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雪人

　　發傳單對於許庭生其實是一個很熟悉的活，前世他上大學那會兒勤工儉學，除了做家教之外偶爾也接一些日結的工作，其中很多時候就是發傳單。

　　說起來他大學的第一次分手也和發傳單有關。

　　當時他初入大學不久，和一個學姐互有好感，但是，學姐當時並不瞭解許庭生的家境，就在兩個人第一次牽手後的幾天，許庭生戴著商家的廣告條幅站在街頭發傳單，學姐和幾個女同學逛街經過。

　　許庭生看到了她，尷尬又帶著些許欣喜的看著她，抬手打了個招呼，她卻避開了許庭生的目光，帶著女同學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當天晚上，許庭生被告知分手。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這樣丟臉吧。有了這樣的認識之後，雖然把自己需要人幫忙發傳單的消息傳達了出去，許庭生並沒有指望太多人願意幫忙。

　　大不了到時自己加上老歪兩口子，還有付誠、黃亞明、宋妮、張寧朗，幾個人辛苦一點吧。許庭生想著。

　　然而事情發展的結果出乎了許庭生的預料，到當晚11點左右，他不得不緊急叫停，不要了，千萬不要再叫人了，他給每個人發信息。

　　短短幾個小時，許庭生的統計名單上已經足有80多人，這還是他緊急叫停之後的結果。

　　譚耀叫了一群妹子，黃亞明叫了一群妹子，付誠和朋友，宋妮和朋友，陸旭家的跆拳道妹子和她的一群學員，李琳琳的朋友……還有寢室的其他人，一部分班裡的同學，一部分學長學姐，還有球友和球友的妹子們，還有……

　　「這陣仗，是要去遊行嗎？」

　　人員大大超標，許庭生頭痛了，但是人家好心好意幫忙，你總不能趕回去吧？……幫了忙之後呢？請個晚飯總是要的吧……這得多少桌？結婚擺酒席嗎？

　　臨睡前，許庭生接到方余慶的電話。

　　「我這邊叫了120幾個，夠了沒？不夠我再叫。」

　　「……」

　　「怎麼不說話？」

　　「不是，我記得我這事明明沒告訴你啊？」

　　「你還好意思說？……就這事，我還得別人那裡聽說才知道，許庭生，你拿我兄弟嗎？」方余慶罵罵咧咧的說，「不過，哥心寬，不跟你計較，你看……我這分分鐘給你把人找來了……

　　怎麼樣，夠不夠？不夠還有……我跟你說，我一哥們開娛樂城的，裡面幾百號小姐公主，環肥燕瘦什麼型的都有。」

　　「……全部趕回去。哥，我這是去學校門口發傳單啊，你們這幫公子混混，再加上一幫小姐……往那一站，你要我直接倒閉是不是？」

　　「哎喲，還真是。忘了考慮這個了……那我跟他們說一下去。」

　　「等等，把有車的留下，不用發傳單，幫忙接送一下人就好。」

　　「嗯，行。」

　　……

　　第二天許庭生一早起床，一切準備工作都太匆忙了，設計傳單，送交印刷，然後還得統計岩州市內中小學的數量和分佈，再給到各校的人員分組，從安全的角度，分組還得考慮男女生的搭配，有或沒有手機的情況……

　　許庭生幾乎一整天腳後跟沒沾地。

　　下午三點，當所有人在岩州市市民廣場聚集，毫無徵兆的，突然漫天大雪。

　　漸海省少有降雪，岩州市也是，有時幾年才能趕上一回，偏偏今天趕上了。雪越下越大，許庭生買了傘分發下去，按他的意思，今天這事先取消，咱們先回去，下回再麻煩大家。

　　但是所有人的興致都出奇的高，一邊發傳單，一邊穿行雪中，明明就是很有趣很有情調的一件事。

　　既然群眾的意見是這樣的，許庭生也不好再反對，再三叮囑感謝之後，按著先前的分組把人分派出去，由方余慶帶來的人開車分撥接送。

　　許庭生留下了譚耀和方余慶。

　　拜託完譚耀幫忙定飯店之後，許庭生又請方余慶幫忙去買幾條好煙，準備到時分發給他那些開車過來的朋友和其餘會抽煙的男生。

　　「我知道你們不缺這麼點東西，但是從我的角度來說，我的感謝和心意必須送到。」見方余慶要拒絕，許庭生說。

　　方余慶接受了他的說法。

　　其實這一天真要從金錢上去衡量的話，許庭生是不合算的，人太多，花費太大。但是如果從感情角度去看呢？許庭生很感激也很滿足。所以，有時候錢什麼的其實都是次要的。

　　等到方余慶和譚耀也走了，許庭生開始收拾剩下的傳單，他也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新岩中學。好不容易找到個這麼合理的藉口，許庭生可以理直氣壯的站在那裡。

　　Apple從出租車上下來，沒有打傘，漫天大雪在她身邊紛揚飄落，她站在那裡，遠遠的看著許庭生。

　　她在笑，但是笑容裡帶著些許膽怯，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此時的Apple一點都不像Apple，也許，是許庭生這段時間的疏遠傷害了她，也許她覺得，她來這裡是錯的，許庭生不會喜歡她的出現。

