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坐上車的時候沈銘敏銳的察覺到身旁的人似乎有些不對，具體哪裡不對他也說不出來，總之就是覺得不對，沈銘想來想去，覺得喬城徹這麼彆扭，有什麼問題也未必會主動和他說，就索性自己先開口問了。

　「開車都心不在焉啊，怎麼了？」

　說到這點，沈銘上車的時候還挺奇怪的，他以為喬城徹這樣的人，出行必備物就是司機，所以等他發現他本人竟然就坐在駕駛座上時，著實吃了一驚。

　喬城徹偏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道，「你上網沒？」

　「沒啊，」沈銘搖頭，「你是說我微博下的評論？」

　沈銘沒猜錯的話，許晨那個評論肯定已經被人頂上來了，看熱鬧的也好，直接找人頂也好，像他這樣一露面就對上石磊的演員，起初的時候爭議是肯定很大的，何況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對自己進行一番介紹，所以暗自揣測他過去的人也肯定很多。

　喬城徹頓了頓，皺眉搖搖頭，欲言又止了一會，又想起晚點他們到了劇組，沈銘怎麼著都該知道了。他們現在開車到劇組，好歹能先給沈銘做個心理建設，讓他到了那邊有點防備。

　喬城徹心裡打著算盤，然後理直氣壯的美其名曰是為自家的藝人好，同為「自家的員工」詹偉是死是活他眼睛都沒眨一下也不心虛，而是定了定心神回答道，「上一下微博吧，不是這件事。」

　不是這件事？那是什麼事？

　沈銘覺得自己還是疏忽了，他目前的狀況根本沒空始終盯著微博，想著詹偉的德行，他決定到了劇組之後一定要把這項任務交給杜元。

　一邊想著，沈銘一邊劃開手機一看，入眼就看見了杜元的信息。

　「沈哥，快看微博！」

　沈銘挑眉，心想還挺上道的，滿意的點開微博之後，一如既往的一排評論，這一次的竟然都好幾萬了，沈銘一愣，什麼情況？

　微博也是有時間性的，一般二十四小時之內能達到一定的數之後，要不是特殊微博，轉發和評論的數量基本上都定了的。

　也就是說，那條早的微博根本不可能在他上次看完之後又出來這麼多，何況他這段時間壓根就沒上微博，真出事了？

　喬城徹在旁邊看了若有所思的沈銘一眼，好心道，「看熱搜。」

　沈銘聞言，點開了熱搜榜，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

　想他一屆新人，什麼風聲都還沒開始弄，居然就佔了熱搜榜第一！這等光榮他上輩子十年都沒享受過，說不定死了之後可以，想想那樣的死法，還真有可能。

　這頭沈銘腦子裡雲裡霧裡的，那頭點開了有關他的那條微博仔細看了眼之後，沈銘心裡登時咯噔一聲，臉上的表情一頓，接著整個暗了下來。

　喬城徹看他一眼，沉默了一會道，「晚點去劇組你做好準備，可能會有一些人對這些事情感興趣，我剛和石磊通電話，他說今天上午開始記者就已經在門口堵著了。」

　喬城徹很少一句話說這麼多字，聽內容還是特別打電話問過的。沈銘聞言，強扯了一下嘴角，「謝謝喬少。」

　喬城徹皺了皺眉，沈銘從第一次認識他開始，就不怎麼和他客氣，那種客套的東西從來都不對他做，現在突然這樣，喬城徹心裡登時不怎麼舒服了。

　可他又想不出能說什麼，倔著性子又不想說，乾脆也冷了一張臉，車裡的氣氛登時降了好幾度。

　沈銘心思不在他身上，他看著窗外良久，深呼吸一口氣，才重新把手機拿起來，壓著眼底快噴出來的火，點開了那條微博里長長的圖片。

　那是他養母曹慧的訪問視頻。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視頻，也不知道養母什麼時候答應的，實際上從他大一省吃儉用外加獎學金丟了五萬給養母之後，他和養母一家就再沒有聯繫過！

　什麼母子情深生娘不及養娘大，什麼砸鍋賣鐵也要供他上影視學校，什麼自從上了之後就不怎麼回家，什麼視如己出一點苦都舍不得他吃。

　去你媽的！

　沈銘怒了，他現在沒法看視頻，不過想想以前曹慧在街坊鄰居里的行為，他就算看了也只能看見下一代「影后」。

　當初曹慧要求他高中輟學供她兒子上學，打工攢錢圓他兒子的夢，從小到大沈銘都跟在後頭撿曹征寧的衣服穿，好不容易自己打工賺下來的第一部手機都直接被曹慧要走了。

　這樣還不止，他大學決定不要養母的錢，自己賺著過的時候，因為聰明，一個暑假和朋友合夥擺攤，還真的賺到了三萬多，曹慧登時就不干了，打罵撒潑非得他拿出十萬來償還十多年的養育之恩。

