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路德維希從來不知道身份這件事情對霍曼的刺激這麼大。

他想說的話太多，模糊而滂湃的情緒在胸膛中迴旋激蕩，千絲萬縷的酸澀和讓人窒息的憐愛包裹了心臟。

明明洋溢的情感瘋狂想要訴出口，可路德維希卻覺著自己被粘住了嘴巴。

“這世間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成為最強的人，有人天生愚笨，就有人天資聰穎；有人終其一生無法踏入戰無不勝之境，有人卻即使不在高位仍能保持

我以為我是那個天之驕子，只要努力就可以達到常人不可觸及的高位。

然而我不是，我甚至，連哨兵都不是。

原諒我，我在你的位置太久，從沒搞明白過自己是誰，而更加貪心的是，我至今仍無法接受自己的定位，妄想著本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居然控制不了。”

霍曼痛苦的閉上雙眼，雙手抓握地上的泥土，喉嚨壓抑的發出聲音。

路德維希用行動回答了。

他伸手握住了的霍曼的肩膀，拉住他的脖頸吻了上去。

霍曼怔住，一時沒有反抗，被對方抓住機會，深入探索起來。

手抵在對方胸口，霍曼沒有拒絕，說上是在回應，多少有些被動接受。

路德維希見對方沒有反抗，心頭多了幾分欣喜，當下再接再厲，不一味強壓，而是留意著身下人的反應。

霍曼看起來不再抵觸了，有些認命的垂著頭，雙眼蒙塵。

路德維希沒有沮喪，唇齒交纏間，甜蜜氣息綿纏，漸漸激起了資訊素的交織。

霍曼猛地睜開眼睛，冷眼看著沉浸在情愛中的路德維希，起身站了起來。

嚮導的力量比他想像的要強很多。

霍曼示弱後嘗試性下達了精神暗示，也不知是路德維希對他毫無防備的關係，還是他自身的精神力強大，居然一擊而中，成功把路德維希拽入了他塑造的精神世界，讓他誤以為在和自己親昵。

不過成年後第一次使用精神力，大抵拖不太久。霍曼抓起斗篷，跑出了鳳凰軍校的後花園。

他匆匆趕去了銀行，從帳戶上支取了自己做研究賺取的三千萬星幣，全數換成現金。確認沒人跟蹤，霍曼用私人id分別在6個賓館開了房。選了一個最偏遠的情侶賓館，開始銷毀身上所有帶的移動設備。

最終剩下帶著移動通訊器的光腦，霍曼停頓了，這上面有一切他苦心經營的人脈，積累的財富，和步步艱辛的心血。

可惜，沒有王子的身份，一切都是雞肋。

正當他糾結之時，一個視頻訊息發送過來，是迦米。

霍曼抬手接下，果然見到了迦米略帶憔悴的身影：“霍曼，剛才大王子把凱文接走了。我來通知你一聲。”

霍曼點點頭。到了這種時刻，迦米反而成了最親近的人，最終沒忍住，還是對迦米說道：“迦米……我要走了。”

迦米愣住：“你要走？你去哪裡？”

霍曼沉吟：“我們估計不會再見面了。”

迦米見霍曼不願多說，也不勉強，沉思了片刻：“你要是不知道去哪裡，也不知道怎麼走的話，我認識一個星際獵頭，你要不要……”

所謂星際獵頭，靠著雇傭懸賞吃飯，藐視法律，亦無帝國國民身份，多在比較動亂的外星系出沒，通常原則感很弱，歪門邪道的手段倒是挺多，給錢就幹事。

霍曼皺眉：“你怎麼會認識星際獵頭？”

迦米沒有多說：“其實是我老朋友，叫克魯迅……幫了我很多忙，人很靠譜。”

霍曼一咬牙：“行，他能幫我幹什麼？”

迦米：“他可以給你在外星系偽造一個合法的帝國身份。前提是你能到達那邊。”

霍曼：“好，之後我會消除這個光腦的所有記錄。”

迦米：“沒關係，我會通知他，他有自己管道通知你。不過，賞金大概可能比平常獵頭高一些，只是你這案子，也只有他敢接了。”

霍曼：“謝謝你了迦米，要不是你……”

後面傳來大耳狐嗚嗚的叫聲，迦米醫生的小臉蛋紅了，難得第一次沒說出什麼硬話：“你多保重。”

霍曼掛上通訊儀，銷毀了通話記錄。

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沒狠下心，他格式化了自己的一切資訊，掃清了殘留，把光腦扔在了情侶房的床上。

