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探之事,全憑運氣
清芙殿裡,姬九潁慢慢地呡了口茶,「都退下吧。」
左右聞言都低頭退到殿外。
青翠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宮主有何吩咐?」
「青翠在我身邊幾年了?」姬九潁閉眼陶醉在茶香裡。
「奴婢八歲被宮主收留,到現在有十年了。」青翠心裡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是麼?」姬九潁只笑,「也該找個好人家了。」
青翠心裡一緊,忙道,「奴婢只想伺候著宮主,不敢想什麼好人家。」
「什麼敢不敢的?」姬九潁慢慢睜眼,輕笑道,「風護法怎麼樣?」
青翠一聽就慌了,一個勁地磕頭,連聲道,「奴婢不敢。」
「不敢?」姬九潁冷笑,伸手把一個盒子重重摔到人面前,盒子裡捲著的一副畫像滾到地上,慢慢展開,畫像上的男子滿眼含笑,風華無雙。
青翠心灰意冷,但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跪著挪到人腳邊,祈求道,「看在奴婢伺候多年的份上,宮主就饒了奴婢吧。」
「伺候多年就能跟本宮主搶人?」姬九潁眼神冰涼。
「青翠知道自己不配,奴婢齷齪,不配心裡裝著人,」青翠咬著下唇,心裡一陣疼,「但奴婢沒想過插足您和風護法,奴婢心知自己低賤,怎能配的上風護法那麼好的人?奴婢也是真心希望您能和風護法開開心心……,那幅畫是奴婢一時糊塗,奴婢從沒妄想過什麼……」
「賤人!」姬九潁冷冷道。
「是奴婢的錯。」青翠低頭道。
姬九潁拿手勾起人的下巴,若有所思,「長得不錯,邊疆的將士們一定會喜歡——」
「王上——」青翠眼裡滿是不可置信,「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翠多年來勤勤懇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王上怎能如此絕情?」
「在西寧宮待了這麼十幾年,犧牲自己做這點小事都不願?」姬九潁冷笑。
「求宮主賜奴婢一死。」青翠閉上眼睛。
「好,就如你所願。」姬九潁唇角一勾,用袖子裡的匕首刺向人腹部。
青翠瞪大眼睛,手摀住腹部的傷口,血不斷從指縫裡流出來,痛苦地皺起眉,斷斷續續道,「王上……相信我……」
握刀的手再一用力,青翠緊緊咬住下唇,努力想從嗓子眼擠出聲音,「王……」
姬九潁冷笑著鬆手,人便帶著沒說完的話直直倒在地上。
「髒了孤的手!」姬九潁踢了踢腳邊的屍體,眼神木然,活像個沒有思想的木偶。
在沒人注意的屋頂上,默默看完這場好戲的人冷笑。
半響姬九潁吩咐人進來,宮女看到地上的青翠,嚇得瑟瑟發抖,那可是跟宮主情同姐妹的人,如今卻——
「瞎眼了,不知道把地上的髒物收拾乾淨?」姬九潁重重把杯子拍到桌上。
一群人急忙跪下,顫著手去擦地上的血跡,把屍體拖出殿外。
這事在宮裡傳的沸沸洋洋,宮裡形成一種高氣壓,大家都謹言慎行,處處提心吊膽,生怕有人捕風捉影,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風琰沒想到人竟會如此喪心病狂,如果真的不剩一點良知,那這受控之人不留也罷,可是,怎麼捨得?
