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告白
酒樓裡,兩人早已將茶水換成了酒。
鐘無聲向來是隨意的性子,平日少有人能與他對飲,今日抓到鐘鳴,他便打定了主意不醉不歸。
「鳴哥,我哥一直都沒告訴,夢初究竟是怎麼受的傷?為什麼整日連個話也不說,連個人都認不得了。」鐘無聲道。
鐘鳴捏著酒杯,眼底浮起一絲笑意,面上卻故作驚訝。
「你哥沒告訴你麼?」鐘鳴問道。
「他只說夢初受了傷,沒說是誰傷的。」鐘無聲道。
鐘鳴冷笑一聲,道:「我還道他是個敢作敢當的人,沒想到他連你這個弟弟都瞞著。哎,可憐了雲夢初……尚未及弱冠之年,就遭此厄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夢初受傷和我哥有關?」鐘無聲問道。
「我說了你也不會信的,你還是回去自己問你哥吧。」鐘鳴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鐘無聲被挑起了好奇心,哪裡肯罷休。他慇勤的給對方的杯中斟滿酒,然後又道:「鳴哥你不知道,我哥平日裡甚少搭理我,他若肯告訴我,我也不會來問你了。夢初與我此前便相識,也算是我的朋友,他變成這樣,就算不能為他出頭,我好歹也該知道是誰害的。」
「你確定你要聽?別我說了你又不信。」鐘鳴道。
「我信,你的話我當然信。」鐘無聲道。
鐘鳴頗為誇張的嘆了口氣,道:「你有沒有覺得,你哥和雲夢初之間的關係有些不尋常?」
「我哥待夢初很好啊,沒什麼不尋常的。」鐘無聲道。
「你哥待你這麼好過麼?」鐘鳴問。
「沒有,他待我很冷淡。」鐘無聲道。
「那你哥待別人這麼好過麼?」鐘鳴又問。
鐘無聲想了片刻,道:「好像也沒有。」
鐘鳴端起酒杯,飲了半杯,而後道:「你哥待你這個親弟弟都冷淡的很,待我這個生死之交也冷淡的很,為何偏偏待雲夢初那麼親近,甚至夜夜與他共處一室,同榻而眠。你就沒想過這其中有什麼蹊蹺麼?」
鐘無聲聞言有些愣怔,半晌之後,面色變得陰晴不定,似乎有些明白了鐘鳴言語中的暗示,但是一時之間還是很難相信。
「我就知道說了你也不信,早知道就不說了。」鐘鳴道。
「我沒不信。只是……這未免也太,夢初和我哥一樣,也是男人啊。雖然他長得倒是很好看,可再怎麼看,也還是個男人呀。」鐘無聲一臉的難以置信。
鐘鳴拿起酒壺,將兩人的酒杯再次斟滿,然後與對方碰了個杯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你不信也沒關係,只要你回去後稍加留意和試探,你就能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是朋友之間的關心,還是有別的心思,這很容易判斷。」鐘鳴道。
鐘無聲聞言點了點頭,他向來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但是這並不代表他遲鈍。此事他先前倒也沒有留意,可是現在經鐘鳴一提,他便越想越覺得彆扭。
鐘墨對雲夢初的確是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是真的,師父知道後一定會氣死的。雖然我朝也有許多紈褲子弟頗好男色,但這種事若真落到我哥身上,師父肯定不會答應的。一直以來師父對他都特別嚴苛,他幾乎從來沒做過忤逆師父的事兒,我看這件事當真是麻煩了。」鐘無聲道。
鐘鳴嘆了口氣,不予置評。有些事,要留給對方自己去消化,他再繼續渲染,便有些過猶不及了。
「說了半天,你也沒說夢初是如何受傷的啊。就算我哥對夢初是那種心思,這又和夢初的傷有什麼關係呢?」鐘無聲問道。
鐘鳴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不由對鐘無聲的執著暗自叫好,心道,方才還怕你一激動忘了追問,你倒是記得清楚。
「你看夢初像受了傷的樣子麼?」鐘鳴道。
鐘無聲略一思忖,道:「他行動自如,的確看不出受過什麼傷。可是我哥說,夢初就是受過傷,現在連人都認不得了,也不愛說話。我之前還在想,是不是撞到了腦袋之類的?」
「除了撞到腦袋,還有另外一種方法可以讓人變成這樣。」鐘鳴道。
鐘無聲眉頭緊皺,恍然大悟道:「你是說……夢初中毒了?」
鐘鳴輕笑了一下,道:「你見過撞到腦子不能說話的麼?雲夢初的心智根本就沒問題,你看他除了不說話之外,有一丁點像傻子嗎?」
鐘無聲搖了搖頭,道:「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難道他是中毒之後,變成啞巴了?」
鐘墨漸漸冷靜下來,終於暫時打消了去找鐘鳴的念頭。鐘鳴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那個人他打不過又罵不過,若是將對方激怒,反倒可能讓局面更糟。即便要去找對方,好在也要先知道對方是如何威脅雲夢初的。
「他那日給你吃的藥並非是讓你失去心智,而是讓你不能說話對不對?」鐘墨問道。
