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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蒙王朝》第124章
☆、124春秋一夢

  武帝登基之後,立魚玄機為凌煙閣大學士,加封左相國,從魚玄機所言,推行新政,大力提升科學院地位,一時間,新巧科技,流入民間。

  北莽礦藏還未開發完畢,便在西鳳沙漠下發現大量火油礦藏,北莽的鐵,西鳳的油,新機械迅速換代更新。農商工業,變革巨大,人民富庶的速度,快到超越大隆百年發展。

  人民富足之後,需求便不再只是溫飽,武帝又多番打壓世家大族,二十年來,曾經讓人趨之若鶩的世家,如今也只剩好聽名頭。

  當年武帝登基時,三位大祭司共同扶著皇冠,卻被羽歌夜劈手奪下,自己戴在頭上,這成了人們揣測神廟將被大幅削弱的信號。而二十年時間,天下間只有父神祖廟,艾露尼神廟,伊斯梅神廟,寶芙瑞神廟,得以留存,神官品牒發放極難,非有德有道者,不可入神廟避世。人民的富足,使得精神上漸漸輕浮,信仰,成了人們心中追求平靜的地方。而被剝除了權力的神廟,在經歷剛開始的非議爭論之後,也越來越遠離世俗,寧靜起來,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成就了天下空空之心。

  唯一一座特殊的寺廟,便是極晝祭壇改建的極樂寺,這座獨屬於王公貴族的大寺廟,今天迎來了最尊貴的客人。

  武帝從鑾駕中走出,身邊跟著兩個俊美的青年,一個皮膚白皙,容顏俊秀,一個身材健美,豹頭豹腦。在極樂寺門口,站著一位身著白衣,剃淨頭髮,表示斷絕俗根的小沙彌。

  「慕歌,在神廟可還過得習慣?」羽歌夜邁過廟門,小沙彌微笑說道:「捨身神廟,唯心奉神,沒什麼習慣不習慣。」

  「呵呵,慕歌,不論如何,我都是你的叔叔,你的姆媽和我也是淵源甚深,你不必這麼小心。」武帝溫言說完,小沙彌卻抿唇一笑:「前幾天有個趣事,魚相國前來拜訪住持,笑言,我眼中你是屎,住持則笑答,我眼中你是神。」

  武帝聽罷,一笑而過。

  相由心生,若是武帝心中,不擔心這位平帝唯一兒子心有怨尤,便說不出這番話。

  羽慕歌將武帝引至神廟深處,聽聞武帝駕到,從寂靜小院中,走出一位獸人,和武帝站在一池薔薇兩側,竟如站在鏡面兩端,獸人合掌行禮,羽慕歌攙扶著他一同走了出去。

  羽不虛跟在羽歌夜身邊,羽蒼梧笑得十分純真,快步走進屋去。床上躺著的人想要起身,羽蒼梧已經一把撲住:「姆媽!」

  「恕臣君不能見禮了。」希奇微微從床鋪上抬起身來,被羽蒼梧撲了一下,便有些呼吸不勻,羽蒼梧連忙退後一步,頗有些委屈驚怕地看著希奇。

  「不是說過,不用行禮。」武帝坐在一邊,看著羽蒼梧和希奇說話,說些自己習武有成,宮中生活,希奇臉上也露出笑容。

  「蒼梧也長大了,怎麼一句話裡,要說出三個趙字?」希奇含笑奚落羽蒼梧,羽蒼梧大窘:「不說了不說了,姆媽怎麼亂說話?」

  「蒼梧,且讓斑斕君和父皇說說話吧。」羽不虛適時插口,羽蒼梧十分不捨,還是乖巧的出去了。

  「趙家的孩子,想來還是不錯的。」希奇看著羽蒼梧的背影,忍不住開口。

  武帝冷哼一聲:「趙研池生性好色,險些出了大錯,若非他家裡正室,是朕舊時得用的魎十三,當真繞不得他,蒼梧若是進了趙家,怕不是會受委屈。」

  「兒孫自有兒孫福,蒼梧是皇帳,已經是尋常百姓求不得的福分,這世上的福氣,也是要自己爭取的。只可惜,我怕是看不到了。」希奇說了幾句話,便有些喘氣。

  希奇為羽歌夜擋了一箭,雖然得莽蓬萊溫養一生的北海雷龍珠護住心脈,但是身體還是比旁人虛弱,傷好之時,便一月最多行房一次,後來,便不可劇烈運動,再後來,連情緒激動也不可,才會到極樂寺中靜養。

