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話裡有話
齊眉正要回答,卻見著齊英已經被扶進轎子,細碎的步子,大紅蓋頭遮住她的臉,尖細的下巴都瞧不見。
隨著小太監尖細的喊著起轎,轎子穩穩當當的被轎夫們抬起,一路遠去。
大太太這時候才掉下淚來,拿起帕子剛擦了去,又不停的滾落。
頭一次嫁女兒,就要去到那麼遠的地方,讓她如何不感傷。
老太太也頗有些難受的模樣,嚴媽媽扶穩她,在一旁勸道,「西王妃隔日回門還能見到的。」
齊眉看著轎子消失成一個人點,跟著眾人正要回府。
陶蕊忽而身子一軟,吳媽媽眼疾手快的扶住,前邊的長輩們已經進去,無人注意到。
齊眉微微彎身,「怎麼了?」
吳媽媽歎口氣,還未出聲就眼角酸澀起來,「八小姐原先就受了風寒,之後落水更是雪上加霜,也是今日二小姐出嫁,八小姐心中不捨,才硬撐著要我扶她出來瞧。」
陶蕊也跟著眼淚汪汪。
齊眉站直身子,「受不住的話就不要出來,免得像現在這樣害了自己,還得不到好。」
陶蕊愣了一下,看著五姐姐的背影漸漸消失。
吳媽媽有些愕然,「這……」
陶蕊把手一揮,唇抿成了一條線。
齊眉回了東間,拿起繡線和繡針,窗外的光線照進來,卻晃了她的眼,繡線怎麼都穿不進去。
索性把繡針和繡線放下,手撐著下巴看著半敞的窗外。
居玄奕救了陶蕊,陶蕊因得身子的緣故無法出門,只由老太太和大太太隔日親自去登門道謝,二人回來後卻沒提起在居家的事,齊眉便也沒問。
緊接著就是二姐的親事。大家都忙得暈暈乎乎,齊眉都要忘記了。
陶蕊今日衣裳穿得薄,弱不禁風的站在一邊,可長輩們都心中感傷二姐的遠嫁,無人注意。所以陶蕊這才想到了她。想借她的口去和祖母說些什麼,無論如何,祖母心中還是極疼陶蕊,只不過因得那惡毒的二姨娘,無法釋懷,正好陶蕊生病。這麼幾個月都不多見。
居玄奕救了陶蕊是不假,但門當戶不對,有她能提的份兒就怪了。況且自古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居家一直中立,圓滑的遊走在權貴間,地位才能一直這樣穩妥,居玄奕是居家嫡長子,縱使是大將軍府的小姐。居家也不能娶個庶女。不然未免要遭人嗤笑,可不娶的話,陶蕊被居玄奕救下的事情已經傳開。
陶蕊這一算計,把自己賣進去了,也把居家給賣進去了。
只怕居家是有心拖著,而祖母和母親也不會熱著臉去胡亂提。都是有分寸的人,事情本不用發生,卻被陶蕊弄成這樣的局面。
齊眉心情愈發的沉重。她與陶蕊說了那麼多,是真心的想告訴她,嫁給阮成淵不是什麼壞到極點的事。
…………
成親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嫁娶的過程繁瑣至極,更遑論是嫁為王妃。
齊英一直頭昏昏沉沉。直到被扶到新房都沒回過神來。記得大哥娶大嫂的時候,並沒有太過鋪張。畢竟陶家不樂意,左家也是別有用心。
可她進了新房,隔著蓋頭都能感到只怕四周都是一片喜慶的紅色,腳下都是大紅的毯。
性子再清淡,再是情投意合的良人,這樣的大事也免不了緊張。
齊英等得肚子餓得咕咕叫起來,想起齊眉昨晚塞給她的糖塊,悄悄拿出來就要吃,剛要送到嘴裡,門忽然一下打開。
齊英一下子被嗆到,眼淚都要流出來。
腳步聲急急的走到面前,「你怎麼了?」熟悉的溫潤聲音,帶著些酒氣,撞上齊英身上熏的淡淡荷花香。
也不知為什麼,齊英緊張得說不出話,半天才把糖塊弄出來,肚子更餓了就算了,還弄得這樣狼狽。
忽而一陣輕輕的笑聲,「原先我倒是不知道,你竟也有這樣有趣的一面。」
太過分了,竟然被笑話了,齊英怒氣沖沖,抬手就把紅蓋頭掀開,一對美目狠狠地蹬著他。
這樣出乎尋常的舉動,男子滿臉吃驚,不是因為齊英的舉動,略施粉黛的她並不是美艷絕倫,卻讓他愈發的怦然心動。
喜娘們咳嗽了聲,西王爺才回過神,把餘下的程序都做了,齊英總算吃到了今天唯一下肚的東西,雖然是清冽的美酒,但有了酒水下肚,肚子好像被騙到了,至少沒再咕咕叫。
果然新房內是觸目可見的大紅色,餘下的便是金色,全是一片華貴氣派的模樣。
西王爺唇角帶笑,「這樣的佈置,王妃可還滿意?」
齊英輕輕地嗯了一聲。
沉默片刻,西王爺伸手緊緊地摟住齊英,力氣大得嚇人,齊英都要喘不過氣了,伸手推著他。
「還好,還好我趕得及。」
只這一句,齊英就沒有了動作,心跟著悄悄的化開。
得了她被皇后看中的消息,蘇邪竟然能放下那邊的事,不顧一切的趕回來。
