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沈銘趕到酒吧的時候，程子揚正坐在吧檯和個長相威武的男人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氣氛一定不怎麼愉快就對了。

　接著就看見那人退了程子揚一把，沈銘一見，連忙沖上去橫在了兩人中間。

　那男人看沈銘來了還想罵，但視線停在沈銘臉上兩秒之後，就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你大晚上來這裡做什麼？」沈銘蹙眉，看了看周圍，接住了搖搖欲墜的程子揚問道。

　程子揚看上去喝了不少，整個人都滿面通紅的，迷迷糊糊看清了沈銘的瞬間放下防備，整個人軟在他身上，小聲嘟囔著，「他讓我上他，我說我不想上……我男朋友……男朋友比他好看多了……好看多了……」

　語氣裡滿是委屈，沈銘愣了愣，也算是知道那男的為什麼看他就直接走了，看著這魚龍混雜的地方一眼，低聲道，「我陪你去外面走走，你有什麼話都跟我說，ok？」

　「不要，他，他都有女朋友了。」程子揚窩在沈銘頸窩上，低聲唸著，「許悅那麼漂亮，跟他簡直是天生一對……老四……」

　沈銘沒理他，轉身付了帳，正打算再和他說說的時候，就聽見一直含糊不清喊他的人突然道。

　「老四，我答應我媽下個月去美國了。」

　沈銘一愣，抓著程子揚的手猛的一緊，聽見那邊喊痛才放開來。

　深呼吸一口氣，他想起來了，當初也是這樣，宋銳和許悅的事情有一出沒一出的，可這邊還塵埃未定，那邊程子揚就漂洋過海了，從此之後沈銘再沒有見過他。

　一次也沒見過。

　原來是從這時候，程子揚就打定注意要走了。

　上一世的這會兒，他在做什麼？忙著打工，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放在工作上，想攢錢，想在娛樂圈拼出一條自己的路來。所以當初程子揚難過的時候，就是像剛剛他沒來時一樣，一個人坐在酒吧裡喝悶酒？他甚至沒敢打電話給自己，生怕打擾，之後又悶聲不吭的離開了這裡，過著沒比他好多少的日子？

　沈銘突然心裡很不是滋味，想起之後程子揚的種種，當下就一把拉著人，連拖帶拽的出了酒吧。

　「你看什麼啊這麼起勁。」喬城武看著喬城徹的眼神，用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回頭也沒在人群裡看出什麼異樣。

　喬城徹的目光轉了圈，收回來，聲音沒什麼起伏道，「沒有。」

　「有看中的女人了？」喬城武不放棄，伸長了脖子朝後面看去。

　「要我錄下來？」

　「媽的，」一想起來那事喬城武就不爽，腰還疼著呢，這小子又要去造反，「胳膊肘盡往外拐！」

　喬城武哼哼兩聲，突然語調一轉，「也不對，我聽說你可是當了回房頂英雄啊？」

　喬城徹臉色一變，「你查我？」

　「弟妹是男人？看上了？啥時候？」喬城武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一樣，一臉八卦，見喬城徹臉色越來越難看，暗自爽著，絲毫不收斂，繼續道，「找男人你哥也不怕啊，就你以前那誰都不碰的樣子老子都快以為你是無能了，有就成，快，叫啥？」

　喬城徹轉眼，恰好看見程子揚蹭進沈銘懷裡，後者也不抗拒，想起那天樓頂的男人，心裡冷哼一聲，還真是來者不拒，他當初就不該去瞎管。

　聲音比剛剛還要冷上幾分道，「你想多了。」

　而那頭喬城武卻已經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沈銘，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回頭無害的一笑。

　沈銘扶著程子揚一路朝外走，而那原本垂下去的腦袋卻突然抬起來，盯著沈銘笑道，「我給你唱歌聽？」

　有這個力氣您幹嘛不用腳上呢？沈銘暗自想著，卻也沒拒絕，「成，當打氣吧，祈禱我這麼架著你回宿舍明天能起得來。」

　程子揚哈哈一笑，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沈銘的話，仰頭盯著頭頂的夜空看了半晌，就在沈銘以為他要好好文藝一番時，他突然一抖嗓子，唱道，「大河向東流啊！天上星星參北斗……」

　「你行行好吧！」沈銘兩眼一翻，掐了程子揚一把，「快別唱了我靠，明個兒你要出名了這段讓人放出來了多少粉絲要心碎啊。」

　「你別瞎說，」程子揚突然特正經的接了句，「我不打算當歌手了。」

　沈銘看著他，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但他就這麼看著，同時心底升起了一股無名火，他想著程子揚去了美國後的結局，又想起了大一時一身元氣的程子揚，突然一陣暴躁道，「就這麼放棄了？你他媽大一的時候不還一臉勢在必得？為個情傷就玩完了？老子還沒倒呢，窩囊的這麼快改名叫程陽痿吧操！」

