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臨有石。

　不知從何而來，取天地靈氣孕育而生靈智，千百年來終成形體，將經九世而得正果。

　不能視其命格，即純白無物也，為可造之材。

　天帝惜其靈氣而著眾仙擇一人伴其左右，正其心智，教其正邪，護其成長。

　掌控並能觀察命格的星宿老仙由那明鏡潭中窺的一人與那靈石有緣，故此推薦，曰：萬靈仙人。

　萬靈仙人乃天帝以下九重天上唯一大能者，據說其一千年便修的正果，如今落住九重天邊萬靈宮內，終日不問世事，冷淡漠然。

　唯獨喜愛琴瑟絃樂、詩酒繪畫，極少參與眾仙家的宴會或去凡間雲遊。

　只有羅浮仙人同其有交好，常去萬靈宮坐坐，再來，便是萬靈仙人還未成仙時收的坐騎敖傀了。

　敖傀是一條龍。

　出生時缺了龍角，被棄於溪澗，後被還在修行的萬靈撿去，做了有史以來第一個成了坐騎的小龍。

　百年匆匆而過，萬靈成仙，沒有帶走敖傀，敖傀當年尚小，哭的淚流滿面，帶動整個天地間風雨大作，萬靈見了，最終不知是不忍還是什麼，離開前，留下一句：

　若想再見，好好修煉。

　為這一句話，敖傀在當初和萬靈仙人一同居住的山洞裡沒日沒夜的修煉了整整三千年。

　待敖傀上了天庭，第一件事便想要見萬靈仙人，根本無心去自己管轄的地方。結果見是見了，萬靈仙人也還是那一身勝雪的白衣，眉間一抹紅痕，發如墨，眸色清淺，他萬分激動不能言語，幾乎想要化作原形去親暱對方，卻只得了萬靈仙人一句『很好』後，就再沒有然後。

　他和萬靈仙人的這點兒因果緣分，眾仙家無聊之餘不知傳了多少個版本，可實際上敖傀知道，自己同那人既不是主從也不是朋友，或許，在那人心裡，不過過客罷了。

　如今天帝叫他去告知萬靈這件事，敖傀第一反應是他哪有能力讓那人下凡去，剛想要拒絕，卻又發現自己的確是許久沒有見過萬靈仙人了，有合適的理由給他去找那人，也挺好。

　於是敖傀退出了天庭，先去自己的南海那邊蒐羅了一堆看起來就肥美的大螃蟹，無視掉一旁蝦兵蟹將驚恐哀怨的眼神，變化出精美的盒子裝起來就直奔九重天萬靈宮。

　每個仙人都有自己的府邸，這天上的神仙其實沒幾個有神仙的樣子，可能是下凡雲遊的多了，沾上了些奇怪的屬性，雖說辦正事的時候還算正經，閒暇時卻都隨意的很，也就萬靈仙人仙氣十足，當真的無慾無求。

　但是有一點不絕對，萬靈仙人貌似喜歡吃海鮮，其中螃蟹最為得寵。

　敖傀想著，等會該用什麼樣的姿勢把自己送的禮物給萬靈仙人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萬靈宮外。

　萬靈宮不大，冷清的很，只有一個仙童和萬靈在此住著，敖傀剛想要敲門，門卻自己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仙童雙手合著，垂著眼，對敖傀用那脆生生的童聲說：「龍君進來罷。」

　敖傀踏著飄渺的雲層，拿著錦盒的手掌都緊了一下，才淺笑著進入，一邊走入，一遍問：「你家仙人在做什麼呢？」

　小仙童一本正經的模樣甚是可愛，仰著頭回答道：「仙人方才在打坐，後來羅浮仙人來了，就在後院聊天。」

　敖傀腳步一頓，卻快的叫人無法察覺，輕輕一嘆道：「這樣啊。」

　小童帶敖傀到了後院就不再前進，對敖傀禮貌的彎彎腰就退下了，留下敖傀一個人站在後院圓形的門洞處看那那坐在巨大梅花樹下坐著品酒的兩人。

　「坐……」萬靈仙人放下手中的精緻酒杯，眼尾略略瞥來，聲音冷淡卻比院中瀰漫的酒香讓敖傀出神。

　神仙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敖傀也見過不少了，但是他總覺得那些人甚至連萬靈的一抹衣角都夠不上……