  「說什麼胡話。」武帝握住他的手,希奇溫柔的雙手抱住他的手:「自家事,自家知,今天突然請陛下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回身從床上拿起狹長劍匣,溫柔撫摸劍匣上的花紋:「臣君修習卸甲劍,見龍卸甲,陛下是真龍,臣君卻終是凡人,陛下飛龍九天,臣君卻不能長久相伴,真是憾事,這把劍,是臣君一生心之所繫,卻想留給蒼梧,給他留個念想。」

  「希奇……」武帝緊緊握著希奇的手,已經越來越缺少表情,或者說所有的表情都已經變成「天子喜怒」的他,此刻終於流露出哀傷。

  「浩淼閣上,武庫選經,選了那本見龍卸甲,希奇從不曾後悔過,爺……」希奇的手,慢慢失去了力氣,緩緩閉上了眼睛,武帝捧著他的臉,輕輕依偎。

  「陛下!有刺客!」門外傳來一聲驚呼,羽歌夜睜開眼來,滿眼哀戚,但是走出門外,卻已經化作堅毅。

  「陛下,刺客突然現身襲擊,太子殿下和大皇帳並未受傷,但是臣等無能,沒能捉住刺客。」護衛單膝跪地,他的長相和大隆人士不同,膚色黧黑,還在脖頸紋有青色紋身,倒像是瑤苗的異族。他正是當初擊殺大皇子羽驚夜的夷狄高手,深藍,如今已經和當年共同參與大皇子斃殺案的竹曼曼成家,現在是大內侍衛統領。

  「刺客用的是什麼兵器?」武帝發問,深藍便是心中一突,他出身夷狄,卻心思聰慧,才能從夷狄之中,走入這大隆繁華,立刻就察覺,這事已經不是他可以知曉。

  他沉默地從袖中摸出三根細細的銀針,放到了武帝手中。武帝看了看掌心,喟嘆一聲:「斑斕君薨了,讓蒼梧見他最後一面吧。」

  不久之後,羽蒼梧的哭聲就在極樂寺中響徹,而武帝卻已經登上回宮鑾駕,這位以武力逆鼎登基的皇帝,從登基之後,就不曾暴露一絲柔弱感情給人看,此時,也是堅硬得讓人心寒。

  武帝入宮之後,定下了斑斕君料理後事的人選,到了晚上,才翻了西宮皇貴君的牌子。武帝剛剛登基,便下旨虛懸鳳君之位,不立鳳君,但是後宮之位,還有眾多空白,想要進入這紫禁城的獸人,也多不勝數,後宮之中,也漸漸添了不少人,只是從未有人,能夠得到武帝專寵,這位皇帝,就像是被他杯酒釋兵權後,牢牢掌握在手心的軍隊一樣,充滿了肅殺。

  武帝難得翻西宮的牌子,雖然宮中新人,都把這位母族父族都已消散,本身更是出身微賤的西宮皇貴君,當做自己可以扳倒的奮鬥目標,但是西宮安居皇貴君位二十年,依然不動如山,倒是好多年輕俊美的獸人,在這皇宮之中,翻起浪花,悄然消逝,其中差距,不言自明。

  武帝進入西宮居所,依然容貌秀出的沈聽河親自前來迎接,笑容晏晏。遣退了宮人,兩人相對而坐,武帝將袖中三根銀針,扔到了桌上。

  「這些年,你譖害低位君子,爭寵東宮,我都沒責備過你,因為你一直都很聰明,知道底線在哪裡。」武帝慢慢說道。

  「所以對不虛動手,便是陛下的底線?」沈聽河拈起那三根銀針,「吳?的本事,終究還是鬆了。」

  「聽河,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武帝看著手中拈針,身上衣著奢華,容貌動人的沈聽河,卻再沒有當年月影花枝,他一身夜行銀衣,痛吻含血的感情了。

  沈聽河放下銀針,微微一笑:「希奇身子一直不大好,今天他突然請陛下前去,我便察覺有異。」

  「希奇剛走,你便動手。」陳述事實,卻也含著不怒自威的壓力。沈聽河卻像毫無所覺:「也只有今天,就算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陛下因希奇而起的傷懷,能為我多一分保護。」

  「這麼多年,最擅長揣摩朕心思的,仍然只有你。」不知是褒是貶的一句話,沈聽河卻突然笑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夠了!」武帝憤怒地拍桌,笑聲戛然而止,「你明知朕多麼看中不虛,還行如此歹毒之事,你以為不虛死了,不忘就可以繼位嗎?」

