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子衿紅花
楊氏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屋內一片窒息般的安靜。楚明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處心積慮謀劃了這麼久,竟然就得到了這樣的結局。大房根本就沒鬧起來,楊氏母女在侯府連一席之地都沒掙到。
楚惜寧根本沒有注意楊氏的離開,她只是盯著楚子衿看。楚子衿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錯愕、失望,到現在的平靜和陰沉。楚惜寧的心底漸漸產生一種寒意,忽然站在廳中央的楚子衿抬起頭向她看了一眼,四目相對。楚惜寧在她的眼眸裡看到一絲狠毒和決絕,楚惜寧連忙推了一把身後的綠竹。
「快去拉住她!」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急,話音剛落,楚子衿已經猛地沖向一旁的柱子。
「咚!」的一聲悶響,楚子衿整個腦袋都撞了上去,當場血就流了下來。
屋內亂作一團,二房和三房被那血嚇得趕緊離開,就連老夫人也被攙扶起來。薛茹連忙讓繡線帶人去攙扶楚子衿,人影晃動,楚惜寧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方才楚子衿撞得那一下子,根本就是使了全力。拿命去威脅別人,楊氏不敢做的,她倒是做得十足。
「趕緊帶姑娘回去,真是不吉利!」薛茹的眉頭緊皺著,對楚惜寧身後的幾個丫頭叮囑了一句,又趕緊跑到了前面指揮人處理地上的血漬。
綠竹上前來輕輕推了一把楚惜寧,拉著她的小手慢慢走出去。在經過楚子衿身邊的時候,楚惜寧回過頭看著。
楚子衿身穿著粉色的襖衫,渾身抽搐地躺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流得滿地都是,仿佛在做最後的掙扎。她的眼珠轉過來,好像是透過人群盯著楚惜寧一般,憤恨而冷漠。
楚惜寧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的心裡微冷,整個腦子裡仿佛炸開了一般。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寧樂齋,落雪見她精神不濟,以為她是被嚇到了,遂哄著她睡覺。
「姑娘歇一會子吧,醒了就都過去了!」落雪替她脫了繡鞋,撚好被角柔聲勸道。
楚惜寧似乎是真累了,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整個人卻繃得緊緊的。
「楚惜寧,你這個只知道仗著自己身份的蠢貨!」一道嬌俏的聲音傳來,楚子衿那張臉上擺出一副高傲的神情。
楚惜寧伸出手一把推開她,楚子衿從亭子的臺階上摔了下去,流了滿地的血。
畫面一轉,十八歲的楚子衿依偎在一位風流倜儻的男人懷裡
,嘴角帶著極盡嘲諷的笑容看著趴在地上狼狽至極的楚惜寧。那個男人是她曾心心念的夫君,最終卻將楚子衿抬進府,寵愛至極。
當十七歲的她被幾個婆子強行按在床上,楚子衿等著楚婉玉和她告別之後,端著一杯毒酒走了進來,纖纖玉手掰開她的嘴,一點點喂她喝下。
「七歲那年,你親手推死了一個叫楚子衿的孩子。我替她活了十一年,好妹妹,今個兒送你下去陪她。」楚子衿靠在她的耳後低聲說道,嬌俏溫柔的笑聲仿佛親密的呢喃。
轉而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似乎有一種疼痛湧進五臟六腑。
「姑娘,姑娘!」綠竹輕輕推著床上的楚惜寧,語氣裡夾雜著擔憂和惶恐。
楚惜寧一下子驚醒,猛地坐起身,看著眼前的綠竹,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氣。
「姑娘可是做噩夢了?眼淚都流出來了,奴婢去稟了夫人請個大夫來瞧瞧吧!」綠竹見她醒過來,面色稍緩,從袖子裡掏出錦帕輕輕按著她的眼角。
楚惜寧搖了搖頭,抬手摸了一把臉才發覺自己哭了,身後的衣裳也全部濕了。她再次夢到前世,臨死前楚子衿說的話,她一直都不明白,方才再次瞧見楚子衿血濺在地上,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楊氏母女怎麼樣了?她——死了麼?」楚惜寧輕聲問道,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啞異常,聽起來十分難受。
綠竹一把捂住她的嘴,扭頭向後面瞧了瞧,確定無人之後,才松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過年了,姑娘別說‘死’這個字,不吉利。大夫來瞧了,本來已經搖頭說沒救了,後來不知怎的又有了幾口氣,大夫只說讓人照顧著。」