　「我說龍君，再看著我家萬靈發呆我就要吃醋了。」一旁的羅浮笑的很是曖昧，說話間都飄著『我懂的』的意思。

　敖傀立馬回神，走上前去將手中的錦盒遞上，面上似是絲毫不受羅浮仙人調侃，心裡卻是慌了一下：「萬靈仙人，這是見禮，是你喜歡的東西。」

　其實，應該說是幾千年前敖傀和萬靈在一起生活時，他所認知的，萬靈仙人喜歡的東西。

　萬靈仙人的手很是修長，指尖泛著粉紅，輕輕一揮，敖傀手中的錦盒便緩緩落到了石桌上，他掃了一眼那錦盒，淡淡道：「有心了，多謝。」

　龍君心裡空落落的，他以為萬靈仙人會親手接過，或許他會碰到他的手，可是沒有……

　「沒什麼，仙人喜歡的，敖傀剛好有很多……」龍君在萬靈仙人面前總是有些拘謹，同在南海殺伐果斷的龍君像是兩個人。

　一旁的羅浮仙人搖著自己的摺扇，看著一站一坐兩人，搖了搖頭，伸手毫不客氣的捻起桌上的仙果塞到嘴裡，饒有興趣的好似看戲。

　敖傀的視線一直落在萬靈仙人的手上，抿了抿唇，道：「萬靈仙人，敖傀此次前來是奉天帝……」

　「我知道。」

　龍君愣了一下，看向旁邊的羅浮仙人，羅浮仙人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啊，我聽到消息就跑過來先和萬靈說了。」

　龍君明了，準備了一會兒，才問：「那仙人……」

　「不去。」

　羅浮仙人解釋道：「萬靈就是喜歡天天呆在屋子裡哪兒也不去，不知道什麼毛病，沒關係多勸勸就好。」

　敖傀看著萬靈仙人不置可否的冷淡模樣，還有羅浮仙人的熟稔，手心都涼了幾分，卻依舊笑道：「仙人與那靈石有緣，應該……」

　「非我不可麼？」

　萬靈仙人眉眼如畫，雖是男子，卻是一舉一動都給人無法褻瀆美感，如扇的眼睫緩緩抬起，漆黑的瞳孔就這麼撞進了龍君眼裡，敖傀幾乎控制不了自己停止那瞬間沸騰起來的血液，半晌，才恢復一個龍君該有的平靜，道：「是天意。」

　羅浮仙人也適時勸說道：「萬靈，不過九百年罷，眨眼間便過去了，到時候，你盡可回來做你毫無人情味的仙人，靜坐萬靈宮到日月無光……」

　萬靈仙人指尖一點，放在桌上的錦盒便消失，變成了一個精緻的碟碗，連上面趴著的幾隻大螃蟹都已經熟了並且去了殼。

　萬靈仙人聽了，一邊用瑩白的玉筷夾起一小塊兒蟹肉來，一邊輕輕說：「人才有情，我是神仙。是你們，有些過於……奇怪。」

　羅浮仙人聽了，無奈的笑道：「是你太過冷淡了……」

　「有麼？」

　「有。」好友如是回答。

　而在天庭內，一堆神仙毫無姿態可言的或坐在地上，或找了朵雲彩躺在上面，就連天帝都七倒八歪的坐在他的寶座上，一同看著正中央被法力挪來的明鏡潭，而潭中正是萬靈宮的景象！

　七天將之首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笑眯眯道：「看來小龍君勸說的不錯，萬靈應了。」

　一旁的星宿仙人摸了摸自己長到沒朋友的白鬚說：「果然我重新煉製了一遍的明鏡潭又清晰了不少啊，天帝你看，還可以放大放小，連使用時間都增加到了半個時辰。」

　天帝扔了星宿仙人一腦袋瓜子殼，說：「就一個小時，好意思說！」

　「唉喲，誰砸的瓜子殼？！」剛好挨著星宿仙人坐的某仙被殃及無辜，頓時也炸毛了，一腳踹到了前面仙友的屁股。

　一時間，天庭熱鬧非凡。

　天帝和他的眾仙家無聊了有一陣子，其實神仙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他們的生命漫長到除非本命仙器被發現後被妖魔蓄意破壞後會受傷，基本上連感冒都是不會有的。

　如今人妖和睦，鬼魔交界被斬，眾神仙除了去和一些漏網之魚的魔『玩遊戲』外，什麼大事都沒有。

　於是到人間去四處遊玩的神仙多了，竄門的多了，到處留下一些機緣給想要求仙的人類的神仙也多了。

　可是神仙們還是挺無聊的。

　因此喜歡藉著星宿仙人的明鏡潭『偷窺』，比如某仙睡覺的時候呼嚕震天，某男仙洗澡的時候非要加玫瑰花瓣，再比如某仙喜歡上了凡間誰誰誰的八卦。

　由於這類仙器每日用時都很少，所以有時看到了精彩的劇情突然斷掉的時候也是有的。

　這一次也一樣。

　明鏡潭上畫面剛現到萬靈仙人將香噴噴的一盤蟹肉搞定，並聽了小龍君講述下凡後的約束與規矩後，踏著仙鶴款款下了凡去，什麼都不帶的，只留下一縷長及臀部的揚起的長發和翻飛的雪白衣袂的剪影，明鏡潭中的影像便戛然而止。

　此刻還沒有誰發現，那靈石的命格在萬靈仙人下凡的那刻便呈現出兩種極端的表象。

　一為大善，一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