  「在陛下的心裡,臣君自然是為了兒子能登基,譖害太子。」沈聽河把銀針慢慢扎進了桌面,數遍歷史,後宮中能同時出現多位武聖高手的情形也屈指可數,武帝確實不愧一個武字。他把銀針深深扎進紅木桌面,在深紅色的桌面上,一點銀星,十分明顯,「太鳳害死狄峻皇后,是不是也是為了讓陛下登基?」

  「沈聽河,你別出言不遜。」武帝仍然震怒,但是怒氣,卻沒有剛才那麼濃烈。

  沈聽河將三枚銀針都扎進桌子,細長指尖在堅硬的紅木上,以三枚銀針為基點,畫出了一個心形:」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和我的姆媽,其實沒什麼區別,哈哈。」

  斑斕君早逝,當晚,西宮皇貴君封位未奪,卻遷居極樂寺,養心淨神,這成了武帝后宮中,一個天大的謎團和喜訊,多少獸人,為了得冷面君王一笑,傾盡渾身解數。

  武帝獨自離開西宮,遣退了身邊的宮人,獨自散步,不知不覺,竟轉入了坤寧宮,清梧院。武帝沒有鳳君,所以坤寧宮一直空著,人丁寥落,竟沒人發現他獨自來到了清梧院。

  宮人時常會來打掃,但是無人居住的宮殿,終究少了一絲人氣。羽歌夜沒有進入鎖著的房間,而是站在碧屋梧桐下,那上面,還有他和羽良夜小時候玩鬧,弄出來的傷痕,他忽然遲疑地用力,竟然把那傷痕撕開,裡面,藏著一個油布裹著的東西。

  他展開來,沒想到,裡面竟然是一封信。

  「歌夜: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從什麼時候,我開始喜歡上你的?應該是你得到我得不到的一切,讓我永遠只能羨慕的那一天吧?

  小的時候,我心中對母君有怨,對你卻是無怨的,你虛弱,瘦小,你擁有我得不到的一切,我卻有你得不到的健康,那時候,我就知道,天道有綱常,從不會虧待誰,也不會過於寵愛誰。你自小就那麼聰明,活的那麼辛苦,卻不哭不鬧。每當面對母君,我無法忍受心中的怨恨,我就喜歡照顧你,一個天真的孩子,什麼都不懂,你不知道你出生的地方有多少醜惡,你不知道你最愛的母君其實雙手染滿鮮血,你不知道這皇宮終會讓你變得不再是你,那時候,我就想要保護你,讓你真正得到我得不到的一切,讓你擁有我得不到的幸福,永遠那麼乾淨,那麼純真。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是我太幼稚,是你太聰明。從王公公讓我掐死你那天開始,你對我的眼神,就不止是純真,還有防備,我看著你的演技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善於隱藏對我的防備,只覺得那麼後悔,是我親手扼殺了你的純真,讓你明白這皇宮有多殘酷。

  我想,在我活著的每一天,告訴你這句話,你都不會相信,但是實際上,後來我才發覺,那位我親母君唯一留下的忠僕,其實是我母族仇家的子孫,他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讓我的處境更加艱難,讓修意母君懷疑我的用心。其實,這些事我都不在乎,我最恨他的,是讓你和我從此離心,不復當初。可惜我發現的太晚,他死的太輕鬆,你信的太容易。

  我從不諱言我對你的喜歡,對你的深愛,甚至是著了魔一樣的佔有慾,我想讓你成為世界上唯一乾淨的人,你卻自己把自己染成了黑色,我很討厭那樣的你,卻又為了越發動人的你著魔,我貪戀你的美好,也喜歡你遊刃有餘的樣子,你的每一個樣子,我都喜歡。

  我知道我做過很多錯事,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我們都沒法挽回。但是父皇告訴我,我們之間隔著的最大距離,不是仇恨,而是皇位。

  我坦誠我想要這個皇位,我心裡存著陰暗齷齪的心思,有了皇位,我就能得到你,我如瘋如魔,時好時壞,有時想對你好,有時想毀掉你,但是最終,我才發現,父皇說的距離,不是你我都想得到皇位,而是只要這張龍椅還存在著,我們就永遠一上一下。

  你在不夜城的時候,其實我每年都偷偷看過你,看你過得好不好,當你去聖地的時候,其實我在懸崖上,目送你離開,我以為自己逼死了你,但是當你出來的時候,我卻感到了巨大的恐慌,你將登上這皇位,而我將徹底失去你。

