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又不是你

　半個時辰前。

　一隻修行千年的火狐規規矩矩的跪在萬靈仙人的面前，神色激動的參見萬靈，露出她那兩條軟綿綿的紅色尾巴，說自己是萬靈那族的後輩，整整差了十幾個輩分，又是一妖一仙，便親暱的喚萬靈『老祖祖』。

　差幾千年呢，萬靈乍一聽這稱呼，猛的就感覺自己老了，但是沒有表現出來，見火狐將房間四處都罩上了障眼法術，不會被人類輕易看去，聽到，於是看著面前的火狐，問道：

　「你叫什麼？」

　火狐沒有幻化出原形，依舊是皇后的模樣，聽見萬靈問話，立即回答說：「回老祖祖，我沒有名字，現在叫鐘繪。」

　萬靈聽了，頓時輕輕蹙眉，疑惑道：「這不是你修的人形？」

　火狐縮了縮尾巴，睜著那萬種風情的眼似是有無盡的委屈，說：「這……說來話長。但是小妖絕對沒有害人之心！」

　萬靈仙人無動於衷，淡淡道：「那就長話短說。」

　火狐愣了愣，不知萬靈竟是這般性格，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半天才組織了語言，說起自己的故事。

　簡直是一個俗到爛大街的報恩故事。

　說是這桓恩帝上輩子是個落魄的世家弟子，家道中落後到山上的茅草屋居住，就在這段時間救了才開始修煉沒多久的火狐，兩人在山上的茅草屋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桓恩帝染病死去，火狐卻喜歡上了桓恩帝，於是這輩子前來想要報恩以身相許。

　只不過來的時候不討巧，桓恩帝最喜歡的皇后因為難產死了，火狐不忍心見桓恩帝傷心欲絕的模樣，附身上去，想以這樣的方式陪伴桓恩帝度過這一世。

　男人聽的有些漫不經心，總覺得在哪兒聽過，但是又懶得深究，並且他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火狐講自己的故事講的自傷起來，一副欲哭未哭的模樣，倒是頗引人憐愛的。

　可惜萬靈仙人『眼瞎』看不見，只道：「你又是如何將妖氣收斂的如此……」如此隱秘。

　按理說沒有修成正果的妖魔鬼怪身上都有著自己的妖氣或者魔氣，就算法力再了得都不會逃過他的眼，但是火狐卻一點兒破綻沒漏不說，還把他給認了出來！

　「小妖是因為有這個……」火狐仰起頭，吐出一顆小珠子來，「這顆佛珠。」

　萬靈伸手，那顆深褐色的佛珠便落在了男人手心，是一顆凝了佛光的珠子，難怪。

　看這佛珠並沒有排斥火狐，說明火狐是只沒有殺過生的妖，只要有心，總有一天會得道成仙。

　「小妖會發現老祖祖也是巧合，小妖見過老祖祖的畫像，對老祖祖眉間的紅痕印象極深，先前見過後便覺眼熟，觀察了幾日才有此結論，小妖能有幸見到成仙的老祖祖實在是三生有幸。」

　萬靈將火狐的話在腦海裡刪減過後找到了重要的一句話：見過畫像。

　都過去了幾千年的還留著他畫像的……

　萬靈想了想，除了那隻半妖，沒有第二個人。

　等一下，說起來：「你沒有和其他人說我的事吧？」

　萬靈仙人難得緊張了一下，從床邊站起來，赤腳踩在鋪了一層細軟毯子的地上，眸色漸漸深了些，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被找到了，是該趕緊的回九重天去還是乖乖坐等那半妖過來。

　「誒？為什麼要和別人說？」火狐倒是誠實的很，說，「小妖好不容易遇見了老祖祖，這是小妖的機緣，不想告知第二人。」

　萬靈頓時鬆了口氣，想著自己陪姬玦小朋友走完這世或者火狐陪桓恩帝走完這輩子時給火狐指一個某某仙人藏寶的山洞，助火狐早日成仙，算作感謝。

　但是……

　自己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後，萬靈仙人忽然想起那個給他很古怪感覺的皇子來，隨之詢問。