楚惜寧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一把拉住綠竹的手。「別救——」她幾乎脫口而出,那個「她」字就卡在嗓子眼兒裡。
「姑娘,您說什麼?」清風端著一碗熱粥走了進來,恰好聽見她的話,不由得跟著問了一句。
楚惜寧瞧了瞧兩個丫頭,最終沉默地搖了搖頭,就著清風的手喝下了一碗粥。
「替我穿衣裳,我要去見楊氏。」好容易恢復了些力氣,楚惜寧立刻從床上爬起,眉頭緊蹙著,小臉也板了起來。
綠竹的眼皮一跳,不由得看向她,低聲勸著:「姑娘,有事兒明日再去吧,今兒晚了。」
楚惜寧搖了搖頭,執意要起身。
綠竹無法,招來了幾個丫頭替她穿衣裳,又在外面加了件披風才攙著她去了楊氏那裡。
到了位於東北的偏院,楚惜寧讓人守在門外,她獨自一人進去見了楊氏。
以綠竹和清風為首的幾個丫頭在屋外焦急地等著,楚惜寧出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看。
「姑娘,您沒事兒吧?」清風瞧見她的身影,連忙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遍,確認她無事才松了一口氣。
「姑娘,下回有什麼事兒吩咐奴婢就成了,不用親自跑這一趟。」綠竹瞧著她精神不好,心裡一陣發緊。
楚惜寧下意識地看向楚子衿所在的屋子,眼神漸漸變得陰冷。
「把這院子裡伺候的人都換上寧樂齋的,等她醒了回我。」她低聲吩咐了幾句,轉身離開了。
身後的幾個丫鬟還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最終按照她的吩咐留了幾個丫頭守著院子。
夜半時分,楚子衿總算是醒了過來,她感到嗓子幹啞異常難受。
「唔——」她嗯了一聲,發覺腦袋疼得厲害,不由得抽了一口氣。
這時一個茶盞遞到她的嘴邊,她小心翼翼地濕了嘴唇,慢慢讓溫暖的水劃過喉嚨,感到身體舒適了些,頭卻更疼。
「紅花姑娘,您沒事吧?」先前遞水的那個丫頭開口問道,眼神不斷地打量著楚子衿。
楚子衿的眼皮一跳,她有些陌生地打量了一下周邊的環境,只是屋內的燈太暗,只能隱約瞧見大概輪廓。面前蹲著的丫頭,連臉都瞧不見。
「我沒事兒。」楚子衿的聲音還是透著沙啞,她說完這句話就逕自躺了回去,翻了個身似乎又睡熟了。
那個丫頭走上前替她撚了撚被角,轉身出去順手關好了門。
屋內一片黑暗,屋外卻是明月當空,月光照在那個丫頭的臉上,赫然就是楚惜寧身邊的半月。她輕蹙起眉頭,想著姑娘交代的事情,加上楚子衿的反應,可謂是滿腹疑問。
回了寧樂齋,楚惜寧還未睡,披著衣裳坐在床上等她。聽了半月的回稟,她裹緊了身上的衣裳,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靠在身後的牆上。
「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說,就讓這事兒爛在你肚子裡。回去歇著吧,叫清風來值夜。」楚惜寧冷聲叮囑著,她睜開眼眸警告性地看著半月。
半月點了點頭,微抿著薄唇,把疑惑壓在心底,轉身離開了。
「上輩子我當了一世被矇騙的蠢貨,楚子衿,不管你現在是誰,都要償還上輩子的恩怨!」她輕啟紅唇,說出刻薄的話語,嘴角露出一個嘲諷十足的笑容。
自從半月離開之後,東北偏院的守門人又悄悄換了一遭。楚子衿身邊伺候的丫頭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在外屋坐著值夜。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楚子衿猛地睜開眼眸,眼眸裡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第二日一早,楊氏知道楚子衿已經醒過來了,就連忙過來瞧她。今個兒楚子衿似乎比較安靜,楊氏只當她失了楚侯府庶女的身份而難過,象徵性地勸了兩句也就罷了。
「楊姑娘醒了麼?我們夫人和大姑娘有請。」外面一個小丫頭恭謹地行了一禮,站在門外低聲傳話。
楚子衿微微錯愕了一下,磨磨蹭蹭的不想去。楊氏瞧著她不情願的模樣,低聲安慰道:「好孩子,她們先讓你姓楊,這會子定是要羞辱你呢!別怕,你身體裡還流著楚家的血,她們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你,左右還有老夫人和侯爺,若她們真敢動你,為娘哪怕丟了性命,也要讓她們償命!」
楊氏的話語裡透著安慰,白皙的臉上露出幾分發怒的紅暈,微翹的眼眸裡透著幾分不相襯的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