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離別
窗外依舊電閃雷鳴,屋子裡不時被閃電映得清晰明亮。
四目相對的兩人終於漸漸平復了心情,曖昧的氣息轉而變得有些溫馨。從前同榻而眠的無數個夜晚在腦海中不斷閃過,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有些懷念那種感覺。
「其實……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鐘墨道。
「是麼?」雲夢初略有些驚訝,道:「可惜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他用了可惜兩個字,讓鐘墨心裡不由有一絲喜悅。
「那藥包夜裡帶著硌得慌,摘下吧。」鐘墨道。雲夢初聞言猶豫了一下,便依言將藥包從腰間摘了下來。
「我小時候被人追殺,在凌天宮住過一段日子,那時候你還沒出世。過了幾年之後,我又去的時候,你已經六歲了。」鐘墨道。
「你也被人追殺過?」雲夢初語氣竟有些難掩的興奮,隨即意識到似乎不太合適,又問道:「那追殺你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不了了之了。」鐘墨沉聲道。
「啊?」雲夢初有些不解,道:「那……他們後來沒再繼續麼?」
鐘墨聞言知道對方或許有些以彼及此,便開口道:「只要不是深仇大恨的仇人,有些恩怨並不一定要用你死我活的方式解決。」
「這倒也是。」雲夢初道:「你那個……鳴哥,他會不會再來殺我?」
「不會。」鐘墨想了想又道:「說不定會。」
雲夢初一顆心放下又提了起來,便聞鐘墨又開口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和我一起走,這樣一來,即使他再次出現,也會念在我的面子上饒你一命。」
「那不是太麻煩你了?」雲夢初道。
「就這麼定了吧。」鐘墨道:「睡覺。」
雲夢初:「……」
一場莫名其妙的談話,以莫名其妙的方式驟然結束。鐘墨心裡偷偷樂了一會兒,將身體往雲夢初的身邊挪了挪。
雲夢初心裡糾結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對方這番話究竟是何意,後來慢慢回味過來,似乎對方是想讓自己和他一起走。
鐘墨假裝翻了個身,將一隻手搭在雲夢初的腰上。雲夢初思緒一亂,心道,這回應該不是看著二叔的面子,可能對方沒以前那麼討厭自己了。想到這裡雲夢初心裡不由有些輕鬆,下意識的往鐘墨懷裡蹭了蹭,不一會兒功夫呼吸便漸漸平穩。
待確定雲夢初徹底睡熟之後,鐘墨動作僵硬的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隨後一顆心砰砰亂跳了半晌,好像做了壞事怕被人發現一般。等了一會兒,見雲夢初依舊睡得很香,他便食髓知味的,想要再試一試。
他輕輕的往下挪了挪身體,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撐在雲夢初的旁邊,然後在對方的唇上鄭重其事的吻了一下。對方唇上柔軟溫熱的觸感傳來,惹得他心中不由一蕩,隨即不由自主的想要加深這個吻。
沒想到雲夢初似乎有所感一般,雙唇微張,竟有些像是在回應他的吻。鐘墨一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起身就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著腳站在地上,望著床上的雲夢初。
對方呼吸依舊平穩,並沒有醒過來。
鐘墨見狀不由鬆了一口氣,索性穿上鞋子披了外袍窩到遠處的矮榻上躺下了。沒想到他這麼一躺,竟然睡著了。
待鐘墨醒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他急忙跑回床畔伸手一摸,雲夢初的身體已經有了一些涼意。他也顧不得許多,爬上床,將對方緊緊的摟在懷裡,用手不斷的在對方的手臂和背上摩挲,希望能讓對方的身體快些暖和起來。
「你在幹嘛?」雲夢初的聲音夾雜著被人弄醒後的不快。
鐘墨立馬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做聲。果然不一會兒功夫,雲夢初調整了一下姿勢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詭澤島便迎來了一個客人,鐘萬鈞。
忠義堂下屬有金門和清門,金門主管陸路鏢運,清門主管水路貨運。鐘萬鈞是金門的門主,鐘墨如今在金門歷練,算得上是鐘萬鈞的屬下。
青淵一早去鐘墨的房門口敲門,門打開後屋裡立著鐘墨,鐘墨的身後立著雲夢初。青淵又想起了某些讓自己心猿意馬的事,於是臉很不爭氣的紅了。
「忠義堂的鐘門主來了,先生請你過去一趟。」青淵盯著地面道。
「哪個鐘門主?」鐘墨問。
「金門門主。」青淵道。
鐘墨聞言面色一變,說了句「稍後就來」。
雲夢初見他面色不太好看,便問道:「怎麼了?難道是來追殺你的?」
鐘墨轉身盯著雲夢初,鄭重其事的問道:「昨晚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雲夢初一愣,不知道地方指的是哪一句。
「記得就好。」鐘墨不待對方回答又道:「你在詭澤島可還有什麼捨不得的東西?」雲夢初轉著眼珠想了一會兒。
「沒有就好。」鐘墨又沒等到對方的回答,抬手挑了挑對方散亂的頭髮,道:「我幫你梳頭,咱們一會兒就得走了。」
「去哪兒?」雲夢初終於說話了。
「昨晚不是說好了麼?去鐘家。」鐘墨道。
不待雲夢初反應過來,鐘墨便將對方按在椅子上,然後將對方散亂的頭髮束好。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鐘墨便帶著雲夢初出現在了鐘萬鈞的面前。
「好,那我們就先告辭了。」鐘萬鈞起身對一旁的沈寂溪父子三人拱手道別。
在場的人,出了鐘墨之外,都是一臉措手不及的表情。
說走就走,這也太快了吧?