　皇后說話的時候垂下了眼睛，纖長的睫毛輕顫顫的蓋住了一些惑人的深色，道：「那是我與桓恩帝所生的孩子，是個……半妖。」

　「那太子……」

　「姬玦？太子他不是我的孩子，我是在他生下之後才附身……」

　火狐的話未說完，就被萬靈用手勢制止了，火狐不解，她可是屏蔽了這個房間的，凡人是看不到裡面的一切的，就算是窺視也只能看到障眼法給的幻像。

　可萬靈卻不能解釋，小石頭經九世後必成大器，但是不能在還沒長大就被有心之人給弄廢了。

　「你先回去。」萬靈簡單的說了一句話，火狐不明白卻也還是迅速的按照指示做事，瞬間就收了法術離開房間，就連桌案上的白燭都又重新燃了起來，恢復了一室暖色。

　男人走到門口，拉開門，毫不意外的看見一臉迷茫的小太子，淡淡說：「阿玦，你回來了……」

　姬玦揚起頭，看著男人漂亮的眼睛，聲音低低的，在晚風中透著一絲涼意：「先生，我聽見母后的聲音了。」

　「你聽錯了，先生房裡沒別人。」萬靈說著，側開了身子，讓男孩看了個清楚。

　姬玦睜著大大的眼睛掃過房間，視線最終緩緩收了回來，嘴上卻固執的說：「可我明明聽到了……」

　太子小朋友靈石轉世，有很多妖魔的法術都對他無效，但這一世卻是個凡人也不知是有幸還是不幸。

　萬靈面不改色的說謊：「是你聽錯了。」

　姬玦不說話了，他盯著男人踩在地板上白皙的雙足好一會兒，轉身就要離開，卻被萬靈拉住，姬玦還未回頭，便聽男人緩緩說：「阿玦今夜不如就在先生這兒睡，有什麼話，可以悄悄說給先生聽。」

　小太子心中一動，只覺方才瞬間涼了的心臟鼓動起來，流動的血液滾燙的讓他胸膛都微微發熱。

　等姬玦回過神來，他已經洗漱過穿著褻衣坐在床邊，而他的先生端著燭台慢慢朝他走來，光源就像是從男人身上發出來的一樣，走近他，帶來讓人心慌的溫度。

　可能是光線問題，姬玦總覺著先生嘴角彎了點點弧度起來，綴著難以言說的韻味。

　「阿玦，想什麼呢？」萬靈不知道姬玦小朋友想什麼想的這麼入迷，他只是順勢把姬玦留下來，想要知道姬玦到底看到或者聽到了多少，如果實在不行，就讓他忘掉。

　不該打擾凡人正常的生活，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精怪，有些人還根本不信神仙的存在，很湊巧，姬玦這輩子是一個凡人，他以後怎麼樣萬靈不管也管不了，他只是不想因為自己讓小石頭出現什麼思想的偏差。

　「沒什麼。」太子說著，一邊上到床上，將被子鋪好，自己鑽了進去，一邊反問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先生一起睡覺，這……不太對勁……

　萬靈自然不知道姬玦內心到底怎麼糾結了，他也掀開了薄薄的被單臥了下去，並吹滅了蠟燭，讓房間以下是落入黑暗，也讓太子原本不知道該放在哪裡的眼目不轉睛的看著男人模糊的模樣。

　姬玦待萬靈和他躺在一個被單裡後才後知後覺的漲紅了臉，發現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與人同榻。

　小太子腦袋暈暈乎乎的，平日裡的精明大方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就連方才看到奇怪的光和聽到母后的聲音這件奇怪的事情都拋之腦後，只剩下鼻尖的一股淡淡的冷香……

　就在姬玦忘記先生找自己同榻是找自己談心的時候，便見萬靈側過身來與他面對面，然後問他：「阿玦，你不和我說說方才還見著什麼奇怪的事情了麼？」

　黑夜的月光讓姬玦只模糊的看得見男人輕輕張合的唇，他好一會兒才把男人的話聽進去，回答說：「沒了，我仔細想了想，大概是自己看錯了，聽錯了。」

　——誒，這和你剛剛堅定的說的話不一樣啊！

　「是麼？」

　「嗯。」小太子說，「我母后怎麼會來這裡呢，不可能的事。」

　萬靈聽著太子帶著淡淡的笑意說出這樣的話，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讓人開心的氣氛，倒是讓他覺得姬玦小朋友大概挺難過的。

　「因為我是太子，父皇說我應該比所有兄弟都要堅強自立，我也不需要寵愛，寵愛只會讓人變得軟弱。」

　「所以母后和三弟親暱也是正常的，我只需要想父皇那樣變得強大才行，我是未來的皇帝。」

　「對了，回府的時候我還遇上三弟了，他一個人走回來，那麼長的路，也不知道現在回去了沒有。」

　萬靈聽著，沒有說話，小太子有一個赤子之心，好像什麼都能接受並且說服自己，他想要抹去太子這晚上記憶的想法是多餘的。

　「三弟好像還提著一個飯盒，都那個點了，不知道是去幹什麼……」

　「是給自己準備的夜宵？先生……你睡了？」

　姬玦發現只有自己在說話，還以為男人依舊睡著了，聽自己講這些事很無聊吧……

　「沒有。」萬靈說道，「在想你三弟是誰。」

　姬玦幾乎能感覺到男人說話時灑在自己臉頰上的微弱的氣體，一邊不好意思的將被單矇住自己大半張臉，一邊說：「先生你不是見過麼？」

　「就是那個上次撞到你的，我給先生介紹了的，叫做姬璽，先生你該不會記不得吧？」

　再說一次，萬靈才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他只是還沒有把姬璽、三皇子、半妖、奇怪的小孩兒，三弟這些稱呼整合到一個人身上，更何況這個人，他完全不記得長相。

　萬靈絲毫不覺得『羞愧』，他很是不以為意的冷淡說著他認為沒什麼奇怪的話，聲音是他慣有的淡漠：「我為什麼要記著他，他又不是你……」

　很多年後，殘暴瘋狂的姬玦守著自己的回憶翻來覆去咀嚼的時候，總是想起這句話，然後恨恨的對著身邊空了的位置說他沒有錯，是先生先勾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