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多好
臨至初夏,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季灼經常找各種理由進宮,不帶重樣的。
今天哪兒有個樂呵事兒。
哪家的千金又在拋繡球了,據說二十好幾都沒嫁出去,急得她老爹嘴上起了一圈泡。
城東新開了一家店,那人多的呀,長龍一樣從街頭排到街尾。
路上聽到一個大媽說自己家的豬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長了好幾斤瞟。
橋口有個算命的非要纏著看手相,一口一個免費,結果一看,竟驚的給他跪下,頭磕的那叫一個慘烈。
最常聽的還是抱怨相府裡的飯菜油少鹽淡,下人們虐待他,扎個小人成天咒他進宮。
「咒?」夜璟華眉一挑,「朕的皇宮不好?」
「他們私下裡都說臣總有失寵的一天。」季灼道。
夜璟華:「……」
「臣都那麼賣力了,」季灼道,「可皇上還是說臣秒。」
夜璟華黑臉,「再給朕提一遍試試?」
「什麼?」季灼無辜道,「秒?」
夜璟華臉通紅,季灼你不要臉!
「該慚愧的是臣,」季灼幽幽道,「皇上何必替臣慚愧?」
「閉嘴!」過了半天才悶聲道,「朕不喜歡聽。」
追及原因,那啥交流感情時,季灼總是在人受不了求饒的時候,湊過來低聲問,「秒?」聲音低沉魅惑,尾音惡劣地揚起。
於是夜璟華一聽到這個字就條件反射,下意識想起某些不好的記憶。
季灼換了個話題,隨意說道,「府裡這幾天一直在熬湯……」
夜璟華聽著。
「鹿茸——」
「廚房拆了。」夜璟華打斷人,語氣不容置疑。
「可——」
「搬進宮。」夜璟華冷靜道。
鹿茸鹿茸,吃什麼鹿茸!
於是季相就這樣搬進宮,御書房、寢宮、御花園全是帝相兩人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咳咳,別想歪,人家在看風景,順便商議國事。
有一次季灼押了一個月的俸祿,犧牲掉三晚侍寢機會,放棄酒池肉林,打消烽火戲諸侯的念頭,軟磨硬泡,終於把人哄到璃山下的小屋子裡。在把茅屋燒了一半後,夜璟華瞪著還活蹦亂跳的魚,又瞟了眼目光灼熱的季相,淡定地拍拍手上的灰,主動勾上人脖子,反正呢,也沒事可做。
季相加深這個吻,屢屢如此,好像也不虧。
夜璟華拽拽人的頭髮,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真該打入冷宮,發配柳州。很快的,鋪天蓋地的□□漫過了這個經常在腦海裡打轉的念頭。
誰讓自己一時頭腦發熱,和人拜了天地?夜璟華經常這樣想。
宮裡經常的,太后公主圍在一起聊八卦,說到帝相二人時激動不已,從攻受說到性格,最後說到性格決定攻受。
夜璟妍一臉壞笑,嘖嘖,「皇兄傲嬌又彆扭。」
話傳到人耳裡,夜璟華只是淡定道,「彆扭是情趣。」
夜璟妍聞言:「你們狠!」
好幾次,幾個老臣在御書房說著國事就誇起自家兒子姑爺怎麼好怎麼好,彼此炫耀,喋喋不休,甚是煩人。
「皇上,您覺得呢?」李尚書笑得諂媚。
夜璟華想都沒想,甚至批奏摺的手也沒停下,「季相就很好,青年才俊,盡職盡責,風華絕代,話本子裡把他誇上天也是有跡可偱,卿們可有異議?」
夜璟華沒發覺,自己提起人,滿嘴都是誇獎,心裡全是滿意。
說著說著,曾經的畫面一幅幅閃過。
好像是很久以前了,季灼那混蛋面露為難,說出來的話能氣死人,臣近日忙得很,已經很長時間沒寫賦讚美自己了,臣這幾日很忙,在發呆,臣心有鬱結想遊山玩水……
相府中,那個聲稱要寫賦的人卻熬夜查遍西南歷年旱澇史,旱災計畫縝密周全,找不出一絲破綻。邳州那麼大的案子,季灼不聲不響,大刀闊斧地把邳州地帶貪官污吏挖了個遍,邳州百姓感恩戴德,心心不忘浩蕩皇恩。
他說在我眼裡你只是我喜歡的人罷了,
他曾經無奈道,什麼時候你才能躲在我身後,讓我保護你?