「聽說王上賜死了青翠?」風琰的聲音有不易察覺的顫抖。
「怎麼,心疼了?」聽不出話裡是嘲諷還是慍怒。
風琰用看著陌生人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風護法和我那婢女感情真是深——」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劃,杯身是立刻出現一條明顯的刮痕。
也不是沒聽過前因後果,風琰閉上眼睛,「沒想到會有無辜之人因屬下而死,承蒙宮主錯愛。」
「錯愛不錯愛,豈是你說了算?風護法只要忠誠無二心,我自會護你周全。」
風琰苦笑,「還請宮主放過屬下,屬下心裡只有那個小潁,宮主的好心臣無福消受。」
「我的心意你無福也得消受。」話音剛落,姬九潁用手在人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湊到人耳邊道,「國師可別想不開——」
風琰一下子楞住,不由疑惑地看向人,姬九潁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那賤人還是死得太容易,孤心裡甚不解氣,」姬九潁笑了笑,「國師退下後領去青翠的屍體,孤命你把她碎屍萬段!」
說話之人雙手負於身後,冷笑道,「婢女就應該恪守本分,死無全屍那是她活該,我想,被心儀之人分屍的感覺一定不錯。」
「宮主笑得真難聽。」風琰皺皺眉頭,由衷評價。
「……我和護法沒熟到這種地步吧!」姬九潁咬牙。
「是呀,屬下早已當自己心上人死了,既然她已死,我怎會獨活?」風琰嘆了口氣,苦笑地轉身退出殿外,大家都說護法一路垂著頭,走得跌跌拌拌,回到府裡後把自己關在房間喝了一天一夜的酒,看上去特別自暴自棄,特別頹廢,特別落魄。
「又是被兒女情長所累呀。」季灼搖頭嘖嘖。
夜璟華摸摸小狐狸的毛,不知在想什麼。
季灼繼續怒刷存在感,「幸好臣和皇上是男兒情長,是吧?」
夜璟華沉默了一會兒,「丞相今晚在宮裡探探。」畢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西寧世代又是忠心耿耿,怎麼說都應該表現的靠譜點。
「皇上還真捨得~」季灼幽幽道。
風琰不已經派人盯著那座廢殿了?
「朕也一起去。」夜璟華補充。
「……臣一個人完全可以,皇上在這呆著。」季灼立刻笑靨如花。
「都說了朕也一起去,」夜璟華想了想解釋道,「又和你無關。」
「會有飛過來的老鼠和乾屍的——」季灼用手攬過人的肩膀。
夜璟華莫名想起話本子裡的一句台詞「要死一起死」,然後不出所料地被自己雷出一身雞皮疙瘩。夜璟華內心複雜地把人手拍下去。
不用這麼絕情吧,季灼可憐兮兮地看著夜璟華。
「要死一起死」這幾個魔性的字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甚至還有畫面,「窮書生和富家公子哥私奔時被人發現,被一眾舉著火把的人逼至懸崖前,兩人滿眼含淚,執手相望,心照不宣地說出了那感人肺腑的五個字,笑得絕望而淒美,兩人對視數秒後縱身跳下,那優美弧線像轉瞬即逝的煙花——」
夜璟華默默地掐了自己一下,這是什麼跟什麼!那話本子簡直有毒,朕一定要把那些東西燒了,回去後把那個小書坊也拆了,順便把相府也拆了。至於為什麼要拆相府,那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在想什麼?」季灼看著人五顏六色的表情,心裡好笑。
「拆相府。」夜璟華老實回答。
「這麼快就接我進宮?」季灼興奮。
夜璟華一巴掌揮過去,能不能有點追求?
季灼順勢抓住人的手把人拉到懷裡,「華兒真是越來越主動了,我好幸福~」
被困在人懷裡的夜璟華咬牙,不要臉!
季灼用臉蹭蹭人的頭髮,認真問道,「丞相和皇后哪個奉祿多?」
夜璟華握緊拳頭。
「還是皇后好,又不用參政,看誰不順眼了還能吹吹枕邊風什麼的……」沒等人回答,季灼又接著道。
「朕就這麼昏庸?」夜璟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沒有,華兒最勤勉最正直最聖明。」季灼認真臉。
夜璟華黑臉,為什麼誇獎的話從這位丞相口中說出來就這麼不可信?