  隔著皇位,至少我還能看到你,走下皇位,我就什麼都不是。

  我犯了我畢生最大的錯誤,我知道是錯的,但是我還是做了,我也不曾後悔,但是我必須說一句,對不起。

  說這些,並不是想要為我贖罪,而是想和你說說我的心裡話。如果你能發現這封信,是不是說明你懷念這裡的生活,是不是也可以說,你在想我。

  我想,如果有這麼一天,那麼你一定已經感到,皇位,從來不是能讓你幸福的東西,坐上它的那天,一切幸福就都離你越來越遠。大隆立國兩百年,這沉重的負擔,壓在了我的身上,也壓在了你的身上,在這座紫禁城,我們都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我們不得不繼續前進,直到失去一切,才真的得到天下。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坐在這皇位上,讓你不用感受山河永寂的痛苦,這是真話。

  明天,你的大軍就將到云京城外,我會親自去接你。

  歌夜,太子哥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羽良夜」

  武帝看著這封信,遲疑片刻,將他再次封入油布,放入院中。這封信直到武帝駕崩,新帝繼位,新太子住入清梧院,才被人再次發現,雖然這驚世駭俗的感情和秘密被皇宮嚴密封鎖,但是史聖銀雨霏的傳人,還是將他記到了《暗史春秋‧神使‧羽歌夜》之中,這封內容複雜難言,用筆卻淺白易懂的情書,也被稱為「桐心書」,有人解做同心書,有人解做痛心書,成了後世詩詞中,有緣無分,有心難言的典故。

  轉眼又十年,多年不曾出廟的兩大祭司,同時入京,但是這一次迎接的,卻是即將登基的新帝羽不虛。銀族在銀海心死後,式微到了極致,所以如今,只剩下羽云歌,唐星瞳兩大祭司。

  羽云歌如今也已經年邁,但是他早年養尊處優,榮養極好,中年任神職,平心靜氣,如今,反倒看著十分年輕,比坐在搖椅上的武帝,看上去都要年輕。

  而此時武帝身邊,站著一對穿著平凡的那薩,兩人脖子上,還圍著北方特色的皮裘。

  「我說,你這麼大一身本事,怎麼竟活成這個樣子?」莽紅袖說話依然還是那麼爽快,他看著也顯老了,但是精神卻極好。朔長絕將身上帶著的酒囊打開,倒入自己準備的銀杯裡,旁邊的宮人想要接過,卻被東宮皇貴君楚傾城攔住。武帝接過銀杯,將香氣四溢的馬奶酒一口飲下,卻忍不住咳嗽起來:「本來一直說想要去你那裡喝一杯馬奶酒,沒想到三過青格爾,我卻都不曾停留過。」

  「陛下操勞國事,自然是沒有那麼多閒時間。」朔長絕把酒囊放在旁邊,如今他生機煥發,臉色微黑,還泛著紅暈,正是莽紅袖最希望他擁有的臉色。

  「看看你,喝杯酒都能難受成這樣,我那三個孩子,可都是無酒不歡。」莽紅袖說著責備的話,卻忍不住移開頭去,不忍觀看。

  「兩位祭司來了。」羽歌夜看著進入宮中,和自己都有甚深牽扯,最終卻有緣無分的人,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唐星瞳看著他這個樣子,溫柔的臉上露出哀傷的表情:「我想,如果是星眸在這兒,一定會這麼做。」他湊近一步,他唇色微紫,是和星眸的另一區別,現在塗了櫻紅唇彩,倒是有了幾分唐星眸的樣子,他輕吻武帝的額頭。武帝閉上眼,感受自己由金轉銅黃的額角邊,彷彿真的有那個人,落下的吻痕。

  武帝睜開眼,卻看到遠方宮牆邊站著一個白衣人影。大家都察覺了他的視線,向著那裡望去,除了一株微微晃動的芍藥,卻什麼也沒有。

  武帝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

  這次見面,氣氛實在太過沉重,所有人都覺得心裡壓了一層陰云,所以武帝主動將他們都遣退,不過從深宮中走來的人,卻不是他能遣退的。

  「真是不孝,竟讓母君,到了太皇太鳳的位置。」武帝坐在搖椅上,對鬢角已經有些發白,眼角也生魚尾的唐修意愧疚說道。

  唐修意還能站著,武帝卻已經很是虛弱,需要坐在椅子上靜養:「推行新政,有一生的時間,還有子子孫孫,你卻非要掏空了身子,現在道歉,又有什麼用?」

  「朕犧牲了那麼多,才得到這天下,若是這江山不成盛世,朕怎麼對得起。」武帝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含笑看著唐修意。

