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望京堂下午五點鐘就會打烊,反正也不指望著賣黃紙養家餬口。什麼時候關門完全是看言錚的心情。
因了天氣和暖,樓上南北牆前後加起來十六扇楹窗全部開著,過堂風不時的吹起窗邊掛著的白色紗簾,發出輕微的悉索聲,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
望京堂一共兩層,整棟樓全部是木頭建造,二樓大約有八十多平,被改成了起居室兼臥室。上面
家具不多,都是這房子本來帶的,一張雕花檀木大床,一個大衣櫃,臥室和起居室之間只有門框
沒有門,因為兩邊都是用多寶格子做隔斷,幾乎就是通透的,安上門反而多此一舉了。
起居室地中央放著一個圓桌,配了四張小圓鼓凳,上面只放了一個茶盤。
容深正坐在桌前看一本盲文書,他隨意而又閒適的坐在那裡,珍珠色的桌布與他□□在外的皮膚一樣,瑩潤有光。纖白的手指一個個的劃過凸起的盲文,表情認真而又愉悅,完全沉浸在書中的世界,看他讀書就是種視覺享受。
言錚此時正在後院廚房裡做飯,鍋裡熱氣騰騰的蒸著一大碗粉蒸肉,旁邊案板上放著兩盤炒好的
青菜,只等這肉蒸好就可以吃飯了。
他正蹲在灶台前燒火,目不轉睛的盯著蒸籠,鼻端嗅著蒸騰的香氣,簡直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忽
聽前面大門被敲得山響,他一皺眉將手裡的大蒲扇扔到一邊。
略暴躁。
這誰呀這麼煩人?趕在人家吃飯的時候來敲門!
言錚撤了鍋裡的火,才氣勢洶洶的跑到前面去開門,吃飯被打擾,他顯然是心情不太好。
「找我有什麼事?」言錚連客套都省了,直接就開門見山。
什麼事快點兒說,鍋裡蒸著肉呢!
幹這行就跟穩婆似的,半夜被人叫走都是常事,只是在言錚這和睡不了覺相比,還是吃不著飯讓
他更捉急。
「言師傅,我是四季酒店的,是我們老闆請您過去。」對方雖然一臉菜色,但是禮貌十足。
四季酒店張老闆?言錚皺了皺眉頭,往樓上看了一眼。
這個張老闆以前撞鬼被他給救了,此後一直對他推崇有加,對他很是信服。這個時候打發人來找
他,那必定出了什麼事要他去解決。
言錚沉吟了下,道:「你在這等我,我去收拾些東西就來。」
他翻身上樓,到櫃子裡取出了自己慣用的那個銀色化妝箱,打開檢查一番,見該有的東西都有,
又順手抽出了一把鵝黃小傘背在身後,這才起身準備走。
「大哥,我去把飯端來,你先吃不用等我。」餓著他可以,但是可不能餓著大哥。
「我等你回來一起吃。」容深話音未落,言錚已經格格登登下樓去了。
不一會言錚就端著一托盤飯菜上樓來,嘴裡塞了塊偷來的蒸肉,兩腮鼓起來好像倉鼠,吃的心滿
意足。
打過招呼,他不怠慢,跟了來人直奔四季酒店。
半路上,言錚簡單的問了問情況。
來請言錚的是酒店客房部經理,這會正毫無怨言的充當臨時司機,聽見言錚問就有些苦逼的解釋
道:「事情很,嗯,」他斟酌了下用詞,最後選了個詭異兩個字。
事情就發生在今天下午,部門經理打死也搞不懂為什麼會發生『他們酒店前台魚缸裡的鯉魚莫名
其妙的跑到客人被窩裡』這種讓人費解又詭異的事,他把事發期間的監控錄像看了個熟爛於心,
從那位客人回到酒店客房裡,一直到發現死魚,期間那客人沒有出過房門,那間房間也沒有人出
入過。
部門經理甚至可以對天起誓,走廊裡的高清攝像頭絕不是吃素的,沒有被人動過手腳,怎麼能連
個大活人出入房間都不知道。
「那窗戶呢?」言錚提出另一種可能性。
「不可能,那是八樓,外面沒有可供攀爬的東西,而且魚也解釋不清。」前台一直沒斷過人,眾
目睽睽之下,那魚缸裡的魚到底是怎麼跑到客人被窩裡去的,無論什麼時候想都覺得不可能,可
這事就發生了。
客人幾乎被嚇了個半死,現在情緒不穩,對方雖然還沒追究,要是索賠的話,估計很難辦。
部門經理做不了主,趕緊把這事添油加醋的報告給了老闆。老闆聽完立刻就給指了這條路,讓他
馬上去仿古一條街找望京堂的老闆,這事還非要麻煩他不可。
言錚聽完前因後果,大致瞭解了情況。覺得應該只是個惡作劇,完全是小意思,可等到了四季酒
店見到了那倒霉的事主,他忽然就頭疼起來。
因為那倒霉的事主不是別人,正是下午在望京堂見過的那對翁婿倆。
「兩位,又見面了。」言錚站在門口,表情略無奈。
人生何處不相逢?莫使金樽空對月,他現在是不是應該回去乾一杯?
