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說當時是在這裡發現承景的?」雲容蹲下身,試圖找出蛛絲馬跡。
左含思也跟著蹲下,「是的,當時他就趴在這裡,已經失去意識。屬下將他帶回魔宗後,他才漸漸轉醒。」
那處地勢平坦,並無異樣。
雲容又問,「當時他身上可有傷口?」
左含思想了想,「頭部有一道半指長的傷口,但是血已經凝固了,應該是被袁恆的混元鎖所傷。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傷口了。」
雲容點了點頭,四處轉了轉。
在他走之前,承景的狀況一直很好,沒道理只是因為自己離開短短幾日就瘋了。至於袁恆,不是自己小瞧了他,他根本就沒那個腦子,比起把承景逼瘋,他大概更喜歡直接動手。
左含思跟在雲容身後分析著,「所以我想,會不會是因為頭部受到重創,才加重了病情。」
「或許吧。」雲容嘆了一聲,不期然瞧見了遠處的箭塔,「走,上去看看。」
那處箭塔設立在魔宗五里外,離事發地大約一里多。箭塔上乾乾淨淨,似被打掃過,雲容朝下望去,發現雖然四周有樹木遮擋,可若是仔細些,那裡的情形還是可以看清楚的。
雲容道,「叫當晚在這裡看守箭塔的弟子來見我。」
「是。」左含思從儲物袋中拿出玉簡查看了當晚守夜的弟子名字,本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又立刻收了回來。
雲容敏銳地道,「怎麼了?」
左含思不言,又立刻拿出另一份玉簡放在額頭上,「尊主……那名弟子失蹤了。」
「失蹤?」雲容皺起眉。
「是的,事出當晚我魔宗死傷二十一人,另有四人失蹤,這名弟子就在失蹤名單之列。」
所謂失蹤,不過就是還沒找到屍體罷了,不然過了這麼多天,就是爬也爬回來了。左含思之前從未注意到這點,現在雲容問起也忽然覺得可疑。
看守箭塔的弟子不過是負責守夜,便是出了事,也是在箭塔上禦敵,怎麼就跟著失蹤了?
雲容繞著箭塔外側走,手慢慢撫過外牆,在走到某一處時他忽然停下來,仔細地看了眼那處的牆面。那裡有一道細長的裂縫,似是被刀劍一類武器劈開所致。裂縫不大,不仔細觀察根本注意不到。
雲容摸了摸上面的石灰,「那弟子何等修為?」
左含思這次沒有去翻玉簡,「負責守夜的弟子均是剛入內門,築基初期。」
「築基初期。」雲容喃喃自語,話中似有深意,卻沒了下文。
左含思聽他這麼說便思索一番,立刻明白了雲容的用意。才剛入內門的築基初期弟子是以修習心法為主,根本就無法使用武器,又怎麼會有刀劍?
「尊主。」一名弟子走上來稟告道,「孟游求見。」
雲容目光游離,遠遠地落在了箭塔下的孟游身上。他的食指在那道細縫上輕輕劃過,然後勾起嘴角朝孟游點了點頭。
左含思心中一驚,她似乎明白了雲容的猜想!她微微皺了下眉,低聲問道,「尊主不先把孟游關起來嗎?」
「關不得。」雲容吐出這三個字,「他所犯下的錯,不應該只得到這點懲罰。」
欲擒先縱,他要足夠縱容孟游去做他想做的事,這樣才會讓他的野心越來越大,直到膨脹到無可挽回的那一天。可如果是因為自己的縱容而害了承景,他便絕不會如此簡單地對付孟游。
不出片刻,孟游就走了上來,他朝雲容深深一拜,滿臉歉意。
「雲尊主,大師兄受害均是因我而起,孟游無顏再面對師兄,特來向尊主負荊請罪!」
雲容面色平靜如常,似水般瀲灩的眸子凝視著孟游,「此話怎講?」
孟游閉上眼,痛心疾首,「那日袁前輩突然逃出地牢,鴻雁門弟子作亂,魔宗一時危機四伏。孟游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師兄,於是趕去了魔鸞殿。孟游本想著守在門外等騷亂平息,可沒想到師兄一見到我便突然撲過來,我不是師兄的對手,只好往人多的地方求助,沒想卻撞上了從地牢中逃出來的袁前輩。前輩一見到師兄便氣紅了眼,當即與師兄打了起來,師兄好戰,竟追著袁前輩一路打到宗外。」
孟游攥緊拳,咬牙道,「都怪我!同時引來了師兄和袁前輩,害得師兄被前輩所傷,孟游愧對師兄自小對我的諄諄教誨!」
左含思有些猶豫,孟游這話聽上去在情在理,又與她那日所見所聞完全一致。這麼看,難道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承景突然發瘋就是因為袁恆那一鞭?