「夜夜笙歌,三千寵愛於一身,從此君王不早朝。」季灼繼續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夜璟華毫不猶豫地推開人,「心情不好還能廢后。」
「啊」季灼瞬間垮下臉。
夜璟華冷靜道,「皇后無德,惑亂朝綱。」
「就是嫌我不會繡花!」季灼憤憤不平道。
夜璟華點點頭。
「可是臣會侍寢。」季相理直氣壯,很是驕傲。
夜璟華咳咳:「……今晚去夜探。」
季灼提醒,「剛才說到了侍寢。」
夜璟華順水推舟,「嗯,今晚你睡地上。」
季灼冷靜地拉起人就往出走,「不是說去夜探?」
既然心上人心裡過意不去,那就帶人在這宮裡飛來飛去散散心,季灼摸摸下巴想。當然臨出門時不忘把人裹得嚴嚴實實,畢竟這寒冬臘月的,身體最重要,浪漫次之。
夜璟華把幾乎遮住整張臉的披風狠狠往下拽,並沒有罵人,一看就很冷靜。
事實證明,西寧宮就是個迷宮,特別適合玩密室逃生。夜璟華站在簷頂看過去,瞬間覺得眼花繚亂、頭暈目炫。季灼興致勃勃地指了指腳下,「這就是姬九潁的清芙殿。」
夜璟華黑臉,「來這幹什麼?」
「夜探呀。」季灼理所當然地去揭殿頂上的瓦片,「你看堂堂王上的寢宮戒備竟然這麼不森嚴,風國師這還頹廢著呢。」
邊說邊把眼睛湊過去看,夜璟華見狀扭過頭,表達對這種行為的不屑。
季灼不知看到了什麼,笑得花枝亂顫,「你過來看——」
笑的那麼猥瑣,夜璟華在心裡鄙視了一番,然後毫不猶豫地把人往邊上推了推,也把頭湊過去。
燈火通明的宮殿裡,姬九潁像是被人抽去了思想,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嘴裡不住念叨,「門主萬歲,西寧必亡……」
夜璟華心情複雜地把瓦片放好,這麼嚴肅的一件事,也不知道那人怎麼會笑出來。
「笑什麼笑?」夜璟華敲了下人的頭作為警告。
「跟華兒一起就想笑。」季灼很委屈。
夜璟華咬牙,「這是在夜探。」一聽就是正事,能不能別這麼兒戲!
季灼幡然悔悟般地連連點頭。
又拉著人越過好幾個屋頂,「這是宮女嬤嬤們住的地方,黑燈瞎火的,也看不出個究竟。」
在皇宮裡轉了一圈也沒有什麼收穫,季灼拉著人坐在屋頂,由衷總結,「臣覺得夜探這事,全靠運氣~」
作為一個常年吃不到媳婦的命苦之人,運氣自然不好。
俗話說,悲從心頭起,色向膽邊生,季灼心裡嘆了嘆氣,默默地戳了下夜璟華的屁股。
夜璟華一掌顯些把人呼下去。
……這麼凶,季灼哀怨地看著人。
夜璟華心虛地朝人的方向挪了挪,雖然對戳屁股這種行為的確很不能忍,但畢竟這麼高,萬一剛才掉下去——
夜璟華努力抹去剛才腦子裡浮現的「自己豈不是要守寡」這句驚悚的話,果然應該多看些《帝策》、《君鑑》之類比較有用的書,再不然批批奏摺,都好過受那些小話本子的荼毒。
看到人主動挪過來,季灼欣喜地環住人的腰,湊在人耳邊低聲道,「連星星都沒有~」
熱氣撲到耳朵上,酥酥麻麻的,夜璟華冷靜地側了側頭,你說話就說話,離這麼近幹什麼。
「冷不冷?」季灼把人環到懷裡。
夜璟華對這種柔情攻勢毫無抵抗力。
「鼻子都紅了。」季灼和人蹭蹭鼻子,「這麼冰。」
夜璟華被蹭得心癢癢,輕輕閉上眼睛。
氣氛很好,又難得這麼主動——
「嗯……啊……」
夜璟華瞬間睜開眼睛,什麼聲音?
季灼也哭笑不得,這是算運氣好還是不好?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傳出聲音的屋子。
「這是什麼地方?」夜璟華問。
「……佛堂。」季灼看著他的眼睛,努力讓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