  這位在紫禁城中耗去了一生的男人,很有可能再一次失去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但是他依然堅強地站著,帶著即將落在頭上的太皇太鳳光環,要守護這同時埋葬了他的愛人,他的養子,他的兒子,將來還要埋葬他的紫禁城。

  「太鳳,陛下該喝藥了。」楚傾城端著藥碗,唐修意看了一眼散發著濃濃黑蓮和炎犀味道的湯藥,只覺萬物一輪迴,這兩味藥,就陪伴了自己兒子的生死,堅強如他,也不忍心再看,轉身離去。

  「陛下,夜太醫調了藥方,或許能有奇效呢。」楚傾城溫柔的把藥湯遞給武帝,武帝卻把藥碗放在了旁邊的小幾上。

  「傾城,希奇說他無怨,可朕知道他遺憾,聽河不曾說過,可朕知道他有怨,只有你,安心養育不虛,朕卻因為你的容貌,始終無法對你親近,你心中,可有怨嗎?」武帝握著楚傾城的手,平靜的問。

  楚傾城低頭一笑:「臣君錯過了陛下,但是最終,卻是臣君陪陛下最久。民間有俗話說,人一生會遇到三個人,你最愛的,最愛你的,陪你一生的。傾城能當最後一人,心中無怨了。」

  武帝最愛,無疑是先鳳楚傾國,最愛武帝的,卻要說「沉睡不醒」的唐星眸,楚傾城依然是那麼聰明,從來沒認錯自己的位置。

  武帝握著他的手,即使三大禁術在身,登臨神使境界,但是多年辛苦操勞,以法力刺激生機,強撐過削弱世家,推行新政最艱難的時段,他已經掏空了自己的壽命,楚傾城看著這個自己愛了一輩子,陪了一輩子,也錯過一輩子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他低下頭:「藥涼了,臣君再端一碗去。」

  武帝坐在飛霜殿前的小廣場,看著夕陽遲暮,楚傾城的影子越來越細長,又漸漸變得清晰,他發如鴉云,眸如點漆,最動人的是他的笑容,一派天真自然,有點得意洋洋的感覺,充滿勃勃生機,讓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要和他一起笑。

  「傾國……」虛弱的武帝緩緩站起身來,覺得衰弱似乎離他而去,眼前出現了唐府的伊甸園,繁花盛開,龍丹樹下,少年傾國,笑靨如花。

  「歌夜,我來接你回家。」楚傾國牽著羽歌夜的手,言笑如昨。

  興國三十年冬,武帝駕崩,太子羽不虛繼位,楚傾城封太鳳,唐修意封太皇太鳳,被後世尊為武帝盛世的時代,結束了。

  千年春秋,百年王朝,不過大夢一場。

  (比蒙王朝,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比蒙王朝至此正式完結,說好了要寫一些番外,但是我覺得以這本書而言,能寫在番外裡的,應該都不是什麼愉快的東西,反倒有些不忍動筆。

  反轉獸人是我完結的第一部小說,同樣在情節極盛之後戛然而止,但是這種停止,是讓人感到幸福的,而比蒙王朝,同樣在成為帝王的巔峰情節之後,卻迅速走過三十年,走完了羽歌夜的一生,甚至在最後一章,通篇只叫他武帝,不叫他羽歌夜。

  不得不說,這本書其實有很多瑕疵,很多遺憾,我構築了一個龐大複雜的王朝,卻並沒有把權謀鬥爭真正展現出來,因為本來百萬字左右的小說,被我壓縮到了不足五十萬。

  在我的設想裡,那個念詩取悅景帝的皇八子(大家都忘了吧),本該是個很重要的配角,而各大世家的鬥爭,朝堂的爭鬥,都要寫好久,羽歌夜,本該是在二十歲的時候才大婚,太多太多的情節,都最終被捨棄了。

  但是我還是要說,這是一本完整的小說,我想表達的意思,在最後一章中,終於表達了出來。從年少的飛揚,奮進,激昂,到中間的頹喪,隱忍,到後來隆御登基,卻反而空寂,無奈,羽歌夜以一個情商不高的投胎僱傭兵,成就一位帝王,他無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做出了巨大的改變,最終卻發現,這一切並不是他所求的。