霍曼沒有退房，出門拐彎打了空中的士毫無徵兆的離開了銀薔薇星。順著視窗看去，銀薔薇的地平面和浩瀚星雲融為一體，漫漫浮空，無邊無際。

亦如他顛沛流離，看不到未來的道路。

不過這時候自憐自艾早已為時已晚，霍曼一早就放棄了懇求王室憐惜的機會。在路德維希莫名其妙的喜歡下，也許留下也未必會獲罪。可那從來不是他霍曼的選擇。

與其面對全帝國人民的指責，還不如當個潛逃犯，永世不再進入玫因。

反正蓋亞星系這麼大，何愁安不了家？

下了空中的士，霍曼到達了一個較為偏僻的中間樞紐星球，藍陽星。

藍陽不算一個大星球，甚至和銀薔薇比根本就是個村。不過霍曼現在也沒資格嫌棄了，現在他打算先去買一個普通配置的光腦，而因此一路上現金付錢，實在太不方便了。

之前他不敢在銀薔薇買光腦就是怕有跡可循被查到，藍陽這樣的小星球，甚至並不是所有店家都安裝著通訊監視器，收賬記錄也不完全，資訊相對閉塞，因此對於霍曼來說也更好躲藏。

光腦這種東西大一些的便攜商店就，霍曼沒打算買什麼高大上的，能用的就行。街道上零零散散開著幾家便利鋪，他沿著路找了一個看起來相對破舊一些的店家，走了進去。

店主是個胖子，嚼著洋芋片看著光腦電視裡的電視劇，發出“哎嘿嘿”詭異的笑聲。

霍曼壓低斗篷的兜帽，迅速的挑了一個普通的光腦，打算用現金結帳。

那電視裡演的腦殘電視劇突然聲音一變，變成了新聞：“插播一條最新消息，帝國第三王子霍曼玫因殿下，于前日下午失蹤，附近居民若看到可疑人員，請迅速通知警方。我們將……”

路德維希……他居然壓下了身份消息？用王子的身份找自己？

霍曼遞光腦的手一哆嗦，胖子猛地抬起頭，嘴角劃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呦，王子殿下？”

霍曼渾身一震，剛要出手卻被見胖子伸手按掉了電視：“哎，殿下別著急。我是克魯迅那傢伙的人。他通知您，在一個星期內到達蔥蓮星，找到垂芝街的3d複印店，那裡的老闆麥克已經幫你準備好了第一個身份。”

霍曼著實被嚇了一跳，“第一個？難道還有第二個？”

胖子哈哈大笑：“怎麼？你覺著換一個夠咱們就換一個，帝國警察局沒也不是吃素的，不用這種頻繁換id的行為，萬一你出境的身份被查出，就會牽連到你到時候在外星系的身份。這原理你總要明白。”

霍曼：“這我知道，可是瞳孔，耳廓，和指紋這三種我不能偽造一生吧？”

胖子：“這就不是你擔心的問題了。克魯迅幹多了這種事，相當有經驗。”

一躍變得孤陋寡聞的霍曼，第一次對帝國的安全系統有了擔憂：“難道偽造身份出境的人很多？”

“多是多，不過重刑犯和貴族我們本身不碰，這次是看在克魯迅他青梅竹馬的份上才接了你的活，敢接這個活也就我們公司了啊！你這級別的身份，大概在價錢最高的了，小一千萬都打不住。你放心吧，除非你被關進蓋亞中心監獄，剩下的就算你進去了，我們這業務也是包把你弄出來的。”胖子胸有成竹的拍拍胸口，打著包票。

“所以，你這算是克魯迅買的暗線？”

胖子嘿嘿一笑：“還暗線？鬼咧，我在這兒放假啊。”

霍曼有些無語，結了賬，轉身出門。

下一秒胖子就打開了電視機，抱著洋芋片哈哈笑了起來。

天色漸暗，霍曼並沒有找居住的地方，先是策劃好了路線，接著買了去往下一個星球的夜程票。

這次他並沒有用最貴的私人的士，而是選擇了上次去白麝星坐過的小型星艦，裡面聒噪非常，魚龍混雜。

為了避免單人乘坐被查票，霍曼買了雙人票。

一上艙，他就正好撞見鄰座套票，順手就把送給人家了。

喧喧嚷嚷的最低等艙，除了冷氣開的足，頂多還有個伸腿的空間，剩下連個晚餐服務都沒有。

好在如今的霍曼早已不再貪吃，只要半瓶最普通的營養劑就能滿足他。

空姐從後面推著美食走向頭等艙，小推車上面的聖椰果散發出了香氣。

只是一向討他喜歡的味道，今天卻讓霍曼有些尷尬。

趕忙把腦中令人窘迫的畫面趕走，霍曼拉起毯子躺在椅子背上，昏昏沉沉的掉入了夢鄉。

輾轉數日，霍曼有驚無險的到達了蔥蓮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德維希，又或者什麼別的特殊情況，中央並沒有展開多麼激烈的追查。除去其中稍大的淩風星碰上了嚴格的排查，導致他停滯在星球上了三天，剩下並沒有再碰上別的大問題。