雲夢初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他想起鐘墨這段時間來不斷的吐露心聲和表白,不由有些赧然。鐘墨倒是一直在想鐘鳴的事,並未覺察對方的心思。
「自那之後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鐘墨道:「你知不知道我……」
雲夢初執著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裡寫道:「對不起。」
鐘墨原本也沒有怪對方,只是得知真相後一時太過驚訝。無論如何,如今知道雲夢初只是失語,而非真的心智出現問題,這一點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鐘墨驟然想起了那夜在船上的那個吻,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雲夢初既然一直都沒有失去心智,那麼自己這一路來的所作所為,向對方傾訴的那些心思,對方無一例外的都知道了。
這個念頭一經湧起,鐘墨只覺得非常尷尬。他從對方手裡抽回自己的手,轉身走到窗邊,平復了半刻心神。
雲夢初都知道了,而且是一直知道,可是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拒絕過。待意識到這件事之後,鐘墨所有的尷尬便漸漸被欣喜所取代了。
他猶豫了半晌,背對著對方,面紅耳赤的問道:「你……那天晚上,我和你……我親你的時候,你也……你從那個時候對我就……是這樣麼?」
背後半晌沒有動靜,鐘墨心裡突然又有些忐忑。如果雲夢初並非對自己有情誼,只是為了瞞住自己呢?難道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多了?
「現在我已經知道你並未失去心智,你也不用再隱瞞我了……我雖然對你……雖然對你是那樣的心思,可是也不會強迫你。倘若……倘若你……你便告訴我,我不會怪你的。」鐘墨道。
背後依然沒有動靜。鐘墨不由有些焦急,難道雲夢初之前的種種,當真只是為了隱瞞自己?他鼓足勇氣回過身,對方原本望著他的目光驟然像受到了驚嚇一樣,忙不迭的轉開了。
鐘墨暗罵一聲,自己居然把雲夢初不能說話這件事給忘了。
在鐘墨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懊惱的同時,雲夢初低著頭,但通紅的面頰和耳根依舊被鐘墨盡收眼底。
他慢慢的走到雲夢初身邊,眼見對方的耳朵比方才更紅了幾分,不由心中一暖,心臟撲通撲通幾乎要跳出來一般。
他將手伸到雲夢初的面前,掌心向上,道:「左右我對你的心思你都知道了,我……我喜歡你,我想待在你在身邊,想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從詭澤島的時候我就發覺了,也有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經這樣了,我……」
鐘墨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你告訴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不要想鳴哥對你說過什麼,也不要想任何別的理由,更不要想你我的身份。我只要知道你對我的心思,是否和我對你的一樣?」
雲夢初依舊垂著頭,抬起手,用右手的食指在鐘墨的手心裡寫了個「是」。
直到雲夢初將手收回去,鐘墨依然有些愣怔的看著自己的掌心。方才對方手指的觸感,彷彿是有著魔力的烙印,將那個滾燙而沉重的字深深的烙進了鐘墨的心裡。
「夢初……」鐘墨慢慢的抬起手臂,將對方的身體輕輕的箍進自己的懷裡,然後雙臂漸漸收緊,直到相貼的胸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我從來沒覺得活著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直到你出現。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了。」鐘墨在對方耳邊喃喃道。
雲夢初聞言開口無聲地道:「我也是。」
茶樓裡,鐘無聲不小心將酒倒灑了。
酒順著桌沿流到地上,香味瞬間瀰漫了四周。
「不可能,我哥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害夢初的。」鐘無聲道。
「無聲,你大概是沒有愛上過別人吧?」鐘鳴長嘆了一口氣,道:「情到深處,一個人為了佔有心中所愛,有什麼手段是使不出來的?」
「你別說了,讓我自己想一想。」鐘無聲緊鎖著眉頭,一臉的失魂落魄。鐘鳴看著鐘無聲自顧自的獨飲了數杯,心裡有些愧疚,但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