　沈銘說完之後抿了抿唇，他發現這話說的不對，當初他千里迢迢的趕回去就為了夏青，卻結結實實被扇了個巴掌時，他也倒了。

　「你他媽懂個屁！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程子揚猛地推開了沈銘，後退好幾步，「我媽要結婚了……宋銳也不要我了，連你都嫌我煩……我已經不想呆在這裡了……」

　他說著，緩緩的坐在了地上，最後一句話甚至有些哽咽。

　沈銘愣了愣，他想起來了，程子揚當時離開國內的時候，他媽媽還來過一趟宿舍。說是當天早上的飛機，說好他媽媽送他去機場，可實際上程子揚在一個禮拜之前就走了。

　那之後程子揚也和他斷斷續續提過自己家的事情，程子揚的父親是個老實憨厚的人，結婚久了，他媽媽漸漸的就不怎麼喜歡他父親了，兩個世界的人最終也沒能真的綁定在一起，之後他媽媽選擇了離婚。

　程媽媽是個思想很前衛的人，她不覺得離婚有什麼問題，離婚後和程爸爸還有些來往，當初程子揚被法律判定跟了程媽媽，但他偷偷的和沈銘說過，他其實更喜歡他爸。

　程爸爸不是個有能力的人，但他做什麼都會盡心，程子揚小時候特別喜歡部電影，那個時候看電影是件非常難的事情，程媽媽幾經求票無果選擇了放棄，在聽說電影的內容和風箏有關之後，程爸爸給程子揚紮了個風箏，兩個人去鄉下玩了一天，程子揚那之後也沒再看那場電影，在他心裡，那一天的記憶早就超過了那場電影的重量。

　程爸爸就是這樣，他知道給不了自己妻子想要的東西，就退一步還了她自由。他這輩子都沒過上太富足的生活，卻想盡辦法攢夠了一張去美國見程子揚的機票。

　那個時候的程子揚說他看見自己父親站在門口的時候突然覺得特別的害怕，他爸有多喜歡他媽，從他爸那一生都沒有娶妻可以看出。

　程子揚打電話給了沈銘，說他怕他也像他父親一樣，一輩子都沒有人陪，就這麼死心眼的等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然後孤獨終老。

　那時候的沈銘還理解不了程子揚話裡的意思，但那天之後第二個月，程子揚就訂婚了，再過一個月，沈銘收到了那張漂洋過海的喜帖。

　沈銘垂眸看著他，他以前也羨慕過程子揚，對程子揚來說，做很多東西都比他容易很多倍。比如錢，比如他想進娛樂圈。

　可現在他才反應過來，程子揚除了這些甚至根本不屬於他的東西，似乎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一個人能整天嘻嘻哈哈的，未必代表他真的開心。

　沈銘自己也曾經賠笑到臉皮僵硬，但實際上心裡的累倦卻一天比一天多。

　他想著，好半天，才走上前去，也乾脆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道，「你和老大說了嗎？」

　程子揚盯著地面，好一會兒，搖搖頭，「沒有，有什麼好說的。」

　沈銘想說宋銳不排斥同性戀，宋銳和他說過的，可那能接受也不代表自己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何況要真的是能接受卻拒絕了程子揚，傷害不就更深了一步麼？

　「老四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變態？」程子揚的聲音突然傳來。

　「啊？」沈銘一頓，抬起頭來，苦笑著搖搖頭，「怎麼可能，是不是同性戀你都是程老三，別瞎想了。」

　何況他自己也是呢，當初被夏青摔的時候，看上去也未必比現在的程子揚好看幾分，又何苦去做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

　那天晚上程子揚嘀咕了一路，沈銘就一邊扶著他，一邊聽，偶爾回應著，他讓程子揚別放棄，想辦法給程子揚灌輸進一些支撐，卻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沒有。

　而當兩個人這麼一路慢吞吞的回到宿舍的時候，連沈銘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坐在宿舍裡的宋銳聞聲抬起頭來，在看見沈銘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接著視線落在他身上的程子揚，眉頭一皺，「他喝酒了？」

　「嗯。」沈銘點頭，宋銳走上來就想接過人，卻被程子揚避開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一邊道，「老四，你床收起來了。」

　宋銳的手僵僵的停在空中，還沒等他和沈銘做出反應，那頭就聽見程子揚繼續道，「你今晚和我睡吧。」

　沈銘累的眼皮都抬不起來了，聞言也沒有怎麼反駁，更沒有注意到宋銳的狀況，就直接應了。

　程子揚也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玩著鬧似得順著沈銘就把兩個人一塊往床上一摔，接著一塊滾了個圈。這床也不大，被他這麼一滾，沈銘差點撞到腦袋。

　他還沒回過神來，程子揚就已經像個八爪魚一樣掛在了他身上。

　沈銘看著自己的狀況，失笑一聲，抬起頭來沖背對著他的宋銳道，「老大，燈歸你。」

　說完這話之後，他就再沒能撐住了，雙眼一閉，睡了過去。

　接著模模糊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銘隱約才聽見了關燈的聲音，在那之後，是一聲門響。

　黑暗裡的程子揚緩緩睜開了雙眼，盯著那扇門看了良久，然後抿了抿唇，把腦袋埋在了枕頭裡。

　夜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