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雲夢
鐘墨在屋裡屋外找了好幾圈也不見雲夢初的人影。沈從之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跟在鐘墨後頭,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觀。
「北江如今還不安全,若是他遇到刺客便糟了。」鐘墨道。
「這又怨不得你。」沈從之道。
鐘墨聞言一臉內傷的表情,可又不得發作,只得匆匆出了醫館。
他估摸著雲夢初的腳程,這一會兒功夫決計到不了城門口,於是他直奔城門口而去,等了足足兩盞茶的功夫,才開始沿街往回找。可是折騰了大半日也沒見到雲夢初的身影。
回到醫館之後天已經擦黑了,雲夢初的房中依舊沒有人。
鐘墨立在院中一臉的懊惱,他暗道若是找到對方,定然要好好的教訓一通,免得對方將來再出這種幺蛾子。想來也是武櫻將這個侄子慣壞了,才會讓對方如此任性妄為,毫無顧忌。
「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從房頂落到了院中,嚇了鐘墨一跳。他轉頭望去才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藉著夜色看去,那人正是雲夢初。
鐘墨心中「咯噔」一下,第一個念頭是雲夢初被人殺了,凶手將屍首送了回來。
他深吸了口氣慢慢走近對方,隨即發覺對方還有氣息,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不過隨即意識到對方可能是自己在房頂上呆了一日,鐘墨心中頓時有些火起。
他抬腳踢了一下對方,對方沒什麼反應。他又伸手去拉對方,在碰到對方身體的時候不由一滯,對方身上泛著重重的寒氣,竟然是寒氣發作了。
鐘墨一肚子的火氣便只好憋著,俯身將對方從地上抱了起來。一時之間,鐘墨只覺自己貼著對方身體的地方不斷傳來濃濃的寒意,惹得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他將雲夢初放在床上,扯了兩床被子蓋在對方身上,半晌後將手伸進被子裡摸了摸對方的身體,發覺依舊冷的厲害。
他立在床邊猶豫了片刻,終於什麼也沒做,轉身走到了院子裡,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不知過了多久,夜已經深了。
雲夢初體內的寒氣漸漸收斂,他終於醒了過來。
外頭不時有夜風拂過,但仍然靜謐的彷彿能聽到落花之聲。
雲夢初起身立到院子裡,突然就有些想念凌霄峰了。
凌霄峰上比北江城的風要大一些,夜裡的氣溫也更涼。
他隨手折了一段院裡的樹枝,拿在手裡開始比劃起來。
起初他只是比劃著熟練已久的劍招,後來比劃到興起,手裡的樹枝便蘊上了真氣。身體內的痛意突然襲來,雲夢初眉頭一皺,強忍著不去理會。
他痛的低吼一聲,卻不讓自己手裡的劍招停下,樹枝所指之處一道道劍氣源源劃過,不時帶起地上的落花,間或驚落幾片樹上的花瓣,映著月色十分好看。
廊柱的後頭,一個身影隱在黑暗中,目光一直追隨著雲夢初的一招一式。
這套劍法名曰「雲夢」,是林麒為雲夢初所創,而後武櫻親自教給對方的。在雲夢初學習這套劍法之前,林麒曾經教過鐘墨,恐怕普天之下,識得這套劍法的只有他們四人而已。
一直隱在黑暗中的人影,突然躍到了雲夢初身邊。雲夢初一愣,待看清對方是鐘墨之後便作勢向對方襲來。鐘墨輕巧的閃過對方的攻擊,轉而拉著對方的手臂,另一隻手輕輕一奪,樹枝便落到了自己手裡。
「這套劍法的精妙之處在於招式的刁鑽,劍走之處如雲似夢,半虛半實,對方捉摸不透你的套路,你自然勢在必得。」鐘墨將樹枝拿在手裡比劃了幾下,招式與雲夢初如出一轍,可並未蘊上內力。
「你這麼多年都只練招數不用內力,所以貿然蘊上內力之後反倒讓你的劍招失了靈巧,多了累贅。」鐘墨說罷將樹枝遞給對方。
雲夢初沒有去接,而是轉身打算回房。
鐘墨突然伸手拉住對方的手臂,只覺手掌之中頓時一股寒氣襲來。
「你這樣折磨自己,以為會有人心疼麼?」鐘墨道。
