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深人靜，沈銘站在喬城徹的床邊，瞪圓了眼睛看了眼床頭櫃上的碗，又看了眼床上的喬城徹，深呼吸一口氣道，「你就不能自己喝？」

　喬城徹同樣嚴肅的回覆他，「不能。」

　「大哥你是發燒又不是手斷了！」難以想像自己喂喬城徹的樣子得有多矯情，更何況他從小到大都沒幹過這事兒好嗎！沈銘都快崩潰了，「你不覺得喂起來很麻煩嗎！」

　「不覺得，」喬城徹認認真真的搖頭。

　沈銘：「……」

　兩個人就這麼來回瞪眼了十多分鐘，沈銘才深呼吸一口氣，敗下陣來妥協的伸手作投降狀，「行行行我喂我喂，事先說好我沒這個經驗，一會兒弄身上可不許怪我啊。」

　喬城徹眼底帶了幾抹笑意，他倒不是真喜歡被人喂，只是單純的倔的這樣捉弄沈銘很好玩而已。

　不過沈銘倒是真為這事兒犯了難，他從小到大可真沒伺候什麼人，端著碗看了半天，還是弄了一整勺子的藥準備喂給喬城徹。

　「這麼多會溢出去的。」喬城徹好心提醒道。

　「哦。」沈銘應了聲，弄掉了點。

　「不吹一下？會很燙。」

　沈銘：「……」吹就吹一下吧。

　吹完了之後他甚至還試探的看了喬城徹一眼，心想這下總可以了吧？卻沒想到那人眼角帶笑的繼續打斷了他，「不試一下溫度嗎？」

　「……」沈銘瞪圓了眼睛，把湯勺往碗裡一放，「我不喂了！」

　「那我喝什麼？」

　「愛喝什麼喝什麼！」

　「病情會加重的。」

　「……」

　「不燙了不燙了，快喝！」

　計謀得逞的喬城徹看著分明已經抓狂卻還在隱忍的沈銘一臉欣然的喝下了那勺藥，沈銘則一臉嫌棄的看著面前的巨嬰道，「你剛還沒和我說呢，到底是為什麼？」

　「你真想知道？」

　「廢話，你別想隨便找個理由遮過去啊。」

　「沒有，」喬城徹搖頭，頓了頓之後道，「只是對你來說肯定是個大新聞。」

　「是嗎？」沈銘掃了他一眼，不怎麼相信道。

　「你想過有一天……」喬城徹說到這，頓了頓，「去找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當然……」

　沒有。

　這是沈銘的第一反應，沒有。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找他的親生父母，無論這個人究竟在哪裡，沈銘都覺得，從二十年前他們選擇拋棄了自己開始，這份關係就已經斷了。

　沈銘是個很長情的人，但他對這一份兩輩子都未曾有過的感情，是當真一點兒期盼都沒有。

　雖說好像一而再再而三的從別人口中得知過一些擦邊的消息，不過沈銘甚至從來沒想過要去細細研究。

　因為從二十年前拋棄他開始，一切就已經結束了，現在就算知道了又怎樣，腆著張臉上去求人家認回來嗎？何況錯開了二十年的人生，就這麼因為當初的一道已經被人隔斷的關係又連起來？

　未免也太玄乎。

　所以沈銘從來不去多想這些，可他知道喬城徹一向很懂他，對這方面的事情也幾乎是不過問，那連他都這麼問的話，的確有點兒奇怪了。

　於是他頓了頓，又問道，「怎麼了？」

　「可能會有點不習慣，不過人已經找上門來了哦。」喬城徹笑了笑。

　「什麼啊……」沈銘皺皺眉，總覺得喬城徹話裡有話，也不習慣他這樣說話的語氣，「有話就直說啊，搞什麼猜謎遊戲啊，這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