  無論是景帝和修意,傾國和歌夜,甚至是這本小說裡的每個人,都為了權勢傾盡一生,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哪怕是反派如孔雀翎,也有著自己的信念和執著,他們都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獲取權勢,卻在得到權勢之後,失去了幸福。

  本文中最幸福的一對兒,應該就是靈感大王莽紅袖和國師朔長絕,靈感大王這個角色,本來是給我的一個好朋友的龍套,但是最終,情節的推動,讓他活出了人生,活出了這本書裡最精彩的人生,甚至比很多小受都出彩。

  在反轉中,納蘭沒有孩子,龍雀沒有回家,但是在比蒙裡,我給了他們幸福,金熙隱居聖地後,納蘭有了孩子,龍雀和金熙一起去過雪山,但是比蒙中的小受,卻反而沒有得到幸福。

  我想展現的是一個成長的過程,我知道我筆力不足,所以寫的很失敗。

  見龍卸甲,不畏死而不死,一往情深,不求情而有情。單純的希奇,認定了自己的主子,他為了羽歌夜奉獻了自己的全部,他有遺憾,但是他其實得到了幸福。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聰慧的沈聽河,被羽歌夜所教訓,他複雜的心思,注定他不能得到純粹的感情,所以我讓他生了第二位皇子羽不忘,讓他成了一個善弄權術的皇貴君,但是其實,他只是走了當年唐修意的老路。

  相濡何須朝暮,不如相忘江湖,忘情的虞藥師,這是一個剛出場驚豔,存在感稀薄,有些可愛,最終卻以一場絢麗的對決結束自己感情的人物,他在武帝去世的時候,遙遙看了一眼,他就是我們生命裡都會遇到,彼此溫存,卻最終擦肩的人物。

  百年畫屏終是夢,不如惜取眼前人。孔雀膽本該和羽歌夜有一段精彩的對戰,最後應該是率軍和羽歌夜對決,被西鳳皇室綁住投降才心如死灰,不過他算是跟著羽歌夜的人裡最幸福的一個,因為他和龍雀一樣有自己的思想,最後雖然入了宮,卻能有一顆平常心。

  傾國負傾城,佳人難再得,楚傾城這個角色,著墨不多,早年的蕙質蘭心,中篇的橫刀烈馬,晚年的心如縞素,只能說我對他太過不公,但正如他的定位,他就是那個能陪你一輩子,靜靜到老的人。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羽良夜這個角色,其實和唐星眸不相上下,他情深至極,卻也罪惡邪惡至極,這樣一個複雜的角色,最終選擇自盡而死,又用一封秘藏的書信,把自己的深情藏匿,可以說,這就是那種傷害過你,但其實最愛你的人,不知道,大家是否遇到過這樣的人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唐星眸的強大,他的霸道,他的妖豔,都是攝人心魄的,這樣一個人物,本該有個番外,寫明他為什麼喜歡羽歌夜,為什麼犧牲那麼多,可是我想,真的有必要嗎,他愛過,愛到極致,濃到極致,甚至犧牲自我,即使到了最後,也不想讓羽歌夜愧疚,這樣的人,他的感情只屬於他,與別人無關。

  最後要說的,無疑是本篇最精心塑造,從剛開始眾多讀者唾罵,到後來讓人傷心的角色,楚傾國。在一個陌生的世界,他和羽歌夜,是唯二兩片相似的葉子,也只有他的死,才能讓「權勢不能換來幸福」這個主旨達到**,他的死歸咎於羽良夜,我們卻不能全然怪罪羽良夜,若說真的罪人,其實還是羽歌夜。但是正如傾國最後留下的四個字,倔強,甚至像是玩笑的四個字,不虛此行,重生一回,他不曾後悔過。

  在最後,羽歌夜和楚傾國攜手離去,他們是不是會回到地球,成為幸福的人呢,或許將來會出現在我的書裡,成為一個客串。

  第一次寫這麼長的一本書,寫到完結,心裡的感覺,難以言說。我本身其實是個樂觀的人,但是這卻是一個悲觀的故事,我只想說,其實每個人都沒有錯,但是為了生活,每個人都失去了自己,這也是現實生活中,我們最常面對的情況。

  下一本書,將是一本非常歡快有趣的星際機甲文,這次我可以保證,主角和所有小受都幸福快樂得活著,而且不僅是幸福快樂,甚至有些沒羞沒臊,新書將在今晚八點發佈,到時候文案會有連接,希望大家喜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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