雲夢初抽了抽手臂,發覺對方握得極緊,他遂抬起另一隻手向著對方的面門一掌劈去。鐘墨伸手格擋,順勢將對方的另一隻手臂也握住。
「將你送走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你已經不是孩子了,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鐘墨道。
雲夢初頓時有些惱火,抬腿便向對方踢去。
鐘墨猝不及防被他踢中了小腿,不由鬆開了手。沒想到雲夢初並未打算就此作罷,提掌又向鐘墨襲來。
「為我好就可以不顧我的意願,為我好就可以把我踢給你一個陌生人。」雲夢初一邊喊著,一邊毫不手軟的展開攻勢。
鐘墨顧忌對方身上有傷不敢與他對打,只得一邊守一邊退。雲夢初絲毫沒有退縮之意,索性手腳並用將鐘墨當成了練功用的活木樁子。
兩人一個守一個攻,在夜色中糾纏不休。
不時有花瓣被兩人的內力擊落,隨即又被風帶起,於這方天地間翩翩飛舞,煞是好看。
鐘墨被雲夢初逼的退無可退,提氣躍到了房頂上。
雲夢初緊追其後,絲毫不願意放鬆。
兩人在上頭過了近百招。
雲夢初牽動內力早已激發了體內的千寒蠱,如今不過是憑著一口氣強撐著罷了。縱然如此,鐘墨也依然沒有佔得上風,因為顧忌對方的傷勢讓他過於縛手縛腳。
終於,眼見雲夢初漸漸體力不支,鐘墨瞅準了時機箍住對方的手臂用力向後一撲,將雲夢初結結實實的壓到了身子底下。為了防止對方用腿襲擊,他還用一個極為古怪的姿勢壓住了對方的兩條腿。
雲夢初早已沒有力氣掙紮了,乾脆躺在對方的身體下面,大口喘著氣,一動也不動的望著對方。
兩個人的身體因為貼的太緊,雲夢初身上肆虐的寒氣便不斷朝著鐘墨身上襲來。短短片刻的功夫,鐘墨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
「你每次催動內力之時,都會這樣麼?」鐘墨問道。
「我從來不和別人打架。」雲夢初道。他以為對方問的是打架之事,卻不知對方問的是寒氣之事。
鐘墨一直壓在對方身上,兩個人的臉幾乎快要貼到一起。對方說話的時候氣息盡數落到了他的面上,可那股氣息並非溫熱的,而是帶著重重的寒氣。
「如今你倒是痛快了?」鐘墨翻了個身坐起來,取出自己的短匕,撩起衣袖便要在手腕上割下去。
雲夢初伸手一把攥住他握著匕首的手,道:「不過是兩個時辰罷了,你不需如此。況且,這千寒蠱若是真能祛除,我倒是挺捨不得這身寒氣。」
鐘墨只覺對方覆在自己手上的掌心,冷的徹骨,彷彿下一下就要結成冰了一般。他將自己的另一隻手腕湊到匕首上輕輕一劃,舉到了雲夢初的嘴邊。
雲夢初有些抗拒的向後仰了一下,隨即腦袋便被一隻大手扶住。
鐘墨將手腕送到雲夢初嘴邊,道:「就當我上輩子欠你的吧。」
血腥味由淡到濃,雲夢初從未如此清醒的感受過身體上所發生的奇妙變化。上一次他已經昏迷了,這次他卻是從頭到尾都醒著。
他能非常清晰的感覺到體內的千寒蠱在嗅到對方的血氣之時便驟然開始沉睡,緊接著身體內的寒氣快速的消散,溫暖的感覺隨著血液漸漸瀰漫全身。
月亮又開始由圓變缺,星星們不經意的散佈在天上,像是可有可無的守護者,又像是無處可去的流浪者。
房頂之上,兩人各自枕著自己的胳膊並肩躺著。
雲夢初這一番折騰,心裡的不痛快早已消了大半。
「雖然你是唸著二叔的面子上出手救我,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雲夢初轉頭悄悄的打量著對方的側臉,只見對方棱角分明的面上,始終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似乎這世上沒什麼值得他在意的事。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要殺你?」鐘墨問道。
「我若是知道,還會一無所知的被你帶來這裡麼?」雲夢初道。
鐘墨沉默了片刻,道:「我會儘量將你活著帶到詭澤島。」
雲夢初聞言又忍不住側頭看了對方一眼。
在月光的映照下,對方楞角分明的側臉一如往常波瀾不驚。
鐘墨突然轉過頭,兩人視線相對,彼此的呼吸幾近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