雲容沉默了一會,他有道理相信承景看見孟游一定會窮追不捨。但是,孟游的罪行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他不可能知情。那麼他這麼說是因為事實本就如此,還是僅僅只是在迷惑他?
雲容捻了撚手指,上面還沾著些灰。
他淡然道,「這與你無關,人各有命,他會被袁恆撞見是他的因,你不過是個導索。」
孟游沒想到雲容竟會為他說話,儘管他口氣十分平靜,可正是這樣才讓孟游信服。
他又是一拜,「尊主深明大義,孟游十分感激。不知尊主在這裡做什麼?」
雲容轉過身,又朝承景被找到的那處看去,「我想查一查這其中是否有隱情。」
孟游面不改色地道,「害師兄變成這樣,孟游實有責任,若是有哪裡能幫得上尊主的,請尊主儘管吩咐。」
雲容含笑地看了他一眼,並未言明。
孟游見狀略顯尷尬,又行禮道,「是孟游唐突了。」
「無礙。」雲容擺擺手,他不用刻意聲音便似浸了水的綿,溫潤動聽,「你若是願意,便幫我找一個東西吧。」
「不知是什麼東西?」
雲容淡淡一笑,「是一顆質地通透的珠子。」
孟游還在等雲容的下文,卻久久沒了動靜。他抬起頭,猛然撞進了雲容的眸中,那眼神明明溫和無害,可孟游卻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移開目光。
孟游壓下心中的不安,「可否還有其他特徵?」
「沒有了,不過是尋常之物罷了。只是承景之前十分喜歡,珍惜得緊,現在卻突然不見了,我怕是掉在了哪裡,想找回來尋他開心。」
雲容的樣子十分柔和,仔細看去卻又是沒有絲毫笑容的,唯獨瀲灩含情的眸子卻洩露了一切。
饒是孟游再冷靜,此刻也如鯁在喉。
他知道雲容要找什麼,他說的分明是玉琉璃!而他找玉琉璃的目的,也不過是想看看玉琉璃中記錄的情形罷了。
孟游心中明白,什麼承景喜歡、想拿回去尋承景開心,不過都是雲容的搪塞之詞,可他卻無法克制住自己不去發怒。
承景現在不過是個瘋子!沒錯,過去或許自己處處不如他,可勝在真心!現在承景廢人一個,又被逐出師門,還有哪裡比得上自己?憑什麼雲容的目光還是被承景吸引?還要千方百計地去哄他高興?
孟游咬緊牙關,半響才道,「孟游定當竭盡全力。」
雲容點頭微笑,「辛苦了。」
幾人回到劍宗,雲容便去了魔鸞殿。
魔鸞殿外被他設下禁制,防止承景跑出來傷到其他人。他實在不忍將承景鎖起來,可平心而論,那些被他傷害的弟子也是無辜的,雲容不想看到承景犯錯。
解開禁制,屋內一片狼藉。雲容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承景就已經開始四處亂撞,現在見雲容回來了,他急匆匆地跑過來扯住雲容的衣服。
雲容緊緊地抱住他,「承景,你再耐心地等我幾日,我便帶你離開這裡。」
也不知承景有沒有聽懂,自雲容回來他就一直是這種精神緊繃的狀態,雲容帶著他坐到椅子上,承景卻抱著他的大腿靜靜地坐在地上。
雲容也便隨他去,細心地為他理好披散的長發。弟子們看著都覺得奇怪,承景這幾日可從沒這麼安靜過,可在雲容面前卻十分乖巧聽話,好像一個撒嬌的孩子。
雲容把他的頭髮梳好,便捧起承景的臉。承景挪了挪身子,仰頭看著他。
「你沒有犯錯,不必如此。」雲容一臉認真地道。
承景卻好像聽懂了一般,搖著頭不肯起來。雲容彎下腰,把頭抵在承景的額頭上,兩人的目光便如此近地交織在一起。
他低聲道,「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你,謝謝你還願意奮不顧身地保護我。」
承景的眸子一顫,他雖然不知雲容話中所指,可心底的某一處卻彷彿被狠狠地戳了一下,然後那種酸澀的苦楚便蒸發得乾乾淨淨,似乎長久壓在心頭的東西正在慢慢瓦解。
他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但他卻明白。他心中所想、所願,雲容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