「岳父大人原先十分厭惡這門親事,我知曉不會有變,但更知曉你希望能得到岳父大人的支持,只能鄭重承諾給他,事事親力親為……只為……」
齊英把手指放在他唇上,「別說了,我都知道。」
相愛的兩人終能在一起,無論以後的路要怎樣走,至少現下是幸福的。
突如其來的沉默透著從未有過的氣氛,齊英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躡手躡腳的悄悄躺下,想要先睡過去。
西王爺看著從未見過的齊英的這一面,忽而勾起唇,「現在,本王要做另一件親力親為的事了。」
齊英還未反應過來,西王爺伸手一扯,床帳飄然落下,合歡紅燭的光印著室內。
次日回門,排場不比出嫁要小,已然是西王妃的齊英被宮女精心裝扮,先與西王爺一齊去了皇后皇上那奉茶,再起身去了德妃娘娘的寢宮。
出乎齊英意料的質樸裝潢,德妃笑得溫婉,握著她的手,微微地點頭。
坐上回門的馬車,齊英差點扭到,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她,齊英回過頭,正對上西王爺關切的笑容。
越是離陶府近,心裡就越不平靜,這一次回去,不知下次是何時,西河那樣遠的地方,說不思念親人自然是假的。
陶家擺了家宴,家裡所有人都聚在花廳,西王爺和西王妃的到來讓所有人都站直了身,老太太領著眾人福禮。
西王爺忙上前把老太太扶起來。
大老爺摸著鬍鬚,大概女婿都是越看越順眼,西王爺從頭到尾都是心口如一,看齊英那樣好的氣色也能確定,會對齊英好這句承諾定不會假。心終於完全的放了下來。
女眷們到了亭內去坐著,西王妃額上貼了花鈿,梳著精巧大氣的朝月髻,如換了一個人一般,那份清冷的氣質被掩去不少,一身如意緞繡絲瑞雲雁廣袖雙絲百鳥裙,拖到了地上,身後的宮女提著,王妃的氣派盡顯。
齊春和齊露圍著西王妃打轉,陶蕊也看著西王妃身上的華貴衣裳,眼裡一閃而過的羨慕,好奇的伸手要摸。
「得虧了西王妃是自家人,不然別人還以為多沒見識。」冷淡的聲音卻也十分陌生,齊眉抬眼看過去,是三姐姐齊清。
這樣的場面,再是不願出來的人也不能違抗,齊清生得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絲毫沒有繼承秦姨娘的半分美貌,性子本不是這般不討喜的,現下一出聲就沖陶蕊冷言冷語。齊眉想起先前老太太有意把齊清塞去平寧侯家,以收拾二姨娘捅出的爛攤子。
齊清對陶蕊有敵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陶蕊抿著唇,臉羞得通紅。
西王妃忽而微微一笑,伸手把髮鬢間的銀鍍金鑲寶石碧璽點翠花簪摘下,放到了陶蕊的手心,「八妹妹喜歡的話就拿去罷。」
齊英出嫁以前,從未對陶蕊這樣好語氣的說話過,陶蕊有些訝異,猶疑的不知該不該接。
西王妃以前甚少露出笑容,一笑起來顯得尤為的清麗,和顏悅色的把陶蕊的手覆住簪子,「我這一趟走得急,誰的禮都沒準備,你是府裡年紀最小的,心思也細膩,這個就是我獨獨送你一人的禮。」說著又把齊春和齊露也叫到身邊,囑咐著,「以後好好的在府裡,等到三妹妹嫁了,府裡就是你們五姐姐最大,你們幾個都要跟著你們五姐姐,別添亂。」
齊眉眉頭微微動了下,西王妃這是話中有話。
陶蕊的面色一沉,半晌都未再出聲。
齊春和齊露甜甜的應了。
過了會兒,西王妃把齊眉拉著齊眉在花園裡漫步,亭內的人看著她倆,尤為的親密,是真正姐妹的模樣,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兩人忽而一下子笑起來。
陶蕊只覺得手中的簪子燙人,一不留神把手扎出了血,吳媽媽眼尖的看到,慌忙把陶蕊扶起,和西王妃請示了後,扶著陶蕊回了屋子。
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極快,很快就到了離別的時候。
大太太說了幾句不要哭,自己卻又掉下淚。
齊眉握著西王妃的手,輕輕地說了句,「二姐注意身子,若是有空了便與我寫信。」
親人都在自己面前落淚,西王妃也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府外,阮大學士和阮大夫人也在囑咐著阮成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