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歸墟海

　「那……仙人此番又要去很久了？」龍君的聲音帶著他獨有的低沉與磁性，帶著千年來沉澱的寂靜，「可惜我不能化為人形，不然定是要助仙人的。」

　龍君由於前些時候攝入的魔氣眾多，因不明原因未緩和，導致現在以真身面貌盤於九重天上，巨大的身軀在他未開口說話的時候盡顯尊貴與威嚴，此刻卻像絲毫沒有龍神尊嚴的匍匐在天庭的地上，垂著腦袋，看著眼前的男人。

　一隻狐仙。

　龍君是怎麼都忘不掉自己在返回去找靈石腦袋的時候，迎面看見露出了雪白的一團尾巴和狐耳的萬靈，幾乎心臟都驟然停了，就像他小時候第一次被男人觸碰頭上殘缺的龍角一樣，感覺世界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他像征著恥辱和悲哀的龍角，從小只有一隻，並且還非常的小，從左額突出了一點點，就像是發育不良或者殘疾的怪物。

　但是萬靈卻似是有一日心血來潮，白的讓他眼裡容不下任何色彩的手輕輕點在他那殘疾的龍角上，柔軟的指腹帶來微涼的溫度，也一下子讓他瞬間連呼吸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憋的滿臉通紅。

　【感、感覺如何？】小龍君當日緊張的話都開始結巴。

　聽到的回答是他到現在想起都心亂的甜蜜。

　男人說【很嫩。】

　在小龍君看來，那就是誇讚了。

　是他那殘疾噁心的獨角得到的第一個讚美。

　現在不行了，敖傀其實也想過能不能偶爾只在單獨和萬靈在一起的時候縮小體型，變得像個小龍一樣讓男人多注視自己一些，結果怎麼都邁不出第一步，只在心裡想著想著，最後這樣任由這樣幼稚的想法慢慢的沉落。

　如今龍君的左額上的龍角，堅硬且光澤黑亮，無堅不摧，不免佈滿了一圈圈的花紋，與從前的『嫩』真是相去甚遠。

　敖傀一直是有種莫名的直覺，他總覺得萬靈仙人對小孩子總是要多幾分憐愛，儘管只有一點點，儘管萬靈仙人從來不承認。

　但龍君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受益者，不是麼？

　好吧，曾經是。

　龍君剛說完自己想要跟萬靈仙人一齊下去的想法後，就聽到萬靈仙人說：「不必，龍君好好休養，此次下凡萬靈會小心，不必擔心。」

　敖傀下面的話堵在心口，說不出來，巨大的龍身都沒有擺動一下，垂下那雙大的嚇人的眼眸，眼底是與人形時候一樣的深海色：「……好。」

　「龍君若是有不適，能去天池淨化一下是最好不過。」萬靈仙人現在又是冷冷清清的模樣了，就連身上也已經沒有了當日他嗅到的別人的精氣味道，這樣讓龍君心裡好受些，雖然即使沒有了別人的味道，也沒有自己的。

　萬靈見龍君似乎心不在焉，沒有再多說，他還需要下凡去將定胎果喂給如今懷著靈石的女子，以保靈石在胎形期間不會收到傷害，並且或多或少能讓母體更加完美，便道：「那麼，龍君，再會。」