　十萬？全家吃肉他一個人吃素，夾塊五花肉被罵上一個禮拜的白眼狼，養他要十萬？

　沈銘簡直氣的牙癢，尤其是上輩子，他第一次有點火的跡象時，曹慧又上門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找他要錢的模樣。

　只可惜上輩子無論是剛上大學的沈銘，還是第一次火的沈銘，吃過苦卻沒看清人世，總歸還是善良老實，尤其是當時夏青一臉覺得沈銘不給養母點東西意思意思不對，什麼百善以孝為先，甚至和他冷戰，說自己不會喜歡這樣的人，當時的沈銘在夏青的道德壓迫下登時洩了氣，便兩回都給了。

　他這一次因為《焚心雄志》紅了之後，什麼他都想了，偏偏忘了上輩子他事業失敗之後長達十年都沒怎麼見過的養母！

　結果人家倒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整出來的事狠狠的在他事業的初期劃了一筆。

　誰會找到曹慧？要曹慧出這個視頻簡單，幾萬塊錢一丟，她立馬一臉堆笑要咋咋，一個視頻黑他對曹慧來說絕對是不足掛齒，可誰會這麼做？

　沈銘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今天本該對他動作緩慢劈頭蓋臉的詹偉來，他想起了簽約的時候，他和詹偉提起過養母家的事情，再想想詹偉對他的態度。

　「操！」沈銘有些氣不過的跺了一下腳，詹偉害他，許晨罵他，這些他都能好好的應對，可曹慧不一樣。先不說這個視頻先下手為強，他想扳回來一個「孝」字能怎麼讓鍵盤俠噴死他，就說曹慧和他的關係，他都覺得煩躁。

　「曹慧」，幾乎就是他前半段人生陰暗的代言詞，曹慧沒有*上虐待他，可對於小孩子渴望關懷的天性來說，精神上的虐待是絕對沒少的。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曹慧了，所以當這張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情深義重的說瞎話時，著實給了他不少的衝擊。

　他幾乎一瞬間就想起了他當初種種不堪的過去，一點點出現在他腦海裡，清晰的要命。

　沈銘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用腦袋撞了撞車窗，想把腦子裡的煩悶散去些。然後就猛地透過車窗看見了駕駛座上的人，沈銘一頓，整個身體都僵了起來，他都忘了現在是在喬城徹的車裡。

　剛剛那一腳……

　沈銘心底流汗，一邊回過頭，有些尷尬的看著那人。正打算說點抱歉的話，就見喬城徹挑了挑眉，對上他的目光，「消氣了？」

　沈銘一愣，對大冰塊突然痞氣十足的話有點不適應，半晌，他還是點點頭道，「嗯，不好意思，剛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喬城徹看上去不怎麼在意，只是讓他平復了一會，才道，「別急著辯解，你現在的處境說什麼都是錯的，等風氣過了，新的經紀人上來了，商量著拿什麼正能量的東西壓壓就好。」

　沈銘一頓，意識到這人是在給他出主意，沉默了一會，突然覺得他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不近人情的。

　解決這種視頻的方法，沈銘之前腦子全在曹慧身上，根本就沒想過這方面，這回被喬城徹一點，神色才回了過來，想了想，點點頭。

　雖說還沒想好什麼樣的視頻能完美的壓住這種風聲，不過有個套路，細節慢慢想就好，喬城徹說的沒錯，他現在的狀況，說什麼錯什麼，乾脆閉嘴不說就好了。

　至於劇組那邊，明星都有點見不得光的地方，明著來難為他的估計不會有誰了，陳思溫也好李子聰也好，都不是那樣的人，工作人員也不會敢把這種事情放在劇組說，他厚著點臉皮忍受人家洗禮的目光就行。

　記者的話……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沈銘閉了閉眼，曹慧的臉有一次浮現在他眼前，想著，沈銘又嘆了口氣，也沒去細想身邊坐著的人是誰，不經大腦就直接問道，「你說我這樣對麼？」

　沈銘問完就發現自己這問題挺沒頭沒腦的，可想想他剛剛踹人車人都沒介意，這會又不舒服，就索性也不解釋了，閉著眼睛縮成一團，腦子裡亂糟糟的。

　喬城徹看他一眼，蹙眉，突然覺得沈銘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他最開始試演辜雲的樣子，心下有些不舒服，他早上其實也沒怎麼認真看那條長圖，原視頻就更不用說了，他看了評論就知道這視頻發出來的意思。