「雲夢初我帶走了,告辭。」鐘墨對眾人拱了拱手。
雲夢初也一臉愣怔的隨著對方向眾人拱手。
沈氏父子對於鐘墨要帶走雲夢初這件事都沒有表現出過度的意外,顯然是早就猜到了。
沈寂溪只說了句「小討厭鬼終於要走了。」便算是道別。
沈途一副老大哥的姿態,囑咐了雲夢初一番,直到一旁的鐘萬鈞已經將不耐煩寫到臉上了,沈途才作罷。
坐在離開詭澤島的船上,雲夢初還覺得有些恍惚,他至今也沒弄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決定要和鐘墨一起走的。
「糟了。」雲夢初突然道。
鐘萬鈞聞言伸手握住了腰間的佩刀,一臉戒備的望著船艙外,一副隨時準備要抽刀砍人的姿態。
「我沒拿藥包。」雲夢初摸了摸空蕩蕩的腰間開口道。
「沒事,忘了就忘了吧。」鐘墨說罷朝他身邊靠了靠。
鐘萬鈞:「……」
船到了中都城外的渡口,早有金門的馬車等在那裡。
此番回程,因為不急著趕路,所以眾人都乘馬車,無需騎馬。
鐘萬鈞一路上對於雲夢初的存在隻字不問,甚至對於鐘墨也不怎麼搭理,若是不知道兩人的關係,還以為鐘萬鈞是鐘墨雇的護衛。
雲夢初挑開車簾,望瞭望前頭相隔不遠的鐘萬鈞的馬車,開口問道:「他來就是為了接你?可是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鐘門主有個外號,叫鐘萬金,是說他惜字如金。我自幼便認識他,也沒聽他說過幾句話。」鐘墨道:「這次我耽擱了太久,估計師父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才讓鐘門主來接我。」
「他是特意來接你的?」雲夢初問道,「是不是怕路上有埋伏?」
鐘墨聞言有些忍俊不禁,道:「應當是有別的事,順路過來將我接走罷了。你不用擔心,有我和鐘門主在,沒人能傷得了你。」
雲夢初聞言一顆心便漸漸放下了,左右去鐘家好像已成定局,他倒也很容易便接受了。好在,他並不討厭鐘墨,而且對方的血於他而言可是能救命的東西。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和鐘墨一起走都比留在詭澤島要好。
除了……除了離凌天宮又遠了許多之外。
隨著距離漸漸變大,雲夢初能清晰的感覺到,武櫻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不僅是地理上的距離,還包括心裡的距離。
當雲夢初踏出凌天宮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經落入了這片混沌的江湖之中。無論他怎麼躲閃,都逃脫不了深陷其中的宿命。
當他一點一點看到江湖的面目,武櫻的面目便越來越模糊。
那個曾經被他當做天的二叔,身份正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複雜,雲夢初正一點點的意識到,他認識的武櫻,可能只是對方很小的一部分。
當武櫻摘掉「二叔」這個身份之後,他或許壓根就不認識對方。
這讓雲夢初有些挫敗。
但是他無力左右,只能暗暗的安慰自己,對方能為了他做了十六年的「二叔」,對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安慰。
縱使江湖多風雨,曾經的那點珍惜和寵愛卻是不會騙人的。
不論將來世事如何變幻,擁有過那點暖意就足夠了。
肩膀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雲夢初側過臉看了一眼鐘墨,對方棱角分明的輪廓於他而言已經沒有絲毫的陌生感了,那份距離感似乎也正在一點點的消失。
若無離別,則無相遇,今又離別,卻得相惜。
往事已過,江湖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