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華偉國和恆遠集團的管理層,約好下午要來探望華晨。何夏諾正好找到藉口迴避,與華一凡一起離開了醫院。
病房外的會客廳裡坐滿了人,三三兩兩地輪著進病房問候。病房頃刻間變成了花的海洋,房間一角堆滿了高檔藥材和補品。
周妙蘭和周建斌也在。周妙蘭難得穿了一身素淨的衣服,在公司一眾管理層面前,她表現得慈愛有加,帶來了自稱是親手熬製的燉湯,體貼地守在病床邊噓寒問暖。
華辰此次生病入院,正好合了周建斌的心意。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後,他直入主題,全然不顧及還在病中的華辰,當著華偉國和幾個部門總監的面,提出恆遠地產的總裁一職,這段時間應由誰來接替。
病房內的幾個部門總監,誰都不主動發表意見,在等華偉國先開口。會客廳裡的眾人安靜下來,豎著耳朵細聽裡面的動靜。
華偉國沉默不語,臉色有些難看。經此一事,他懊悔自己真是老糊塗了,怎麼能拿兒子的身體開玩笑,對周建斌也不免起了些戒心。
周妙蘭見氣氛冷場,笑瞇瞇地說:「偉國,讓建斌給華辰當副手吧,他對地產的業務也熟。」
這個建議,看似誠意十足。周建斌是華辰的長輩,又是恆遠地產的前任總裁,他如此豁達,願意自降身份做華辰的副手,暫時代他管理公司,華辰似乎沒有理由拒絕。
可華辰心裡明白,請神容易送神難。周家姐弟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讓周建斌重回恆遠地產,如此一來,只怕日後又要生出許多事端。
華偉國沉思片刻,宣布了自己的決定:「華辰住院期間,恆遠地產由我暫時代管。公司所有事宜,直接向我彙報。」
「你身體能吃得消?你心臟不好,不能太過勞累。」周妙蘭隨即反對。
華偉國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著凜冽的寒氣,語氣不容置疑地說:「就這麼定了。」
當著集團管理層的面,周妙蘭不好再說什麼,心裡卻怨懟不已,華偉國當眾駁她的面子,這還是第一次。
周建斌悻悻地,藉口自己還有事,先一步離開了。
華辰心裡清楚,父親之所以這麼做,應該是意識到了些什麼,開始對周建斌有所提防。
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把泛海的實情告訴華偉國。父親兩年前做過心臟搭橋手術,本身又是急脾氣,如果被他知道周家姐弟的所作所為,華辰擔心父親一旦發起火來,心臟會承受不了。
不想令父親為難,華辰建議華一凡來公司幫忙,分擔父親的工作。他還提出等自己出院後,會逐漸讓華一凡介入公司的運營,算是為周妙蘭挽回了幾分面子。
護士長敲門進來,催促病房裡的眾人離開,「各位,探病時間已經過了,病人需要靜養,請先回去吧。」
華辰與大家道謝並告別,周妙蘭晚上還約了牌局,獨自坐車離開了。華偉國對兒子的病情還有許多擔憂,他留了下來,想再與郭主任詳細談談。
「爸,我有話對你說。」華辰叫住了正要出門的父親。
華偉國回到病床邊坐下,出乎他的所料,華辰沒有與他說及何夏諾,反而聊起了兒時的往事。
**********
從華辰記事起,他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幾乎都是與媽媽一起度過的。爸爸經常不在家,媽媽將全部的愛和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母子間親密而知心。
溫柔賢淑的媽媽在他面前,從不表示出對爸爸的不滿。可是華辰知道,媽媽生活得並不開心,他見過媽媽偷偷流淚,也聽見過她與爸爸關起門來,壓低聲音在吵架。
那天是個週六,也是華辰十六歲的生日,華偉國難得在家。華辰早上起床,聽見爸爸在陽台上講電話:「……你聽話,今天不行,去不了你那裡。一凡病了?什麼病?好吧,下午我抽空回去。」
華辰是個早熟的孩子,心思細膩而敏感,他聽懂了這通電話的意思。爸爸常年對家庭的冷漠與不負責任,他找到了原因所在。多年來積累在心中的不滿,如出籠的猛獸,殘食著他的心。
吃完午飯,華偉國果然找藉口出去了。他臨走前承諾,晚飯前會回來陪華辰過生日。
母子倆等到晚上九點多,華偉國還沒有回來。
媽媽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淡淡地說了句;「別等了,咱們先切蛋糕,給你爸留一塊就行了。」
華辰看著媽媽滿不在乎的表現,默默在心裡埋怨,怪她軟弱,怪她為什麼不把爸爸爭回來。
多年以後他才明白,媽媽的隱忍,是想為他維持一個完整的家。媽媽心裡通透如鏡,人的心變了,是爭不回來的。
華辰執拗地堅持,要等爸爸回來再切蛋糕。媽媽打了無數遍電話,手機,公司,都沒人接。
「你就不能去找找爸爸嗎?」華辰似一隻暴躁的小老虎,怨氣滿腹地大叫。
媽媽被他逼得沒辦法,隨意套了件外衣準備出門。出門前,她對華辰說:「我去公司找他,你在家等我回來。」
這是媽媽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媽媽出門時,頭上還戴著兒子送給她的紫羅蘭髮夾。
**********
這天晚上發生的一切,華辰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包括華偉國。這是他第一次,說出深埋在心低的往事。
十年了,華辰沒有一天停止過自責,如果不是他的任性,媽媽不會出門。他堅持認為,是自己間接造成了那場車禍。
華偉國聽完,仰頭望著病房的天花板。他不敢正視兒子,也不能低著頭,怕眼淚會留下來。
屋頂刷得雪白的牆面上,被新的漆面蓋住的幾處霉斑,隱約可見。就像他的人生,功成名就的背後,有永遠無法被掩蓋的污點。
人上了年紀後,離死亡越來越近,恐懼與無力感促使他篤信神佛,渴望追求靈魂的純潔與寧靜,愈加對年輕時犯下的過錯悔恨不已。
「爸,你還認為何勇罪大惡極,難以饒恕嗎?媽媽的死,你我都有責任,無可推脫的責任。」華辰的聲音有些顫抖,胃裡又傳來陣陣絞痛。
許久的沉默,病房如同被世界遺忘的一角,安靜得連時間流逝的聲音,都消失了。
華偉國無法回答華辰的問題,眼前只剩一片渾濁。他緩緩站起身,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