　　但她還是來了。

　　這段時間，許庭生把她推得很遠。她曾經在他背上，曾經呢喃耳語，如今……卻連普通朋友都不如。Apple總是鬼馬精靈肆無忌憚的，她原本可以魅惑，可以耍賴，哪怕是在曾經和許庭生並不熟悉的時候，她都可以收放自如……但是，這一次，她不敢。

　　許庭生這一把，推得太用力了。他本意只是覺得之前縱容彼此靠得太近，擔心日後給Apple造成太大的傷害，想把距離拉開一些，想讓兩人處在一個合適的狀態下，他依然希望自己是Apple最好的朋友，甚至藍顏知己，但是真的去做的時候，他還是太用力了。

　　好幾次，Apple都在電話的另一頭，因為他冷漠疏離的語氣，突然間沉默不知所措，突然哽咽。

　　許庭生撐開傘跑過去，把傘遮在Apple頭頂，Apple的發梢和肩頭掛著雪花，許庭生想著幫忙拍落，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

　　Apple的表情僵了僵。

　　「宋妮告訴我的，昨晚剛開始，她說人可能不夠，我準備一早過來的，後來她又說人已經太多了……我就不知道該不該來了。

　　我想了一整天，然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車站……我來了。對不起。」

　　我來了。對不起。Apple說對不起的時候，許庭生想抱住她，她看起來比最初孤獨的時候還要哀傷可憐，許庭生給了她溫暖，又把她推向漫天冰雪。

　　但是他沒有，最艱難的一步，他已經邁出去了，他不能再走回去。

　　「我們去哪發？」Apple問許庭生。

　　許庭生不可能帶著Apple出現在項凝面前，他也沒辦法在此時此地丟下她，所以，這一天，岩州市內只有一所學校不會有互誠教育的傳單，新岩中學。

　　「我們哪都不去，要不，我們倆堆雪人吧。」許庭生指著地面漸厚的積雪說。

　　「嗯。」Apple興奮的笑著點頭。

　　……

　　五點一刻左右，出去分發傳單的人開始陸續回來，聚集在市民廣場。

　　短短不到兩個小時時間，許庭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今天這個發傳單活動可能不小心變成相親大會了，不少歸來的男生女生都有說有笑，眼神曖昧。

　　感謝這場雪吧，兩個人在雪地裡同行，總是更容易感覺溫暖和美好。

　　離定好的晚飯時間還有近一個小時，沒有人著急到飯店去，難得的雪，難得的人，似乎大多數人都很願意在這場大雪中繼續徘徊。

　　有人看到了許庭生和Apple堆起來的雪人。

　　隨後，80多人一起動手，有人甚至跑到幾百上千米外去搬來積雪，整個市民廣場，滿滿幾十個雪人，各種形態，各種大小，其中最大的一個，足有兩米多高，數米寬。

　　路過的市民紛紛停下來，越來越多的人在市民廣場聚集。

　　「還有剩下的傳單嗎？」譚耀問許庭生。

　　「有。」許庭生把剩下的一背包傳單拿出來。

　　「給我。」譚耀說。

　　「也給我一些，我都還沒發過呢。」Apple也伸過來凍得通紅的小手。

　　不少人在對著雪人拍照，把分發傳單的譚耀也拍了進去，還有Apple，當然，更多人願意拍Apple，這是女人的天然優勢，譚耀再帥也沒有用。

　　「可惜現在還沒到那個朋友圈瘋狂曬照的時代啊，拍照手機也沒那麼普及，要不，這廣告就做大發了。」

　　許庭生正遺憾著，一個人端著相機走過來。

　　「同學，你好，我是岩州晚報的記者，你們這是……學校團體組織的活動嗎？」

　　許庭生愣了愣，記者的意思很明顯，如果這是學校團體的活動，也許他可以冠上「我為岩州添風景」之類的標題，讓照片見諸報端，並作一些相關報道。

　　但是，很可惜，許庭生遞給記者一張傳單。

　　「商業活動？……那就有點麻煩了。」

　　他說有點麻煩了，沒說不行，許庭生敏銳的捕捉到了對方想傳達的信息，從口袋裡掏出兩包方余慶分發剩下的軟中華悄悄拍在記者手裡。

　　「咱們可以以報道雪景為主，方便的話，順便提一下我們這個互誠教育，就目前來說，我們是免費為家長和大學生勤工儉學服務的。」

　　「這樣……那倒也不算純商業行為，我回去想想辦法。」記者把兩包煙收進口袋，對許庭生說。

　　「謝謝，這是我手機號碼，你記一下……有可能的話，咱們再聯繫。」

　　許庭生重生後的第一次「行賄」就這麼完成了，他沒有那麼開心喜悅，也沒有那麼抗拒和厭惡，有時候，有些規則，你無力改變，只能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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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頭，滿地雪人，Apple沒有打傘，一身白衣走在紛揚的大雪裡，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在分發傳單，有人看過了扔在地上，她又撿起來，拿衣袖擦乾淨，再開開心心的發出去。

　　雪人，一定都是女孩，它們會不會冷……她會不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