他那時還說,哪怕什麼都不記得,第一眼看到你還是會喜歡上你。
混蛋,誰信吶……
那混蛋曾經害朕那麼傷心,什麼堆雪人賴在被窩裡,話全是他說的,卻瀟瀟灑灑甩手就走。
就算什麼都不記得也敢以下犯上,每次以為自己都習慣了,但還是面紅耳赤想掐死人。
全世界都是他的愛慕者,很糟心。破房子裡一窮二白,也能憑藉好相貌騙吃騙喝騙姑娘。
他還騙婚,季灼,皇上你也敢娶?
不懂他心思時經常彆扭,處處和他作對,有意無意地打聽他的消息,莫名其妙使拌子找麻煩,那不是喜歡是什麼?難怪所有人都說曖昧。
懂了他心思更是給自己找罪受,被人氣到咬牙,那人說什麼「帝王無情」「皇上絕情」「交流感情」「娘子乖啊」「臣妾心寒」,張口就來,不帶重樣。
後來發展到「皇上」「華兒」「相公」「娘子」「為夫」「媳婦」「孩兒他娘」根據心情輪著來,亂七八糟,都什麼跟什麼啊。
「對啊,」夜璟華忍不住笑了笑,「季相多好。」
旁人聽得是痛心疾首,夜璟華卻沒發現自己語氣中的寵溺。
後來季灼提起。
夜璟華不以為然,「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能畫蛇添足?」
季灼笑笑,退了一步,「我就聽原版。」
「我當時說,」夜璟華撇撇嘴,一副嫌棄的樣子,「妥妥的,流氓。」
「還有呢?」季灼好笑。
「不好,反正不好。」夜璟華賴著不承認,悄然落下的笑繪得眉眼更加精緻。
陽光透過窗的縫隙照進來,給幾根散落的碎髮渡上一層金,眉間帶笑的臉跟很多年前的少年重合,季灼一陣恍惚,下意識地去摸人的臉,再熟悉不過的觸感,真真實實。
「可是,」季灼刮了刮人的臉,看著人,像是永遠看不夠,「你好,特別好……」
季灼只是笑著,勾起手指,輕輕撓了撓人後腦勺,後面的話卻沒說出來。
最常見的凶巴巴好,偶爾的乖巧也好,下意識的面癱好,傾城而不自知的輕笑也好,你的口是心非好,你迷糊犯傻時也好,你是那麼好那麼好,好到我都不敢觸碰,怕是夢……
那個一本正經的小太子,總裝得像大人一樣,小小的,眉挑的還不是很嫻熟。他聲音中帶著怒意,「季灼,看書。」
我更喜歡看你啊,看你惱羞成怒,看你張牙舞爪,看你打瞌睡時口水留到書上窘得臉紅的樣子。
那個剛登基的天子,面色冷峻俯視朝堂,視線卻總是不由自主落到丞相身上。成天不知瞎琢磨什麼,兩人獨處時也是「離朕遠點」、「季相別來無恙。」
清醒時雲淡風輕,「丞相的心上人真多」、「為季兄選個夫人?」
一傷心就喝酒,醉了二話不說就表白,像個軟軟的湯圓一樣貼上來,一口一個「我喜歡你」,像是把平時說不出口的情話一股腦倒出來。
明明那麼凶,拿著大毛巾給小狐狸擦毛的動作卻那麼輕柔,說他心腸軟,罰起父子倆卻毫不留情。
紅紗帳中,又是撇嘴又是挑眉,又凶又惱,但還是掩不住害羞緊張,一口一個「騙婚」,話裡有多不甘,把人抱得就有多緊。
……
好多好多碎片啊,全都是你,完完整整的你,不為人知的你。
對啊,我就喜歡你的一本正經,就喜歡你彆扭粗暴、面癱使壞,就喜歡你臉紅發火,就喜歡你輕喘主動……,何其幸運,才能賞此美景。
「華兒,」季灼的唇在人唇上輕輕磨蹭,任細言軟語從時不時露出的縫隙中溢出來,「我不好啊?」
「嗯。」夜璟華垂著睫毛。
季灼不氣餒,換了個方式繼續問,氣息淺淺地噴到人臉上,「我特別好是不是?」
夜璟華悶悶地,還是那個字,「嗯。」
季灼離開人的唇,臉上的笑大得誇張。
夜璟華垂著眼,低聲道,「出息。」
隨後,臉就刷的變紅,比自己嘲笑的人還沒出息。
因為季灼趴在他耳邊低語,「你說的每個字,於我而言,都是最美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