那老者看到言錚也驚訝了一下,隨後看到那快哭出來的部門經理道:「算了,我們不打算追究
了。」
什麼?部門經理聞言,眼睛刷的一亮,像是一閃一閃的小燈泡,忙不迭的湊上去,賠禮道歉並且
承諾他們住宿期間費用全免。
言錚抬眼看到裡間臥室裡飄過的那一抹紅色影子,涼涼的問道:「真的不用幫忙嗎?」那女鬼很
凶的樣子,而且她已經按捺不住了。
「滾!我不用你們管!」一個枕頭從裡間臥室裡飛出來,隨後房門哐的一聲被甩上。
那老者聞言直皺眉頭,也不知道他這未來女婿是吃錯了什麼藥?他接到賓館服務員的電話匆匆趕
回來就見到他正在歇斯底里的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大喊大叫,整個人狀若瘋癲那神色猙獰的模樣與
他之前的文質彬彬判若兩人。
見他回來,王雲鵬這才收斂了情緒,躲到臥室裡不肯見人。
明明被那條死魚嚇得魂飛魄散,但卻在聽到他說要報警的時候出來求情,說要息事寧人。
他岳父見他態度堅決,也就依他了。
「好吧。」言錚點頭,「他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如果再發生什麼事給我打電話。」說著遞過去一
張名片。
那男人明顯是心虛,被鬼纏住還不敢聲張多半是內心有愧,既然如此就讓他愧疚去吧!
言錚的想法很簡單,事是自己幹的,路是自己選的。他才不會上桿子去幫一個不知悔改的人。
不開心,回家!十分需要粉蒸肉治癒下!
那老者看著言錚的背影,半天也沒搞明白他是干嘛的,將那薄薄的名片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正
面只寫了個名字和電話,被面印了個太極八卦,右下角綴瞭望京堂三個字。
「他是做什麼的?」一天之內連著見了兩次,老者很是好奇。
部門經理也是一頭霧水,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吭哧半天才答道:「大概,是個心理醫生吧?」
心理醫生言錚走到酒店大堂的時候,看見旋轉門裡的那抹紅色的人影,忍不住頭疼。
想回家吃個肉就這麼難嗎?
看著那安安靜靜的站在玻璃門裡的女人,言錚無精打采的走過去,因為被鬼委託沒錢可以拿!而
他又沒辦法拒絕。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拋棄我?」小翠渾身濕淋淋的站在那裡,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
「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你要是再去嚇他,估計他就離死不遠了。」
感情的事誰能說的清?言錚抱著肩膀靠在玻璃門框上與她對視,這真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難題。
「可是我不甘心!你不要多管閒事!」小翠忽然淒厲的大叫起來,一陣狂風襲來,旋轉門滴溜溜
的轉個不停,風將兩旁玻璃震得發出一陣嗡鳴。
酒店前台服務員都忍不住看過來,地震了嗎?
小翠後悔了,在被水淹沒的那一瞬間她後悔了。
死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可她死了也換不回那男人一個眼神。
自己真是太傻了,傻到無可救藥。
所以,她不甘心,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言錚看小翠還有一絲理智,就勸道:「何必如此執著呢?趁著還沒造成惡業,趕緊投胎去吧!」
如果小翠一意孤行的纏著王雲鵬,無非就兩種結果,要麼王雲鵬被她害死,小翠背著人命投胎,
下輩子甭想做人了,要麼她一直纏著王雲鵬,做個孤魂野鬼。
言錚不忍心她落得如此下場,這輩子遇到個人渣已經夠嗆了,難道連下輩子也要搭上嗎?
談個戀愛真是好有風險!
小翠執意要找王雲鵬問個究竟,警告過言錚之後就一閃消失了。
留下言錚頭疼無比,這是要出人命的節奏啊?
他只得翻身上樓找那個部門經理,告訴他在王雲鵬隔壁給他開個房,他不走了。
言錚進房間後先給容深打了個電話報平安,並且叮囑他早些睡,不用等自己了,估計今晚上很難
回去了。
那個小翠看上去很難纏的感覺,要是打起來,估計戰鬥力不低。
言錚餓著肚子趴在床上,有些蔫蔫的。晚上只吃了一塊粉蒸肉,好餓!
餓著肚子還要插手人家感情糾紛,更可悲的是男主角是個負心漢!!!想想就很憋屈。算了,就
當是積陰德吧!
轉來轉去,事情還是落到他頭上,說不定是天意。
雖然這趟買賣可能沒錢可拿,但是言錚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平常所用的工具都在放觸手可及的地
方,一旦有異常情況發生,他能保證立刻就能上崗。
十分敬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