　對方做這樣的視頻就是不想對沈銘好，自稱養母的不會不知道，知道了還做，居心何在？就算她不瞭解，兒子在娛樂圈剛開始的時候，或者說任何行業都是這樣，一步錯萬步錯，打個電話問問總是對的，還一聲不吭的拍視頻，不用多想就知道這人和養母的關係不好了。

　從這邊開車去劇組挺至少要傍晚才能到，喬城徹沉默了一會，回答道，「怎麼做？」

　沈銘眼皮動了動，心裡疲憊的時候也沒了防備，何況他至始至終都覺得自己好壞對喬城徹都沒益處，便索性道，「我大學的時候和她撇清關係了，五萬塊。」

　喬城徹挑眉。

　沈銘見他不說話，甚至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明顯不像之前那樣冰冷，也不知怎的，像是受了鼓舞一樣，一點點把那些事說了出來。

　沈銘想到什麼說什麼，一個小時之後，連自己都對自己講故事的能力慚愧，卻見喬城徹還是認認真真的聽著，心裡突然一軟，抬頭看他，笑道，「你聽懂了？」

　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夏青也是，他知道他不管把自己說的多委屈，在這方面夏青都不會贊同他，他當初喜歡夏青喜歡的要命，就不想拿這種事情來給他們的關係添堵了。

　程子揚和宋銳也只是旁觀的知道一二，沈銘大學的時候一直忙於各種兼職，幾乎無心去想這些事情，上一世程子揚大三底大四初就出國了，之後宋銳也一天比一天沉默，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一段塵封的過往就被他這麼藏在了心底。

　這一個小時，當然沒辦法把他十多年的遭遇都說清楚，可沈銘還是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那些壓在他心底的東西，好像消失了一樣，不再像以前一樣難受，而是輕飄飄的，舒服的讓他連剛剛的怒意都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喬城徹看他一眼，似乎對他懷疑自己的智商很不以為然，想了想，總結道，「對你不好。」

　沈銘聞言一愣，接著哈哈笑了兩聲，是啊，就是對他不好，多了也沒了。他從小渴望溫暖的環境，這是人的本能。而期望的越多，失望就越大，其實曹慧和詹偉無非是一類人，他之所以對詹偉無動於衷卻能對曹慧的事情不快，也無非是心裡佔的位置不一樣。

　沈銘想通了，嘆了口氣，他還當他重走一遭能比過去果決多了呢，然而這事上可不還是顯示出了他的軟弱？可沈銘也不難過，他也是人，是人都會有弱點，只是這弱點能不在曹慧身上，他就更開心了。

　沈銘想著，深呼吸了一口氣，笑笑道，「謝謝你啊，我好多了。」

　喬城徹頓了頓，接著手突然朝沈銘的方向一攬，像是想拽他一把一樣，接過半空中卻頓了頓，縮了回去。

　之前還一臉失意，接著想通了之後發自內心的笑，這樣的沈銘，讓喬城徹有些心癢，手上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等他察覺過來時，這動作的軌跡已經完完全全落在了沈銘眼底。

　沈銘也被他的動作驚到了，可發現那隻手並沒有直接落在他的肩膀上時，沈銘靠著車窗，眯了眯眼，視線落在喬城徹有些僵硬的側臉上，不由得失笑，心想這場景還真是挺尷尬的。

　想了想，沈銘眼底閃著光，看著喬城徹道，「我上回都忘記問了，喬少你彎的直的？」

　這段時間的來往之下，喬城徹對沈銘直來直往的性子也算是有些瞭解，聞言也沒有多驚訝，而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說來也奇怪，其實若干年前沈銘還真算是個青澀的小少年，想想和夏青那樣的文藝青年在一起，他肯定不能天天耍流氓啊，不然鐵定會把「溫柔的夏青」嚇跑，可對上喬城徹的時候，他就是懶得繞彎子。

　一說喬城徹不喜歡，二說繞彎子本來是為了較少尷尬的，可他總覺得這套他用在喬城徹身上，尷尬只增不減。

　所以他也就索性不多想了，怎麼想怎麼來，怎麼舒服怎麼說。

　喬城徹沒回答他，可那淡淡的一瞟卻讓沈銘心底大燥，春心蕩漾，心裡的那點防線像是瞬間被人戳破了一樣，沈銘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喬城徹的臂膀，剛勁有力的肌肉讓他把自己整個人拉了起來，傾過身，然後飛快的在喬城徹臉上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