大約還是因為霍曼的路線選擇非常謹慎。除去無論怎麼走，必須經過的淩風星，剩下的星球他都挑選的是那種無比不發達，大多作為交通樞紐，人流量大一些的旅遊星球，極其不好排查。

因此還繞了好遠的路，導致比約定好的一個星期到達蔥蓮星晚了5天。

也不知道和他接頭的垂芝街的列印店老闆麥克還在不在了。

蔥蓮星算是內外星系交接線上的星球，再往外走就會出境離開玫因帝國的防護罩。這樣的在交界線上的星球光是算這一個星系，就少數也得有十來個，雖然多，卻因為是樞紐，查得不是一般得嚴格。

戰亂特別時期，出入內外星系除去自身身份的驗證，甚至要做dna評定。

現在，雖然管制並沒有那麼嚴格但也絕不會是進出小行星那般輕鬆。

霍曼一下星艦，就直接去往了垂芝街。

街道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各式各樣的店家商鋪，大多都是什麼紀念品店，飯館。

要找一個3d列印店還不好找？

霍曼順著街道走了一遍，發現根本沒有什麼3d列印店。擰著眉頭又轉了一遍，還是沒看見。

不會是這列印店也是克魯迅找人臨時搭建的，晚來了5天，就倒閉走人了吧？

剛這麼想著，就看見一個小姑娘邁著暢快的步伐，抱著一個嶄新的布娃娃從一家小酒館走了出來。

酒館？

霍曼皺眉，緩步走了過去。這小酒館店面只是一個小門，窗戶有些發汙，一瞧就能瞧出來閒置了很久。

最下面的小玻璃上，印刷著一行小字——兼顧3d列印業務。

就是它了。

霍曼推門走了進去，老闆娘是個黃髮的中年婦女，無精打采的給小貓兩三隻的客人抵著酒杯。

霍曼：“您好，請問您店裡是可以3d列印嗎？”

老闆娘點著煙，百無聊賴的往後面一指，沒工夫跟他說話的樣子。

霍曼走到了後面，果真見到一台機器隆隆運作。幾個小孩排著隊等著列印。

這是一台老式的自動3d印表機，霍曼過去，摸了摸底座對著牆拍了一遍，還沒發現什麼就被旁邊排隊的小男孩拉住了：“哎哎哎！你怎麼不排隊？”

霍曼尷尬，他還真沒怎麼跟小孩打過交道：“我，沒見過……想看看。”

小男孩一臉鄙夷：“你怎麼連這個都沒見過？我弟弟都用3d印表機印過星艦模型。”小星鎮的科技並不發達，壯年勞動力都去了中央星球，留下的只剩下老人和小孩。苦心配置的3d印表機，也變成了給小朋友列印玩具的工具。

霍曼一噎，改口問道：“你們這個列印店的店主麥克，在嗎？”

“麥克？你說麥克叔叔啊，他回老家結婚去了。走前調成全自動模式了，裡面的材料都是齊全的，堅持十天半個月不是問題。”另外一個列印完機甲模型的小男孩插嘴，他拿著紅色的機甲模型，嘴裡配著音，歡快的跑了出去。

“那？麥克走之前有說過什麼事情？”

幾個小男孩齊齊搖頭。

霍曼咬牙，正思考要不要去前面的酒館老闆娘問一下，就被那個最先搭話的小男孩拉了過來：“哎，你這個人怎麼不聽別人說話啊！叫你排隊的，不要插隊。”

“真是，太沒有素質。”

“還是大人呢！怎麼就不懂得講禮貌呢！”

大人教育小孩的話從他們嘴裡說出來，違和感極強。

被一群小男孩同仇敵愾，霍曼傻眼。

現在他是真沒時間哄孩子，若是中央有什麼新的通知，這邊出現排查變化就麻煩了，保不齊會被抓回去。

小男孩好像看霍曼表情不好看，還以為自己說話太狠了，有些同情，拿著手中的圖紙，噘著嘴說：“看你這麼可憐，連圖版紙都沒有就來3d列印店，諾。要不我的這個給你一張？”