　「關係很大啊，要不要想像一下你生母可能是什麼樣子的？」喬城徹隨手扯了個枕頭靠上去，一臉認真的開始猜了起來。

　「想什麼啊，這根本沒什麼好想的吧。」真要說的話，早就已經對這些東西失望了，沈銘搖頭道，「你是在隨便找事搪塞吧？」

　「你覺得呢？」

　「很有可能。」

　「不想像一下？」

　「又不是小孩子，別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了吧。」沈銘依舊不怎麼感興趣，說完之後還搖了搖頭，「你要是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的話，那這件事就算了吧，我還沒有答應下來，以後不要有就好了。」

　喬城徹看著沈銘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心知這人說是說不介意，平時還有可能真不怎麼介意，只是人對家庭溫暖的需要都是本能的，只要有的話，自然而然就會去期待吧？

　想到這裡，喬城徹不由得搖了搖頭，伸出手去握住了沈銘的手，輕笑道，「不是我做的。」

　「嗯？」沈銘沒反應過來。

　「我說，那些都不是我刻意安排的，林躍琴覺得把這些告訴你會給你帶來痛苦，但我覺得你並沒有她想像中的脆弱，更何況，這些事，你也都有知情權的，對吧？」

　「……什麼？」

　「你的親生母親就是她。」

　「你……」

　「林躍琴。」

　***

　記憶裡的孤兒院有一條很長的通道，通道的一側時不時會出現一扇破破爛爛的窗戶，沈銘記憶的起點就是這裡。

　那時候的他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站在窗前，梗著脖子踮起腳尖執拗的看著窗外的事物，眼底寫滿了好奇。

　這裡的所有孩子都在等，等著能有一個願意來領養自己的家庭。

　沈銘不止一次看到那些和他在一塊的孩子高高興興的被牽著離開這裡，好奇的去問時，李阿姨告訴他說，那是找到了家。

　年幼的沈銘還不曾明白這個字眼的意思，但每每看見那些孩子露出在這兒從未有過的歡快笑容，心裡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期待、雀躍了起來。

　至此，他開始越發頻繁的站在窗前，只盼望著自己也能早點找到自己的家。

　然而這樣的過程並不順利，小時候的沈銘因為營養不良的原因，身體並沒有別的孩子看上去那麼討喜，臉上連塊多餘的肉都沒有，不少前來領養的人家都說他看上去病怏怏的，所以即便是孤兒院願意多出一部分撫養費，也沒有多少人願意收留他。

　為此沈銘沒少自己偷偷在吃飯上下功夫，然而並沒有起多大的用處。

　就在他以為自己有可能一輩子也走不出這個地方時，曹慧來了。

　那一天從此成為了沈銘記憶裡新的起點，他揚著和那些孩子一樣的笑容牽著曹慧的手走出了孤兒院，他以為自己會像李阿姨說的那樣找到家的溫暖，卻沒想到最後迎來了他想都沒有想過的人生。

　知道親生母親和曹慧的區別是從街坊鄰居的談話中偶然察覺的，上小學的沈銘五官逐漸張開，長得比當初孤兒院裡所有的孩子都招人喜歡，曹慧卻是越發的討厭他起來，對他的態度不斷惡劣。

　也是那時候沈銘才明白，他原以為他在曹家受的都是「正常」待遇，其實根本不然。

　明白真相的沈銘也曾經窩在自己小小的床上思考著親生母親的樣子，想像著這樣的媽媽，和曹慧會有怎樣的不同。

　會喂他喝藥嗎？會按時按點給他做飯嗎？或者是每天能多對他笑一點？

　他甚至毫無厘頭的問過班上的同學，而在得到肯定的回覆之後，沈銘對自己生命裡可能存在的這樣一個人越發的期待了起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上一世一直到沈銘死，他都沒有見過這個人一面。

　所以也不知從什麼時候，他就開始逐漸放棄了這些，開始學會向前看，開始學會獨立，學會靠自己。

　只是這麼看著過去是活不下去的，沈銘意識到這點時，才只有十四歲。

　從那之後，這些屬於少年時期青澀的幻想就統統被他掩埋了起來，時間一長，這些東西好像就在不知不覺消失了。

　沈銘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再被人提起。

　不對，應該說，就算想過，也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人，會是林躍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