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淩蕭
許庭生的基礎心理和人性分析還沒猜中對手,先猜中了方老頭。他的心思。
一個病,病到需要「死馬當活馬醫」的地步,最好就不要再找一個經驗豐富的大夫。因為那只意味著經驗,而經驗能救的東西,就不會到幾乎無法醫治的地步。
「拿一個方家這樣的對象給你練手,機會常人一輩子難有」,方老頭笑著說,「方家方余慶,這個名字以後一定會比我響亮。你說呢?」
老頭身上有著一個將死之人本不該有的樂觀。迴光返照能照這麼久的人少見,稀罕,老頭子這幾天精神好,也得意,連呼吸機都暫時可以不用了。
他似乎篤定方家現在失去的一些東西,未來都會在方余慶身上看到,甚至更多。
所以,有些好處,他暫時給不到方余慶手裡的,就先送了許庭生。比如現在委身漸南的那位,還有未來他葬禮上可能會來的那個人,都是他的「禮物」。
當然,這一局本身,也是「禮物」。他用這一局打磨璞玉,為寶劍開鋒。推著許庭生往前走。
許庭生不搭腔。一個人的路,有時候是自己走的,有時候,會被人和事,時和勢……推著走。
「對了,你說過的那個水壺呢?」最後離開病房的時候,許庭生才像是聊家常一樣說起,「我有件要緊事,後天要回一趟老家。正好路過漸南,可以去看望堂哥,順便把東西帶過去。」
「這個時候……什麼要緊事?」
「妹妹高考。」
「哦,那真是要緊事。東西回頭我讓余慶送給你。」
他走後,老頭很得意。許庭生既然最後還是主動開口要了那個水壺,就說明他已經想好了,接受方家最後的好意。
他要了,就說明他準備還。
……
許庭生第二天有一場考試,是大三期末的第一科,《出土文獻學概論》。
從小哥那裡複印了考試要點和筆記,死背一晚,考完感覺自己應該能過。
上午九點半,許庭生和譚耀一起走出考場。
方家的事這一陣鬧得沸沸揚揚,譚耀也已經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方橙提或不提分手,都已經失去意義。只是譚耀對許庭生的盲目信任和樂觀,讓許庭生自己都有點無法置信。在他看來,既然這件事許庭生已經參與,那方橙、方家,就一定無恙。
兩個人從十二棟教學樓出來,門口的臺階上站了不少人。
臺階下是一輛藍色的瑪莎拉蒂。
車固然是好車,在大學校園裡難得一見,但是此時更多人在看的,卻是坐在車裡的女人。女人穿白色襯衫,戴墨鏡,唇色誘人。手握著方向盤,偏頭往臺階上看。
她長得像俞飛鴻,只是改了那份溫柔,有著一張神色冷冽的臉。這樣的女人,通常比身邊的小女生更能吸引大學時代男孩們的目光。
一片議論聲和不自覺吞咽口水喉頭滾動的聲音中,許庭生和譚耀走下臺階。
兩個人準備繞過車頭。瑪莎拉蒂往前幾米,擋住去路。兩個人再往前,瑪莎拉蒂跟著往前,繼續擋著。背後臺階上的人群裡開始出現口哨聲和起哄打趣的聲音。
「你認識?」許庭生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於是轉頭問譚耀。
「應該沒操過。」譚耀壓低了聲音說。
「你好,我叫淩蕭。」女人做了個自我介紹,聲音好聽,但是好聽的同時,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
「淩霄……寶殿?」譚耀笑著打趣道。
「沒那麼特別,只是把兩家人的姓湊在一起而已」,女人說,「你是許庭生?」
「是。」許庭生說。
「我找你。」名叫淩蕭的女人說。
許庭生在一片驚呼聲中上了車,這是他第一次坐瑪莎拉蒂,他對這方面的要求一直不高。女人不說話,離開大學城範圍後,把車速開到很快,然後更快……
「不怕?」等到車速放慢,她才問了許庭生第一句話。
「不怕。因為我知道你有把握。」許庭生說道。
「為什麼?」
「因為你應該比我更惜命。淩、蕭兩家,加起來……就剩你一個。」
女人第一次換了眼神,認真的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許庭生。
「你二十二歲?」她問。
「對。二十二。」許庭生答。
「我二十九。你說的對,淩、蕭兩家加起來,就剩我一個。我根本不記得我那些哥哥們長什麼樣子,那時候我還很小。不過我記得我爸媽還有蕭伯伯後來的樣子。」
這一句許庭生不知道怎麼接,他掏出煙,問道:「我可以抽煙嗎?」
女人點頭。
許庭生點上煙,把煙和火遞過去,問:「你抽煙嗎?」
女人搖頭,說:「我以前抽,現在不抽。」
「能戒是好事。」
「倒不是因為這個」,女人說,「我戒煙,是為了生孩子。我今年二十九,答應過家裡和蕭家,三十歲開始生孩子。我想等這件事做完就開始生,我需要生好多個。」
許庭生再一次不知道怎麼接話。
「你和方家的牽連其實並沒有外界以為的那麼深」,女人終於說到正題,「我想你應該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你並不是在幫好人對付壞人或者有別的正確的立場。這只是一件說不清對錯,但必須有個了結的事情。」
許庭生微笑一下,「我能把這當作勸降嗎?」
女人也難得的笑了一下,「準確的說,是。我不希望你參與這件事。」
「我想我其實應該無足輕重。」
「看起來是。不過我不想低估一個每一步都正確的人。因為我想不通,為什麼有人的成功可以這麼容易。我們對你的瞭解比你想像的要深。」
「你們?」
「別誤會。我說的我們,是拉紮德銀行。我從二十歲開始為拉紮德工作。我們從兩年多前就一直在對你進行分析,同時熱切的渴望能夠對你進行投資。對了,我們被星辰科技拒絕過。你知道拉紮德?」
「當然。」許庭生說。他的閱讀記錄裡有過這樣一本書,名字叫做《最後的大佬》,介紹的就是拉紮德投資銀行的興衰史。
「神秘,強大,成功,歷史悠久,還有巨大的能量。」許庭生說了幾個詞,界定他對拉紮德的認識。
「正確。所以,我們對於自己被拒絕感到很意外。」
「我好像不記得這件事。拉紮德在國內也有投資業務嗎?」許庭生饒有興趣的問道。
「錢,無處不能去。」
「……那倒是。」
「我們在岩州的力量其實原本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強大。但是,現在很多人願意站在我們這邊,幫我們。因為我們給出了蛋糕……至誠凝園的那塊地。那塊地的價值,幾億?十幾億?你說,這麼多錢,靠貪污,他們需要貪幾輩子?」
女人嘴角翹起一個弧度,跟著繼續說:「我已經說服家裡,我們不碰那塊地。換你退出這件事。」
許庭生沒想到,她會這麼快不加掩飾的攤牌。
「我想,我其實很樂意跟你聊一聊拉紮德。或者其他生意方面的事情。」沉默片刻,許庭生回答。
他的拒絕讓女人沉默了一會。
良久,她才說:「我以後只是一個負責專職生孩子的女人而已。」
「那,我現在是不是應該下車了?」既然談崩了,許庭生主動問。
「不用」,女人把車開上高速,然後說,「我和你去看一局棋。」
「哪裡?」
「西湖市第一醫院。現在二對一。加上我們倆……三對二。」