　龍君發出低低的龍吟，看著男人的背影最後消失在九重天的天門處，久久都沒有動彈。

　他胸口有些悶。

　敖傀原意想要就在此地睡上一會兒，卻剛合上眼，就聽到身旁有輕柔的說話聲，睜眼才知是玄女。

　敖傀剛要行禮卻被玄女微笑著搖搖頭制止道：「龍君不必多禮，我不過是剛好瞧見你和萬靈仙人道別，過來和你說說話罷。」

　龍君與玄女很是不熟，因為他雖然常常來九重天，卻是都去了萬靈宮了。

　「龍君和萬靈仙人可謂是緣分甚深，玄女總是能聽見各位仙友說起你們二人。」玄女一身素色的長衣，嫩黃色的發帶安靜的落在肩上。

　敖傀此時一個沒有人形的龍，就算作了表情也沒有人看得出來，便回話道：「那是仙友們的玩笑罷了。」

　龍君有時候其實還很擔心玩笑開的太過會不會惹得男人生厭，所以經常聽到了，他也都是沉默。

　「真的是玩笑麼？」玄女雪白的手伸向龍君少了一直龍角的地方，卻被敖傀反射性的躲掉，毫不在意的說，「我以為龍君和我一樣……」

　「什麼一樣？」

　「求而不得。」玄女話音一落，看向不遠處戲耍著的仙鶴群，羽睫輕顫，「不……或許龍君要好些，起碼還有些可能呢。」

　敖傀靜靜的看著玄女，他在任何人面前話都不多，寡言的有些無趣，也就在萬靈仙人面前他不太像自己。

　「如果我是龍族就好了，我就能去南極之地的歸墟海裡求得想要的東西了……我和天帝也不會總是這麼模糊遙遠……」玄女悵然，「可惜……我沒有龍角。」

　「呵……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呢。」玄女忽的淺笑，看著還是龍形的敖傀說，「龍君最好還是去一次天池，魔族貪狼據說已經與黑舍利融為一體，釋放出的魔氣或多或少會影響心智，就算是神仙，誰又說的準呢？」

　敖傀見其話畢，才道：「多謝關心。」龍君實在是厭惡聽到關於魔尊貪狼的事情，卻又不得不承認對方似乎與萬靈仙人在更早的時候有著一些關係。

　——讓他覺得煩躁的關係。

　玄女笑別：「不客氣。」而後緩緩離開。

　敖傀在九重天待了許久，卻是滿腦袋都開始重放那日的場景。

　他聽那魔物說的話，怎麼著怎麼都像是在說萬靈仙人曾經……和那魔物……在一起過。

　這個想法剛出現就被龍君給否定了。

　他這麼多年瞭解萬靈，發現萬靈仙人對男男之事是一竅不通，甚至沒有概念。

　龍君沒有去淨化池，他宣洩般的化為一道金光衝入自己的南海，從雲層回到自己的地方，遠遠的看到南極之地的方向……

　——那個地方……會有可以幫他的東西麼？

　龍君回到了海中，在深海裡沉浮，周身散發著無盡的寒意與蠢蠢欲動的暗金色光芒。

　——或許，他可以去看看。

　深海巨龍眸色一暗，帶動著海中狂暴的氣流朝著遠方而去……

　與此同時。

　人間已過數十年。

　曾經的歷國消失在時間裡，廢墟之上滿是干涸的鮮血和骨骸，沒有一個人想踏入，久而久之，歷國的京城便成了鬼城，只有少數不怕死來尋找寶藏的或者魔修才敢到此處逗留。

　這天，陽光很好，鬼城卻是籠罩著淡淡的薄霧，有修魔五百年的傀儡師拿著手中的命盤站在一尊爬滿了青苔和藤蔓的金身塑像面前，獰笑著拔開了收集怨氣極大的厲鬼瓶子，咬破舌尖，唸著無人能聽懂的話，下一秒，纏繞著金身塑像的一個黑影便顯現了出來，瞬間被收集到了瓶子裡。

　瓶子裡頓時發出刺耳的指甲刮著牆壁的聲音和尖銳的慘叫。

　傀儡師寶貝的摸了摸瓶身，嘶啞著嗓音說：

　「真是個有活力的小傢伙，等我給你做個身體，再好好發洩你的怨氣吧……哈哈……」

　「對，沒錯，到時候你可以盡情的向世界發洩自己的怨氣。」

　「你可是我迄今為止找到最棒的怨魂了，放心，我會把你做的，很完美。」

　傀儡師身後還背著一籃子的各種各樣的瓶子，裡面發出幽怨又驚悚的聲音，在這樣昏暗的林間慢慢離開。

　而似乎曾經被火燒過的金身塑像變形的嚴重，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了，只有那微微下垂好像要搭在誰手心的手，還完好著，記錄著無人知曉的歲月流逝和許多許多年前，有個自大又不甘心的半妖在手背上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