。
他給陳嘉樹使了個眼色,讓他先跟魏之予進廚房,自己卻扶著言小有走到沙發前坐下,有些無奈地說:「師兄,我知道你跟之予『打是親、罵是愛』,但能不能別太頻繁,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倆都多容忍對方一點?」
言小有看看他,深吸了口氣道:「我已經很看在你的面子上——」
然而還不等他說完魏之予的聲音就又從廚房裡傳了出來:「江心,你就別指望他能體貼你了,他才不在乎你為不為難。」
「你托馬德說誰不在乎呢?!」
魏之予這句話像是引爆了某條引線,言小有蹭得一下就躥起來炸了,江心都沒攔住他。
「你剛剛說誰不在乎?」言小有已經又沖回廚房,緊盯著魏之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魏之予也不示弱,冷冷迎上他逼視的目光,哼笑一聲:「你還覺得冤枉麼,你真的在乎他嗎?」
「我怎麼不在乎了?」言小有甩開陳嘉樹過來拉他的手,目光牢牢鎖在魏之予臉上說:「江心是我師弟我當然在乎他,你說話不要不負責任地滿嘴跑火車!」
「我跑火車?」魏之予冷笑,「你這個做師兄的在乎人的方式還真特別啊,出國五年只回來過一次,就這一次也沒好好跟他見一面,平時他不主動聯繫你你絕對不會主動聯繫他,感覺心裡完全就沒惦記著還有他這個人。你在乎什麼了?」
言小有一下子被他給問懵了。他沒想到魏之予會提起這些。
而江心的眼神已經沉了下來,看著魏之予嚴肅地說:「之予,適可而止。」
「幹嘛讓我適可而止?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對你太瞭解了,你可別說他走那五年你心裡一點都不委屈!」魏之予有種話趕話已經停不下來了的感覺,索性一口氣將心聲都吐露出來。
「言小有,在乎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你得有點實際行動啊。你之前在國內的時候一直是江心照顧你,可等你去了美國之後你有惦著他嗎?你從不主動跟他聯繫,他也不好意思來打擾你,只能不停地跟我打聽你的情況,可是你問過他的事情嗎?你沒有。」
江心已是面沉如水:「之予,你不要再說了。」
魏之予不理他,繼續道:「見不著面的時候把人拋諸腦後,現在你回來了,又可以天天見到他讓他照顧你了,你就又擺出一副師兄的派頭顯得自己好像很在乎他似的,你演給誰看呢?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江心:「魏之予!」
陳嘉樹:「你他媽放屁!」
在江心伸出的手碰到魏之予之前,陳嘉樹已經速度更快地一拳搗了出去,狠狠打在魏之予的側臉上,魏之予整個人被這巨大的衝擊力撞得身體猛地歪向一邊,要不是他反應還算快地穩住重心,肯定已經摔到地上去了。
「喂!陳嘉樹!」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剛才陷入愣怔的言小有瞬間回過神來,他先下意識上前去查看魏之予的狀況,被對方推開後他又轉頭看向陳嘉樹衝他喊:「你幹嘛?!」
「不干嘛。」陳嘉樹握著拳頭,眼神格外冰冷,把言小有拉開後盯著魏之予說:「你他媽再敢說這種屁話,老子聽見一次就揍你一次,不信試試。」
「呵……」魏之予掙脫了江心的攙扶自己重新站直,嘴角已經磕破了,滲出絲絲縷縷的紅色,他卻似乎毫不在意,面無表情地看著陳嘉樹和言小有說:「被說中心事就惱羞成怒,你們果然是一路人。」
陳嘉樹眯起眼睛,「我看你是挨打沒挨夠吧——」
「陳嘉樹。」言小有這時擋在了他身前,不讓他再靠近魏之予。然後言小有抬頭對江心說:「今天這頓飯看來吃不下去了,我們倆先走。」
江心看著他,眼中是深深的無可奈何。
「師兄,你先跟陳師兄出去吃飯吧,我晚些時候再去找你。」江心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氣像在懇求,好像擔心言小有會拒絕。
不過言小有沒再說什麼,只對他輕輕點了下頭就拉著陳嘉樹往門口走。
而就當他們剛剛走出去準備關門時,魏之予忽然又語含譏諷地說了一句:「言小有,你只是習慣了被他照顧。」
言小有腳步驀得一頓。
但幾秒之後他就扯著又想衝回去打人的陳嘉樹走了。
陳嘉樹還氣得不行,掙紮著要回去「教訓」魏之予,可當他猛然間看到言小有此刻臉上的表情時就忽然安靜下來了。
「小有……」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
「嗯。」言小有抬頭看著電梯上面小小的顯示屏中不斷變化著的數字,眼中的情緒卻翻湧得比這變化還要快。
陳嘉樹又不放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言小有終於收回視線看向他,淡淡笑了一下。
「走吧,今晚這頓飯我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