霍曼無精打采結果，拿到紙的一瞬間，卻突然怔住了。是一個精緻的星艦模型圖紙。

不過讓他震驚的卻不是這個，而是——

這層紙非常厚，有一層暗膜附在上面。

小孩子感觸不到，但霍曼經常接觸資訊文稿，觸手的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他趁著幾個別人不注意，伸手順著紋路撕開暗膜，卻發現裡面是另外一張3d列印的圖紙！

一個身份卡。

帝國平民都有出入憑證。

“哎！哎，我給錯了！我給你這張行不行！那張不能給你！”小男孩突然抱著圖紙叫喚起來。

霍曼完全沒工夫管他。

身份卡照片上面畫著一張略微和霍曼長相相近的少年，只不過是金色頭髮，深褐色皮膚。

霍曼精神一凜，抓住小男孩問道：“你這個是哪裡來的？”

小男孩被嚇了一跳：“是麥克叔叔的圖紙機器裡啊！”他遙遙一指說道。

霍曼回頭一看，發現了另外一個小機器。

上面林良滿目的塗卡，也是投幣即出的。一個圖紙就100塊星幣，遠遠不是這些小孩負擔得起的價格。

小男孩有些委屈：“我可是攢了一個月零花錢，和抽獎卡，才買下來這個圖紙，想給弟弟一個新的星艦。你把它給我好不好，我用這張和你換！”

霍曼：“對不起，我可以給你200星幣。不過麥克叔叔這批的圖紙好像出了點問題。”他把圖紙給小男孩看了一下，表示並不是星艦圖紙。

小男孩一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怎麼會這樣？”

霍曼掏出200星幣，遞給小男孩：“等麥克叔叔結婚回來，你再找他怎麼樣？到時候你可以買兩個，一個給自己，一個給你弟弟。”雖然估計他再也見不到麥克叔叔了。

小男孩失望的眨著眼。

霍曼拿著星幣，把不大的機器裡所有的圖紙都買光了。在眾多小男孩羡慕嫉妒恨的眼光裡，把一打圖紙撕開，發現了各式各樣偽裝身份的小物品，和一些仿造身份的資訊卡。

小男孩過來看了一圈，看見只有零零碎碎，看不明白的小東西。就失望的離開了。

霍曼等這些小男孩用完3d印表機，分別把這些東西一一列印出來，打包放進了自己的包裡。街頭找了一個沒有裝監視器的廁所，換上了列印出來的服裝和飾品，偽裝成id卡上的人物。這配飾面具能夠仿造出另外一個的生物電波，戴上之後乃至骨骼都會有輕微變化，完全是居家殺人必備的好東西。

霍曼這才感歎自己這一千萬投得略微回本，匆匆趕到了星艦站，挑選了一個不多，不少的航班（開往木棉星），買了票。

當然，仍舊是普通票。

快要上星艦的時候，站內忽然一陣喧嘩，廣播響了：“親愛的各位乘客，因為此前中央的王子失蹤一案，我們的機艙也要根據要求進行排查，排查可疑人員。對此，為打擾您的寶貴時間表示歉意……”

霍曼微微皺了一下眉，退後的腳步停下來了。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情況。上次在淩風星的時候，遇見排查時候他還沒有買票，所以直接抽身走人，潛藏了數日通過小型飛船離開的淩風。

而今天，他已經買了票。如果逃離不上星艦的話，這個身份必定會被懷疑，偽造身份禁不起細查，必定是會作廢的。

雖然不知道克魯迅的能力到什麼地步，但是目前這情況容不得他退縮了，只要不遇到認識的人，大概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霍曼面不改色，跟著大部隊進了艦艙。

艦艙內的頭等艙乘客已經做完了排查，最早放了進去。而霍曼選的這個超大星艦，上面普通艙包含上萬人。一一排查絕對是一向大工程，喧嘩哭叫的小孩子，依偎著的老年夫妻，甚至出來旅遊的一家三口。

形形**的人亂糟糟的順著不過一門大的小口排查進入。

一眼望不見頭。

霍曼找了其中一個隊伍，拍了進去。排了數個小時，才隱隱看見了盡頭不停排查的警官。

隊伍越來越少，裝作看著報紙的霍曼再一抬頭，看向排查的一溜員警當中站在首位的人，渾身一震。

火焰一樣的發色，綠色瞳孔，俊秀的面容，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戲謔的笑容。那官腔官調的哨兵姿態，不可一世的傲慢舉止，好像天生就應該被聚光燈籠罩，看似太陽的一樣光芒，卻散發著陰毒狡詐的險惡氣息。

該死的，令人倒胃口的熟悉。

該死。

二王子凱西米爾！

霍曼瞳孔皺縮，拿著報紙的手一抖，似乎看見了馬上就要被抓回去的命運。

不行！

他決不能被這傢伙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